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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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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一拨客人，姚一禾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她把拐杖放在一边，想要伸直腿揉膝盖，义肢的缘故，姚一禾无法做到像正常人那样的屈膝动作。也因为这个支架，有时候站的太久，她的断肢处经常会隐隐作痛。和义肢比起来，一禾还是习惯拐杖的帮忙，而“残疾人”这个称号，当年出事之后她就已经习惯了。
今天的生意不错，填补了昨天因为下雨造成的惨淡。一禾拿出手机，习惯性点开手机上的世界时钟，除去最上面的北京时间，她的视线落在米兰，那边是下午两点十二分。姚一禾知道隋唐今天的飞机回国，昨晚联系的时候，隋唐说会在上海逗留一天，到温城估计要很晚。隋唐让一禾不用等她，她会去找家酒店过一晚，然后再回父母家，见面的时间让一禾等她电话，或者她会直接去店里找她。
姚一禾看着手机，猜想隋唐应该是在大包小包的收拾行李，她就是这样，无论去哪里行李箱都塞得满满当当。但是收拾行李这个活，总会到快出发的才开始紧张。好像读书时候的任何考试，隋唐永远是前一天晚上才临时抱佛脚的那位，咬着手电筒躲在被窝里使劲看书。
本来一禾准备发些什么东西给隋唐，打趣她现在是不是现在才想起来收拾行李。打好的字还没来得及按下发送键，被门口响起的风铃打断。姚一禾抬起来下意识说“欢迎光临”，推门进来的是陈词。
“姚一禾，我跟你说……”
姚一禾定了定，拿了拐杖想要站起来，却被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陈词又按了回去。她顺势坐到一禾旁边的位置，从她手里接过拐杖，拨弄上面的手臂套。一禾看着她，想起今天早些时候陈词说要来店里跟她说什么事。
“怎么了？”姚一禾瞥了一眼陈词身上的套装，猜想她应该刚刚结束加班。“哟，又被资产阶级剥削啦？”她笑着打趣道。
陈词没说话，视线落在橱窗前的模特假人身上。“我离婚了，一禾。”说完，她转头看向姚一禾。“我爸妈还不知道，我打算过一段再告诉他们。”她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平静。
姚一禾有些诧异，愣了一两秒才眨了眨眼睛。她见过陈词的先生几次，某外资企业的高层，具体职位她忘记了。上一次一禾对陈词这么惊讶，还是她说要结婚的时候。陈词的婚姻就像这个新时代的楷模，据一禾所知，他们相敬如宾的不像夫妻，倒像是——朋友，还是那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计算房事多久一次，什么时候一起吃饭，就连旅游都是分开的。当时，隋唐还开过玩笑，说陈词他们不过是拿了结婚证的合法炮友。
“离就离了呗。”姚一禾收起错愕，弯腰从柜台下面找东西，她早上来开门的时候买了荔枝，白天吃了几颗，现在还剩一些。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陈词从一禾手里接过黑色的塑料袋，在柜台的抽屉里抽了张纸巾铺在膝盖上准备用来丢荔枝壳。
“你是我朋友圈里为数不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女人。”一禾笑起来，剥开荔枝把果肉递给陈词。她们是大学的舍友，比一般同学还要亲密，友情保持了这么多年的亲密无间，彼此就像对方家里的第二个女儿。
说不上是羡慕吧，一禾喜欢陈词的性格，每个阶段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是那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这点，隋唐和陈词很像，如果真的要比较，陈词的洒脱里有理性的成分居多，大概因为是因为她为了升职有加不完的班。
陈词往身后的墙靠去，阖上眼睛。“你说人为什么要结婚？”
姚一禾的眉头紧了一下，“大概是找个伴，用结婚证捆住彼此。或者……身边的人都结婚了，来自父母的压力什么的，我不知道。”
“对啊……”陈词睁开眼睛，坐直，从袋子里拿了颗荔枝。“我和洪先生是相亲认识的，谈不上有多心动和非对方不可，双方父母却觉得我们怎么样都合适，他们比我们着急，好像适婚年龄的是他们。”陈词说着笑起来。
