《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西门不吹雪

34、第三十四章

　　这一晚，小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虽然身上有伤，睡的不大舒服，但他心情好，唇角都含着笑意。
　　两人谁都没有提那天晚上的事情，陆寄舟是不想说，而小谢是舍不得，舍不得让他难受，舍不得这个安定宁静的夜晚。

　　陆寄舟等他睡着了才小心翼翼的下了床，望着那张已经非常熟悉了的脸，他伸手想要再摸一摸的，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给他掖了掖被角，陆寄舟转身离开。

　　屋外，明月高悬，星子闪烁，明天应该会是一个好天气。
　　夜风吹过，树叶跟着簌簌作响，陆寄舟脚步一顿，看向那个几乎要跟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

　　对方没有动，显然是等他，陆寄舟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秦放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但他鬓角发梢沾了些湿气，想来应该不短了。

　　锐利的目光从头到脚将他扫视一圈，并不是很让人舒服的举动，陆寄舟应该会很不喜的，但身体却并不抵触，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而后秦放狠狠皱起眉头，问：“就穿这样出来的？”
　　陆寄舟摸了摸袖子，他原本是披了衣服的，只是好想掉小谢床上了，忘了带出来。

　　“等着！”秦放撂下两个字就消失了。
　　他应该趁这个机会离开的，可身体却违背了他的意志，很听话的站在原地等着。
　　陆寄舟皱眉，然后秦放就回来了。

　　一件黑色的大氅披在他身上，挡住了夜里吹来的风，秦放示意他抬高下巴，给他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照顾的很顺手，毕竟无论是陆寄舟还是秦意，又或者是小谢，都是他一手养大的，经验丰富。

　　陆寄舟疑心重，醒来之后就提防着所有人，可对秦放却是一退再退，生不出半点防备之心。
　　原主对他的影响太大了，这让他很不喜欢，本能的想离秦放远远的。

　　“我回，去了。”他这样说。
　　话音刚落，手就被人牵住了，“我送你回去。”秦放很自然的说道。
　　陆寄舟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被人牵着走，刚开始他还有些懵，但等他反应过来后，他脸都僵了。

　　他很想问上一句，在他眼里，自己到底是几岁？！
　　有十岁了吗？！

　　甩开他甩开他甩开他！自己可是剑主，现在这个样子，别说面子，里子都没了好么！
　　正在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瞎想的时候，脸颊被人掐住，转了一个方向。
　　“我说话的时候不许走神。”秦放有些不悦的说道：“你是剑主，你究竟在做什么，你不想说，我不逼你，但唯有小谢的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陆寄舟目光游移，但很快又被掐着正视对方。
　　“别跟我装傻，不吃你那一套！”秦放冷哼，“无论你想做什么，有什么目的，都别把我徒弟算计进去，不然我跟你没完。”

　　陆寄舟不服，他算计什么了？他怎么就算计小谢了？明明就是对方的错，识人不清，被表象蒙蔽，明明喜欢原主，还要来招惹他！
　　他和原主，哪里像了！不就是同一张脸吗？不就是一个皮囊吗？真喜欢的话怎么能认不出里面早就换了一个芯子呢？！

　　没错，他就是在迁怒了，他就是在胡搅蛮缠，谁规定他不能迁怒不能胡搅蛮缠了！
　　他不但要迁怒，他还要骂人，小谢那个混蛋小崽子！

　　“说了不许在我面前走神！”秦放无语，虽然对方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德行，可那眼里的情绪，他看着就跟看戏一样。
　　“该生气的不是我吗？背着我都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我还没气，你生哪门子的气？！”

　　他干什么了？他什么都没干！
　　自从醒来之后，就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能干什么？！
　　“我失忆！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他不是原主，怎么知道以前的事！

　　“是，你失忆。”秦放很敷衍的说道：“但就算你失忆了，也别把小谢牵连进去。”
　　“我着么特呢？！”因为说的太急，他吐字都不准了。
　　秦放习惯性的纠正他，“是怎么他了，怎么，不是着么，他，不是特。”
　　陆寄舟抓狂，这人好烦啊，比小谢还烦！

　　秦放大概生来就是考验他耐心的，全都纠正之后，他才继续说道：“那你今晚跑小谢那儿做什么？你身体都成这样了，还乱跑，你是要我请青容也走一趟戒律堂吗？”
　　“与她，无关。”陆寄舟皱眉，“我只是，去探望。”因为听说他醒了，不放心，所以就去看了一下，如此，而已。

　　秦放目光古怪，“你别告诉我你真看上小谢了。”
　　陆寄舟面色难看起来，他想到小谢口口声声的那些喜欢，头一撇，“没！”
　　一个喜欢别人的人，他为什么要喜欢！

　　秦放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他终于松手，虽然他控制了力道，但脸上的肉娇贵，一直被掐着的那块地方，还是红了。
　　明明是存着教训一下的念头的，只是看到对方红了一半的脸，首先不忍的也是他。
　　努力的克制住想要伸手给他揉揉的举动，秦放冷哼，“自从那个李则音出现之后，你就不对劲了，我不干涉，只是尊重你的想法，但你几次三番让自己受伤，这事我就不能不管，你不说我也不能逼你，但我自己会去查，这世上，还没有我查不出来的事！”

