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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弄清弦3 ...

  •   弄清弦3

      两人难敌众口,而且对上一群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山野修士草莽侠客,打不得也杀不得,黎千寻和晏茗未便十分顺从的被一伙人从楼上押了下来。

      那个从楼梯上滚下来的小伙计就坐在楼梯口,额头拿白布条草草裹了两圈,还往外渗着血,这是磕破了脑袋,似乎伤得还不轻。
      黎千寻的剑正被那小胡子拿在手里,小伙计抬头看到那一节露在外面的青色剑穗,顿时一个后仰在地上又滚了一圈,伸手指着那剑惊恐道:“就……就是那把剑!”

      那背琴的小胡子动作倒快,袍下生风向前一步,将剑架在黎千寻肩上,剑刃斜蹭着他下巴颏:“你的剑?”
      黎千寻张嘴打了个呵欠,答得漫不经心:“啊,我的。剑怎么了?”

      小伙计肿着一只眼皮,十分吃力的睁着盯着黎千寻看了半晌,咽口唾沫压压惊,问道:“公子可还记得我?”
      黎千寻道:“当然记得,昨晚值夜的大嗓门儿嘛。”
      “那公子还记得让我去成衣铺买什么样的衣服吗,公子又给了我多少银两?”
      “纯白,上等衣料,银两嘛……”黎千寻挠挠下巴道,“这个我还真记不得了。”

      “这人就是那个邪灵!”瞬间骚乱的大堂里已经有人尖声喊了出来,“快将他抓住!”

      黎千寻的一双胳膊本就被两个壮汉一左一右紧紧攥着,他笑:“还抓,我已经被你们抓了快一刻钟了,能不能有点新鲜的?要不让人拿绳子给我绑两圈儿?”
      黎千寻笑完了,勾着脖子看向晏茗未,对他喊道:“晏三句,你们家小兔崽子藏的碎金子是多少你知不知道?”

      晏茗未笑着摇头:“不知。”
      黎千寻摊手:“啧,小兄弟你看,没人知道碎金子是几两。”

      而就在他们一团哄乱的时候,那个穿长袍的小胡子已经将背上的五弦琴翻在手中席地而坐。
      五弦琴,是最初言灵司的司音琴术所用乐器,但自从言溪棠辞世,他的许多绝学术法便也随他入了土,莫说后世乐术向来是七弦琴当道,就是在他还活着时候,能修得五弦琴术的修者也寥寥无几。

      随着琴音响起,堂内的一片乱哄哄便也很快安静下来。尽管抚琴人对旋律的掌控仍旧有些生涩,黎千寻却也很快听出,小胡子弹的是一曲《净灵》。
      在存世的正统乐术之中,这一篇曲的术式,最浅显易学且用途宽泛,虽然《净灵》只能算是低阶乐术,但这一曲谱,若是让黎千寻来评价,却是言溪棠一生中所创术式中最妙的集大成者。
      已识乾坤大,仍怜草木青。言灵司早已曲高和寡,但他还是愿意将曲子谱给芸芸良莠,世间众生。

      若是由言溪棠来弹,只需一个开指,方圆百丈之内的灵体都将无所遁形。在乐术修为上,就是当年的六壬灵尊,也对那个冷心冷面冷言冷语的四界灵司心服口服,登峰造极已臻化境,是不是前无古人他不知道,但却绝对后无来者。

      黎千寻十分耐心的等他弹完整只曲子,待到四下静寂无声,他才慢悠悠睁开眼道:“看来这首曲子你还驾驭不了,难为你硬记了大段琴谱,但其中术式的灵力织配却乱得一塌糊涂。”

      这位小胡子兄在茶馆众侠士中也算得上是个领袖般的人物,各自为战毫无进展的时候,自然就有了几分同仇敌忾,此时见小胡子使出自己看家绝技都不管用,还被对方嫌弃说他耍的不好,众人一时恼羞成怒纷纷亮剑。

      黎千寻挣开左右两人,神色坦然与小胡子对面而坐,异常自来熟的将琴倒了个头放在自己腿上,抬头向众人嘱咐了一句:“劳烦诸位留心守好门窗,别让邪灵跑了。”
      说完扬起下巴看着晏茗未挑挑眉梢:“晏三句,机会难得,要不要合奏一曲?”
      “乐意之至。”晏茗未颔首从袖口抽出一根朱红短笛。

      仍是《净灵》,琴音绵长,笛声清亮,吟猱绰注,忽如鸿雁落平沙,清越婉转,又似枭鹰越冰轮。

      屋里头十几号人多得是只能听个声响不懂其中玄机的,可坐在黎千寻对面的小胡子却听得出,眼下他面前的年轻公子弹的是《净灵》琴谱,可另一位与之相和的笛音,却没有一段出自《净灵》!