在姚一禾看来，离婚这件事并没有给陈词带来什么难以接受的结果，仿佛她在说别人的事。一禾看着手上的荔枝，去掉难看的保护壳，白色的果肉晶莹剔透。“你难过吗？”
陈词摇头又点头，她和洪先生结婚几年，离婚是前天早上起床刷牙的时候决定的，她想一个人。陈词在洪先生出门之前和他说了自己的决定，洪先生说要考虑一下便匆匆出门。他们没有孩子，婚后经济能力也旗鼓相当，离个婚并不是什么繁琐的事情。房子是当时结婚的时候双方各拿了一半的钱，到时候卖掉就好了。离婚证是今天早上两个人请假去的民政局，拿了证之后还握了一下手，仿佛结束某种合作关系。“我们在一起三年，舍不得还是要有一点的，不然太没良心了。”
姚一禾翻了个白眼，“你那时候为什么要结婚？”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想结婚，想要个孩子。后来……”陈词指尖捏着荔枝核，视线继续停在模特假人身上。“后来，人总会变的。我觉得我不适合做母亲，大概我只是喜欢别人的小孩子吧，又乖又好看的那种。婚姻？婚姻太累了。双方父母都在催什么时候生孩子，我当初结婚可不是为了孩子，只是我想结婚了，洪先生也想。就像隋唐说的，我们也只不过是拿着结婚证过着合法炮友的勾当。”
“需要我安慰你吗？”姚一禾露出为难的神情，问出她从来不擅长的事情。“我不是很会安慰人。”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来找你安慰的，你听我说就好了，我只是需要你做个安静的哑巴。”
听到这句话，姚一禾松了一口气，嘴上还是说了句抱歉。
“隋唐要回来了。”陈词拍拍手，把膝盖上装满荔枝壳的纸巾包好扔进垃圾桶，又拿了一张纸巾擦手，还递给一禾一张。“她好像说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别信她。”姚一禾收拾好荔枝，把垃圾递给陈词。“她哪次说要定居就真的留下来过。”
“那是因为啊，她没有什么非要留下来的事情。听她说，好像交了新的女朋友，外国人，金发碧眼。”陈词眯起眼，她以前说过羡慕隋唐的生活，自由到随意做自己。
姚一禾不以为然，“你看，她说要留下来也并不可信吧。”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准备今天早点打烊。“帮我个忙。”一禾指着门口，“帮我去外面接桶水，我要拖地。”她想结束这个话题，自从一年前她在酒后和陈词曝光多年的秘密之后，她们谈起隋唐，姚一禾总想逃避。
她们三人认识总有十年了吧，一直到一年前一禾才说出自己的秘密。陈词当时的反应可以用戏剧性形容，她知道姚一禾的性取向，对于喜欢隋唐这件事，陈词首先责怪了一禾瞒着自己这么久。后来陈词小心翼翼问过是不是因为林嘉桥，过去她们是要好的朋友，只不过十年前的车祸意外，改变了其他三个人的命运。一个天隔一方，另一个失去一条腿，最后那个去了异国他乡。
“我以为你从来不需要人帮忙呢。”
一禾闻言笑起来，“你在这里，不用白不用。”
趁着陈词出去打水的间隙，姚一禾的手机收到了隋唐发来的微信，点开是一张图片，凌乱的房间中央躺着两个打开着的行李箱。姚一禾翻了个白眼，好像隋唐此刻真的就在自己身边能看得到。“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你妈说？”一禾想起这个，冲着门口喊。“老太太可不一定能受得了。”
“对了，她让我叫你周末去我家吃饭。”
“答非所问倒是练得炉火纯青。”姚一禾一脸笑意，站起来想走过去接水桶。
“别，您坐着，我让你白用一会儿，到时候还需要您在老太太面前说几句好话。”陈词制止姚一禾，她拿玩笑说的这句话，对方也听话地坐下来。
说到底，陈词喜欢一禾的这家店，店名也简单，就用了姚一禾的名字。这家店刚开张的时候，她就经常过来帮忙。她知道姚一禾当时肯定觉得自己是因为出于同情才经常过来，但这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当年小小的女装店，因为有个残疾店主先有了小名气，就像任何东西与别人不同，就会变成特殊。不过几年过去，这家店早已摆脱“特殊”这个词的照顾，它不再那么不温不火，姚一禾也早就成为几个好友里资产最固定的那一个。
姚一禾坦然地看着陈词拖地，挺接受她给自己的设定。她望向橱窗外，对面的店铺也正在为打烊做准备。店老板是个年轻的女孩，看起来比自己小很多，她察觉了姚一禾的注视，四目相对的时候对她笑了笑。
手机上又收到隋唐的微信，她说自己快疯了，为什么有这么多东西要整理。姚一禾回了句“因为你蠢”。如果爱一个人可以用十年的时间，十年前的姚一禾可从来没有想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