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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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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看青简一编书,不遣花虫粉空蠹。
——题记
01
西湖,什么时候又落了雪?
天地一白,云山与水无边界。自他幼年,也来过许多次,往日书本上的奇景,却是从未见过。
雪淞水汽都是蒙蒙一片,也分不清那许多,他才觉得有些冷。断桥的雪痕正分,往孤山去,有隐隐的琴声。
勾起来一些回忆,陈家洛心里有点烦闷。他曾在西湖听琴,那一次,是他们第一次遇见。
耳边的琴声渐清晰,却陡转凄厉,陈家洛骤然被惊动,那琴声的深沉阴鸷似乎已经染上他的心,然后,抓紧,蹂躏,慌乱,能听得见如鼓的心跳声。
他隐约看见了对面坐着弹琴的人,仿佛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熟悉的,形容清癯,修长手指上的玳瑁扳指竟也入眼,举止高华,还是那样。
那次,那人的琴声平和温雅,是了,那人总是这样。
一直在欺骗。欺骗世人,也欺骗他。
他骗了他。
情形陡转。西湖不见了,那人也不见,琴声更如坠入无地。
一片寂静。只留下他一个人,周身的痛开始发作,像软腻剧毒的蛇,一条两条都缠绕住他。眼耳鼻舌的知觉都消失,身体上的痛苦便放大无数。
陈家洛虽习武,却自小是个公子哥儿,哪里感受过这样的痛苦呢?蛇行四肢百骸,针入万穴,却死不得。
他不能动弹。
陷入绝望。
却还记得,那人骗他。他的痛都变成恨,越痛越恨。好像恨更深切,痛就可以转移。他连呼喊都不能啊,只有恨。
他不常恨谁。要恨,恨,也恨自己。
他以为血浓于水,他以为他懂得那个人,他以为……他以为的太多了。
从来都是错了。
痛得久了,便麻木。有温热的什么,吮上他的脖颈,后颈麻痒痒的,渐渐灼热起来,是谁的唇吧。恍惚听见些细碎的低语,说毒性吸尽了,很快就会好。
正好的温度,抚上额头,热时觉凉,寒时知暖。他以为是痛出幻觉,幻想母亲的灵魂来接引他么?但又不像,覆在额上的手,安稳平实,掌上有薄薄的茧,生在握笔和握刀剑的地方。
那是谁啊?
皱皱眉头,身上,似是没有那么痛了。
然后是细瓷的勺,贴在唇上,一丝温凉过后便是热而涩的药汁,不由他拒绝地深入舌喉,苦味深长绵延。
意识开始醒觉。
乾隆看着他因为苦涩而微微抗拒的模样,停下喂药的动作,冷的目光里,竟也有一丝丝关切的暖意,可旋即便藏得更隐秘,嘴角笑着,却无温度,抬起昏迷的人枕上的头颅,几乎是硬捏开他口齿,将药灌了下去。
他原为他备了花蜜,此时反起了玩味的心。
他这个弟弟,这样子的时候,似乎也很可爱?比他们并肩笑谈的时候还要可爱。
比……比站在他面前义正辞严张牙舞爪的时候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