　　陆寄舟：“........”
　　他很想再次强调，他是真的失忆了，这人怎么就不信呢？！

　　======================
　　因为他的这次偷溜，他的行动被限制住了，每天被逼着躺床上当废人，每天日常除了喝药换药就是睡觉。
　　他再没有机会偷跑出去过，在被秦放严厉的教育过后，为了不去戒律堂思过，青容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一个半的时辰都是盯着陆寄舟的。

　　陆寄舟保证他不会再背着她出门，她真的不用出个恭都在门外守着，对此青容的回答是，非常温柔的笑了一下，然后狠狠的拒绝了他。
　　陆寄舟的这次养伤堪比坐牢，他的牢房就是他的床，直到西霞院的老院长说他的伤已经好了一半，可以下床走动的时候，他才获得了重生。
　　那一刻，他几乎想抱着胡子头发都白了的老家伙亲上一口了。

　　解禁之后，陆寄舟问了一下沈然的下落，确切的说，是沈然尸体在哪。
　　这是他重伤醒来后第一次问起沈然。

　　距离那一晚过去已经有七天，沈然的尸体已经火化，骨灰，以及他的遗物，暂且都寄放在了子归阁，那是花涧没有归处的门人魂灵安歇的地方。
　　已经火化了吗？陆寄舟似乎又闻到了血的味道，“这么，快......”

　　“戒律堂的人检查过尸体。”青容看着他，轻声说道：“是返魂香，中了这种香的人，短时间内会迷失自我，听从返魂香主人的命令，他并非有意。”
　　我从未怪过他。陆寄舟这样想着，示意她继续。

　　“尸体是昨天火化的，天气原因无法长久保存。”
　　陆寄舟目光微暗，沉默的看着她。
　　平静的目光，却充满了压魄力，青容苦笑，“是秦先生不让通知的，说您去了，也是徒增伤感，毫无益处，何况你还有伤在身，要静养。”

　　陆寄舟无话可说，他能说什么呢？去对着他的遗体说对不起？我不怪你？还是说谢谢？无论说什么，那人都已经死了，永远都睁不开眼睛，再喊他一声师兄了。

　　陆寄舟去了子归阁，守门的是个很老很老，脸上爬满了皱纹，连背都坨了的老人。
　　对方似乎认出了他，向他行礼，腰弯的更低了，然后沉默的推到一边。

　　门被打开的时候，发出沉重的声响，阳光透过门缝照进去的时候，给沉冷死寂的地方带去了一点活力。
　　香火缭绕，一个个灵牌足有几百个之多，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俗世凡人。

　　陆寄舟视线一一扫过，无论是地位崇高的一宫之主，又或者是籍籍无名的普通弟子，这里都有，等到有一天，他死了，他的牌位也会出现在这里。
　　只要是人，总会死的，早晚而已。

　　陆寄舟一个一个的找过去，终于在最偏僻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那个。
　　沈然是没有牌位的，他的骨灰只是暂放这里，等过两天，就会被人送回他的家乡，回到他父母手中，那时候，他才会有牌位。
　　他有家，有亲人，他的牌位不能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与骨灰坛摆放在一起的是一把木剑和一个小小的包袱，那大概是沈然的全部遗产了。
　　陆寄舟想也没想，就打开了那个小小的包裹。
　　几件衣服，一个弟子牌，还有一些他平日里攒下的碎银。

　　陆寄舟没碰这些，他拿起了里面的一些手稿，那是还未写完的小黄、文。
　　不知道整理遗物的弟子，在看到这片关于小谢和剑主的小黄、文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
　　定然会很有趣。
　　不过小仓鼠如果知道自己的马甲被人拨开了，应该会羞耻的哭出来吧，幸好他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现在，已经进入轮回了吧。

　　陆寄舟出来的时候，将沈然的骨灰及遗物一起带了出来，没人拦他，也没人敢拦他。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申子羨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所以，当他一转身，正好对上剑主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时，他差点没吓趴在地上。
　　“剑、剑剑主......”
　　向来口齿伶俐的他，一下子变成了结巴。

　　陆寄舟看着他，不说话，他越沉默，申子羨就越惶恐，“我、我只是来祭拜一个人......”
　　祭拜？他祭拜谁，他能祭拜的也只有一个了。
　　然后他就看到他想祭拜的人就在剑主的怀里。

　　申子羨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几乎都要跳出喉咙口了。
　　陆寄舟摸着那把木剑，点了点头，准备离开，然后他的袖子就被人拽住了。

　　申子羨那一刻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事后每次回忆起来他都无比的佩服自己，竟然敢去拉剑主的袖子。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手忙脚乱的往装遗物的那个包裹里塞，一边塞还一边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我知道这些东西要送还给他的家人，我我我和他朋友一场，就就就想尽一点心心意......”

　　陆寄舟沉默片刻，再次点了点头，就消失在原地。
　　等他走了好久，呆愣的申子羨生锈的大脑才猛然转过弯来。
　　对哦，剑主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为什么会拿着沈然的骨灰？他和沈然认识？
　　堂堂剑主和一个普通弟子？
　　申子羨敏锐的嗅到了头版头条的味道，可是，他看着不远处，那座威严森冷的楼阁，忽然就什么心思都没了。
　　生死面前，其他任何东西，都算个屁。

　　陆寄舟这次出门，带回了一个骨灰坛和一些遗物，这些秦放很快就知道了，他知道，对方的心情肯定是很复杂，很不好过的，他纵容着，所以随他去，他高兴怎样就怎样。
　　可他完全没想到，他的纵容会换来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陆寄舟他，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