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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花非雾2 ...

  •   花非雾2

      日光忽弱,驾船小哥拼命摇着橹杆,低着头口中不停喃喃有词,水流依旧缓慢,而且不知为何,船下的水似乎变得异常粘稠,小哥只觉得自己费了吃奶的劲,才有气无力的一下一下将小木船送出峡谷段河道。
      虽然光线依旧不太好,但呼吸间也能觉出没了那巨岩压顶的压抑感,前方水面空间蓦地开阔,可视野却依旧受限,因为雾气越来越重。

      小哥嘴上一刻不敢停地念着平安经,身体四肢也专心致志的流着冷汗。
      白茫茫的雾气已经浓到看不见一丈开外的东西,船尾的小哥壮着胆子抬头,心里蓦地“咔嚓嚓”碎成一片冰凉,船上的两人都已不见踪影!
      黑皮小哥浑身发软,胳膊一松丢了刚刚还仿佛是自己命根子似的抱得紧紧的橹杆,一屁股蹲坐在船舱。

      忽然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小兄弟你叫什么?”
      小哥喜极而泣趴在船舷,声音打着颤,激动道:“黎公子!”
      不知黎千寻那边是什么情况,但他当下似乎没有太多心思仔细关照船上的小兄弟,没听到答案,便也没追问:“不管你叫什么,如果我回来之前有人喊你名字,记住,不要听不要理。”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小哥忙不迭的点头,“那公子你们现在在哪啊?”

      “啧啧!这么多年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没用!”小哥没得到回答,却听到了这么一句话,语调轻佻戏谑,似乎还有轻微的、空旷处特有的带着潮湿气的回音。

      小哥往船边挪了挪,支棱着耳朵,又小心翼翼喊了一声:“黎公子?”
      “啪”一声极轻微的响声,随之是黎千寻的声音:“勿怕,勿动。”

      “哦哦!”小哥扒着船舷拼命眨眼想在水下发现点什么,然而徒劳无功,眼眶酸酸的瘫回船舱,忽然觉得自己脚边有一个热热的东西,忙抬脚查看,却发现是一个微微闪着红光的贝壳,表面留了一滴未干的血渍,顿时恍然大悟,抬起手背抹了把鼻子,对着贝壳压着嗓子低低喊了一句:“我叫白卓,公子你们小心!”
      贝壳上淡淡红光蓦地消失,那滴殷红的血迹也飞快蒸发无踪。

      隔空传话的另一边,黎千寻正站在一个昏暗的石洞门口,洞口镶了两扇青绿石门,此时大门紧闭,洞口两侧则竖了两块巨大的水晶石,幽幽冒着绿光。

      看着面前捧着白瓷盘子的绿豆眼王八精,贼眉鼠眼跟耗子一个德行,黎千寻冷哼一声道:“红玉,雁过拔毛,你这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真以为自己是水大王,人人都得给你买路财?”
      洞府内一阵窸窸窣窣,随后一阵带着浓重腥气的咸风从门缝里面打着旋卷出来,停在黎千寻面前,下一刻,那阵腥风冒出了一个十分苍老的女声:“红玉是请尊上过来救命。”

      那声音里头似乎还有些掐着喉咙的窒息感,掺着沙哑有隐约的咯吱声。
      黎千寻冷笑道:“呵,你霸占一方水域多年,这么厉害还用得着我来救你?”
      洞内又旋出一股旋风:“求尊上赐血!”

      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狠戾,没有一丁点求人的恭谨与尊重。
      两个举着盘子的王八精也同时向前踏出一步,逼到黎千寻面前。

      黎千寻轻轻甩了下袖子,带出的一阵疾风将两只畜生掀翻在地,他好整以暇往石壁上一靠:“既然请我过来,就该亲自出来迎我,随随便便差遣两只王八羔子等在这就让本尊救你了?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红玉,耐心这个东西,活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没能修炼出来。”

      “北尘!如今生魂已不在你身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洞口又飘出一个猩红旋风,卷着些若有若无的香粉气,声嘶力竭的声音里头,显出几分恼羞成怒的气急败坏来。
      黎千寻换了个姿势,一勾唇:“啧啧,这就急了?而且本尊向来不饮酒,你也是知道的。”
      又一股旋风出洞,那粗哑的声音越发咬牙切齿:“如今的你也不过只是个凡体的凡人!”