      绵长纯厚的灵流随乐声融入一吐一纳,若是不能以自身的灵力调整灵信,便会被这段曲子带入长眠,隐藏于数百尺之内的灵体就会被引出来。

      而与此同时,琴音间恰到好处的掺入了一段段笛声,小胡子虽然不知道这曲子是什么,却是能感应的到,那个声音在引着自己的灵信不被《净灵》所化。

      黎千寻上辈子的六个徒弟里头,有两个曾修炼过乐术,一个是老四玉苁蓉,一个便是与丹修无缘的小六。
      小六没有灵力,便自创了一门仅凭乐声调和呼吸吐纳的学问,最初时跟师父师姐学琴,还规规矩矩照谱子来,可在得了那支短笛之后,那小徒弟便突然福至心灵,以笛音与琴音相合,或助或散,而且多数时候没有乐谱,全靠随机应变,却也能开合得当收放自如。

      一曲结束,小胡子自是心服口服,恭恭敬敬对黎千寻抱拳行礼,道:“公子的琴术胜过在下太多,方才实在是冒犯了。”
      黎千寻将琴一翻重新放回他手里,摆摆手笑着道:“好说好说。”

      两人正客气着,晏茗未仰头看了看屋顶,忽然出声唤道:“阿尘。”

      小声议论着的众人也瞬间住了口,都抬头往上头看。
      只听得似乎是在屋顶上,“呜呜呜”的一阵低沉吼叫,随即便是一声尖利的啸鸣,黎千寻和晏茗未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却是一前一后飞快从窗口处飞掠出去。
      黎千寻跳出后窗攀上楼后的一棵大树,三两步便跳到了屋顶,此时晏茗未也抛出手中似长鞭一般的墨藤,飞身跃上屋檐。

      小胡子从后窗处追出来,举着黎千寻的剑喊道:“公子,你的剑!”

      黎千寻查探了屋顶和四周,对晏茗未道:“晚了一步,那东西逃得很快。”
      晏茗未点点头,又站在屋顶望了望楼下的温泉水池,才道:“今晨落入水池的是你?”
      “嗯。”
      “昨日夜里去查看那两座石像了?”
      “嗯。”
      “阿尘,刚刚那东西不是泉眼中的邪祟,仿佛是跟着我们来的。”

      黎千寻在屋脊迎风而立,回头道:“当然不是这里的邪祟,”说着指了指水池两边的两座庙宇,“不过方才被那曲子一打扫,我倒是找到了些有趣的东西。”
      “什么东西?”

      黎千寻道:“昨夜我去拜会两位上仙,发现那里面的石像死气沉沉不见一丝灵信,茶棚里那伙计虽然说是茶馆掌柜给被毁的石像塑了金身,我却觉得那只是个幌子。你说,好歹也是个受多年香火供奉的神像,里面得是什么东西才能将人间香火养出的灵信吞得一点不剩?”

      晏茗未收回目光,张了张嘴,最后只道:“今晚设结界捕猎。”
      “正有此意。”黎千寻忽然笑了两声,上前去拍拍晏茗未的背,“这么严肃干嘛?晏宫主。”
      晏茗未思考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该如何表达:“阿尘,似乎,刚刚逃走的东西与我们相识。”
      黎千寻耸肩:“或许吧,不是无主灵体,不带业障。只要不是我死对头,爱谁谁。”

      两人聊完了从屋顶上下来,立马便被一群人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刚刚在屋里对黎千寻围追堵截的还是只有十几人,他们上个房顶的功夫,不知又从外面回来了几波人,叽叽喳喳吵吵嚷嚷闹得人心慌。

      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口中喊着“英雄”“好汉”,脸上表情三分佩服七分拉拢,方才的剑拔弩张,转眼变热情好客。不得不说,江湖上浪迹一方的草莽侠客真真是十分的天然又纯朴。
      黎千寻好气又好笑:“喂喂喂,这是干什么,诸位可也是来抓邪灵的,不是来看热闹的吧?”

      人群里头便有人喊:“刚才屋顶上就是那邪灵吗,我们该怎么抓?”
      黎千寻笑道:“人大掌柜家千金可只有一个,这位兄台要跟我抢吗?”
      “情报共享,抓不抓得住各凭本事嘛!”
      随即人群中也有几人附和:“对对,各凭本事,各凭本事。”

      黎千寻甩甩袖子朝人堆里头望了几眼:“那什么,我的剑呢?”
      此刻的小胡子兄,俨然已经顺利化身为黎千寻的跟班小弟,忙穿越人海将青鸾双手奉上,黎千寻将缠着剑身的布条一把扯掉,瞬间剑芒暴涨,他将剑杵在自己脚下,两手轻轻压在剑柄上,语气极其轻佻:“诸位,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裹剑的布一褪去,那闪着寒芒的古铜剑身便被场上众人看在眼里了,但凡混过修真界的人,都知道灵剑青鸾盛名如雷贯耳,即使在场的众人因为等阶太低无缘见过,却也都从各处听过不少传言。

      人堆里头当即便有不少声音开始议论起来。
      “灵剑青鸾?!”
      “古铜剑刃,是青鸾吗?”
      “不是青鸾还有哪把灵剑有如此凌厉的剑芒!”
      “这大兄弟是谁?”
      “……”
      “南陵黎氏的人!”
      “而且还是宗室本家……”
      “不可能!碧连天宗主的灵剑是黑色玄铁,通体墨色!”
      “对,十多年前青鸾就不知所踪了!”
      “别忘了,随青鸾失踪的还有一个人……”