      这股风传完话并未消散,而是在黎千寻面前渐渐现出些张牙舞爪的轮廓,隐约露出一个半透明的、拖着半条蛇尾的人形,那人形枯瘦的胳膊攀上黎千寻的肩头,披在外面的一层皮布满了细细的鳞片,几欲透骨,那恐怕已经不能称作胳膊,只勉强可以算是一段干瘪的前肢。

      黎千寻倒是没在意干瘦女人的过分动作,只是看着她的模样皱了皱眉,除了顶在竹竿似的身体前端的那颗脑袋依旧皮肉饱满,看得出是个曾经风华的女人,他道:“怎么弄成了这幅样子?”

      他的声音里透着讶异与惋惜,然而红玉却全不领情,枯瘦的五指细长尖利,从黎千寻背上游走到颈项处,那里有着鼓鼓跳动的温热血脉,红玉的蛇尾迅速将黎千寻缠住,一张惨白的脸凑过去,深深吸了口气,她吐了吐猩红的信子,那沙哑的声音里带着贪婪:“这味道真的好香。”

      “到底为什么?”黎千寻低头,对上红玉那双漂亮的赤红竖瞳。
      “因为你欠我!”红玉虚虚的蛇尾猛的绕紧,粗哑的声音也因激动而撕扯出一丝尖利,她将脸埋在黎千寻颈间,喃喃低吼,“……你的好徒弟欠我!”
      冰凉的利齿贴上脖颈,黎千寻闭了闭眼登时发力,红玉施法术凝出的那个虚影瞬间被灵力震碎。

      “放肆!”

      几乎与此同时,洞府内传来闷闷的一声“嘭”,随即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喧闹。
      不多时,横在黎千寻面前的那道石门缓缓打开,方才被他扇歪在地上装了半天死的王八精手脚利索的翻过身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门里。

      “尊上……救命!”
      这次红玉没再用风信传话,那声音是明明白白从干涩的喉咙中喊出来的,暗哑虚弱,细如蚊蝇。

      黎千寻曾经过得再流氓,他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纵使方才红玉那形状容貌已经不能称作香玉,充其量是个被撒了气又经风雨摧残的皮偶人。
      黎千寻抬脚步入洞穴,甫一进洞,他刚刚所站的那一方空地便被汹涌而入的河水灌满,又在他身后戛然而止,连一滴水花都没有溅到他身上。
      若是此时再回头看,会发现那被水淹没的地方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没有了两侧的石壁,洞口那两根水晶石的幽光,则完全被淹没在幽绿的深渊。

      洞穴狭长幽暗,黎千寻所经之处,石壁上刻着符文的各色水晶石便渐次亮了起来。
      这个石洞黎千寻很熟悉,闭着眼都不会走错路,只是此时,那石壁上斑驳的暗红血迹让他疑虑丛生。

      红玉的原身是水族妖兽,生于北冥之巅的水碧麟,数千年前便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一方霸主,在各大水域兴风作浪无恶不作,曾死于她那赤红鱼尾掀起的滔天巨浪下的渔民数不胜数。
      后来某次,她成为当时妖尊的手下败将,竟心甘情愿的收了野性将洞府安于一方,再也不曾去别处作乱,而且她那几乎与生俱来的烧杀抢掠的本能也收敛成了“雁过拔毛”,路过的妖修鬼道,只需献出一样她看上的宝贝,就能囫囵个从她的地盘走出去。

      及至上辈子黎千寻死前几年,红玉已经消停了很久,数千岁的大妖到了休眠期。之后便是长达数百年的沉寂。

      黎千寻不知道红玉是何时苏醒的,只是偶尔听到各大世家的人谈起一个古怪的水妖,不杀人不抢财,偏偏只要修者们最宝贝的灵器,而且那妖行踪不定十分飘忽,每每带着帮手怒气冲天要一雪夺器之仇,最后都只能垂头丧气铩羽而归,根本找不到那妖的影子。
      那时他便知道红玉早已重出江湖。

      红玉的洞府像极了蛇洞,细长蜿蜒,四壁还黏腻潮湿。石壁上五光十色的水晶石连成一条彩带,直通红玉寝殿。
      大殿中虚虚扯了一道鸟羽珠帘,黎千寻被隔在另一边,四周空旷,靠墙漂着七八只金尾鲤鱼精,尚不能化出人形,内里陈设十分简单,床是大贝壳,凳子是小贝壳,桌子是不大不小的贝壳。