      黎千寻不动声色的将一圈人看了一遍,干咳两声清清嗓子道:“诸位想太多了,我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修,怎么可能得到那种上品灵器?”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刚刚沸腾起来的气氛顿时降到冰点。
      虽然多数人仍心存疑虑,却也失了兴致继续聚众讨论。恐怕他们此刻最想做的,是冲上去将那个似乎有五分本事,却又十分可恶的嚣张家伙痛扁一顿。

      最后还是小胡子兄站出来说了几句客套的公道话,误会一场劳师动众,是两位公子技高一筹才能引出邪祟,既然捉妖本是悬赏就该各自寻找机会线索云云。
      随后众人各自悻悻散去,小胡子冲黎千寻和晏茗未抱拳颔首,道:“在下擎云峰散道,姓徐名甘。”

      闻言黎千寻轻挑了下眉,擎云峰,由于一些前事,曾有传说,当世乐术乐灵皆起源于擎云峰,故而此世所有乐术修者,尤其是仙修散道,都特别喜欢自称自己来自擎云峰。看来这位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兄台,也是泛泛者其中之一了。

      黎千寻将剑收起,随意扬了扬手道:“徐道长好,镜图山黎千寻。”又指指晏茗未,“他是晏茗未,崧北未央宫应该听说过吧?”

      又见“镜图山黎千寻”,这个像是自封似的称号实在是有点尴尬,徐甘自然也不例外,但听到后一句却是心下一惊:“晏宫主!那黎先生?”
      黎千寻倒也坦荡,冲他勾唇,表情暧昧不清:“我想你应该没猜错。”
      徐甘:“所以这剑真是青鸾?”
      “是,”黎千寻顿了一下,“也不是。”

      见徐甘面色凝重,黎千寻抬起胳膊毫不见外的往人家肩上一放,挑眉道:“这么说吧,你看我刚刚也说了我是镜图山的人,既然叛出碧连天,又怎么好意思再用黎氏的家传灵器?”
      徐甘眼神茫然地点点头,就是当了强盗非说自己没抢人东西呗,并不难懂。

      午夜子时,黎千寻从掌柜那里讨来一大坛酒,声称捉妖有用。晏茗未回绝了前一日被他喝趴下的几个人,与黎千寻两人抱着酒坛上了屋顶。
      黎千寻将酒坛往锦鲤飞檐处一放,自顾找了个视线通透的位子趴舒服了不再动弹。

      不知为何,这一夜茶馆倒是异常安静,没有像前一夜那般处处刀剑乱舞,缺边少角的咒阵结界乱飞,除了泡着温泉灌着酒的几人,就只有黎千寻和晏茗未两人还守在泉眼。

      晏茗未端坐在屋脊布置结界,黎千寻则躺在他旁边,枕着他的衣袍数月亮。

      鸦青的夜幕上漂着密密麻麻的大小星子,像是旁边白瓷盘子里洒出的白芝麻,铺得恣意无格。晏茗未手中丝丝缕缕的灵流不断涌出,与放在锦鲤飞檐上的坛中酒一丝丝织成一层水幕,从阁楼下层开始渐渐向上铺展。

      亮紫,鹅黄,嫣红,青蓝,结界穹顶将要合拢之时,氤氲着微醺酒香的水幕上结出几个亮斑,像丛丛绿叶中将熟未熟的野果。
      随后,果子熟透了崩裂开来,汁液四溅。

      薄如蝉翼的一层水幕结界被月光染出一片片缤纷斑斓的彩光,伴着初秋的晚风凉月,在黎千寻眸子里开出一朵朵娇艳的花。
      月明星移花火亮,草香酒香夜色香,黎千寻扭扭脖子看着晏茗未,笑道:“晏宫主真是好兴致呀!”

      结界结成,晏茗未收了功,双手轻握在身前,唇角微微勾起,低头看他,这个夜色和距离,刚好够他将眼前人完完整整装进琉璃般的淡色眸子,烟花热烈,唇边眉眼全都染上一丝丝微醺的温柔:“既见君子。”

      既见君子,不见星光。

      黎千寻随手捏起一片小碎瓦砾,夹在指间斜斜弹出去,撞上水幕炸开一朵炫目光华,流光四射璀璨苍穹,黎千寻挺身坐起来,屁股往上蹭蹭跟晏茗未并肩,撑着胳膊盘着腿,盯着四散的亮色灵流啧啧有声:“本事大就是任性,不放烟花爆竹也能用水幕结界做出漫天花火。”
      晏茗未问:“好看吗?”

      黎千寻扭头冲他笑:“好看啊,丹鼎都快掏空了,能不好看吗?”说着一把拉起那人,眼角一勾挑眉道,“回去睡觉,明天收网。晏宫主丹鼎空虚,今晚就老实些乖乖休息,你打不过我的。”
      两人飞快钻出结界跳进窗口,近乎透明的水幕上层层叠叠荡开一圈圈淡色光晕,与穹顶上还未散尽的花火迎头相撞。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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