      而红玉,就蜷缩在那个大贝壳里头,形容枯槁,那张脸根本不是方才她自己做出幻影的那个丰满模样,而是与干瘦的肢体相得益彰的皮包骨。
      她已经虚弱到连幻影的躯体都填不满的地步了。

      黎千寻道:“不过几百年不见,你怎么老得这么快?”
      大贝壳里的人影吃力地爬坐起来:“不过几百年不见,你何时跟白虎司学了换皮的本事?”
      黎千寻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一声:“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是只有白虎司一个人才有的本事。”

      红玉怒道:“你是断臂求生,丢了生魂!”
      黎千寻觉得好笑:“生是想求就求得来的吗?”
      听到这句,红玉忽然仰天大笑起来,沙哑粗粝的声音,笑起来实在不太悦耳:“求不来,哈哈哈哈哈……求不来啊……”

      黎千寻皱了皱眉,丝毫不掩饰对这把声音的嫌弃,抬手在自己身周布下一层乱音结界,任她独自魔音穿耳,兀自隔出一方清净。
      他面无表情的走到那个不大不小的贝壳处,随手抓了一个白瓷茶盏,左手灵流汇聚成刃,利落地将手腕划开接了一盏鲜血。
      “别笑了,你这个样子,能吓死一条胡同的小毛孩。”

      黎千寻在茶盏上摩挲了两下,松开手,茶盏便稳稳地飘过珠帘,停在红玉面前。
      红玉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捧着茶盏将那满满的鲜红血浆倒进嘴里,活像个几天没吃饭抱着肉包子乱啃的乞丐。

      随着那杯血下肚,红玉的身体肉眼可见的丰满了起来,连两臂上的鳞片都隐隐有了光泽,朱唇红颜,比幻影时的那个苍白死//人脸好太多。
      黎千寻放血放得这么爽快,其实也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红玉那个模样实在有碍观瞻。
      只不过,一张瘪皮倒是被血气吹起来了,可她身体依旧虚弱得爬不起来。

      黎千寻背着手看着她,问道:“把事说说清楚,是不是我就欠你这一碗血?”
      红玉恢复了容貌,便也多了几分莫名其妙的精神,随意抹了把唇边的血渍,哼道:“你欠我多了!等老娘杀了你那千刀万剐的徒弟再找你好好算账!”

      黎千寻远远看到红玉高挑的细眉杏眼,一双赤眸之中万千光华流转,千年来,也只有她能有这样堂而皇之的不可一世,他笑道:“玩够了?”
      红玉伸手在贝壳里头随意抓了一把垫床的零碎东西,狠狠朝黎千寻扔过来,咬牙切齿道:“把我刚刚的样子忘了,不然我打到你忘!”
      毕竟这世上没有一个老妖婆肯承认自己真是老妖婆,妙龄少女的容貌与身材,不是只有臭男人喜欢,女人同样喜欢。

      黎千寻闪到一边躲开那一坨鸡零狗碎的珠宝玉石,光可鉴人的琉璃地面上一阵噼里啪啦,他微微躬身,做出一个想一探究竟的动作,装傻道:“我眼神不怎么好,你刚刚什么样子?”

      见红玉神色恢复正常,黎千寻才抛了一股灵流越过珠帘探进她灵脉。
      红玉如此虚弱肯定是受了重伤,而方才在洞穴石壁上也有多处沾了大片的血迹,颜色尚未发黑,说明那场激斗就在不久之前。
      可让黎千寻意料之外的是,红玉岂止是受了伤?她灵脉断了四处,都在身周大穴,更不可思议的,是红玉那空空的天丹丹鼎。

      作为一个妖,若是后天修炼而成,那妖丹与玄门丹修的金丹是相仿的东西,位于下丹田上半寸丹鼎,连灵脉通气海,既成丹,终身不可取出,化丹则可能殒命。
      若是天生神力,比如大妖红玉,生于北冥,本该是神兽的水碧麟,没爹生没娘养的任由自己撒欢散养长残成了一代妖兽,这种天生的金丹位于中丹田上半寸丹鼎,连接血肉筋脉,却是可以动手开膛破肚取出来的。
      就像壁虎的尾巴,割了之后不丢命,还可以再长出来。只不过剜//肉剖丹的痛苦与灵力亏损,却也是实打实的。

      若是有人问,天丹取出来能做什么?天妖的天丹是一剂神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至于怎么吃,囫囵个水煮油炸红烧清蒸,磨成粉兑水生吞与米熬粥,那就随君心意任君挑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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