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城男女》天寒水悠远

1、刘洋的恋爱

　　佳美最近很心烦！
　　想找朋友聊聊，结果她唯一的死党——呈风，前天还一起唱KTV，昨晚打电话的时候，她人已经在云南大理了。
　　算了算了！佳美心想，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手机震动了，是刘洋的短信，要她下班后一起吃饭。看完短信，佳美的眉头不由蹙成一堆。
　　隔壁桌的娅儿见状，敲了敲佳美的桌子，摇着自己的手机笑：“秀木也给我发短信了，晚上一起过去吧？”
　　跟娅儿玩闹了几句后，佳美立即发给远在大理的呈风短信内容如下：快回来吧！折磨死我了！！

　　刘洋的工作很累。
　　特别是对一个从小娇生惯养，求学期间因为成绩优异一帆风顺的小康之家子弟而言，他觉得这是这辈子不可忍受的痛苦。当初，高中追求佳美时也是半害羞半迷醉半晕乎半脑残地水到渠成了，连爱情的痛苦都没有机会折磨他呢！
　　想他刘洋重点大学重点本科专业毕业的高才生，为什么要在一个挂靠国企的二级单位，忍受不高级一流的办公环境，每个月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出差，还不是去北京上海而是什么名字都没听过的山区，又苦又累又没什么意思，他凭什么要受这份罪？
　　想想，他觉得当初真该去考警察证，妈的就算是个交警，谁得罪他的话，他还不就可以收拾谁？用得着象现在装孙子这么窝囊？
　　在晚餐桌上，他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心酸，再次哭了……

　　“砰”的一声，天乐将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秀木很快地瞥了他一眼，他们交换了一些做兄弟多年的熟悉眼神，秀木转头，丢杯酒给刘洋：“你是个男人。”
　　然后，他仰头喝了自己那杯，便不再言语。由着身边天乐和自己刚复合的女友娅儿两人你一言他一语地宽慰着刘洋。
　　秀木若有所思地看着刘洋身边不想多话的佳美，那眼神看得佳美不舒服起来，她眉毛一扬：“有话说？”
　　秀木微微一笑，似乎掩盖了什么，他踌躇了一下，抬眼象是下了决心问：“怎么没看到呈风？”

　　看了手机的来电显示，佳美瘪嘴，毫不犹豫地直接按下电源键，关机！
　　其实她也不是不想和刘洋说话，只是……她刚开始上班，接触的又是汽车销售这种强度大的工作，一周就只有那么一天休息时间，人事关系又烦杂，她也很想有人能够听自己发发牢骚，只不过……她实在不想面对刘洋那张“我妈给我找这份工作就是害了我”的嘴脸，她怕自己控制不了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四年时光，她可舍不得。
　　单位上有个比她还小的小子是她的主管，不过是早两年出了社会的大专生，倒是借这经验在她面前拽了起来，总是指责她的办事方式，纯粹找茬。烦透了！
　　她妈又没回来吃晚饭，她爸继续骂骂咧咧，佳美听着想笑。一个十几年没工作全靠老婆养着的男人，没说安慰体贴点，还动不动就在家破口大骂，动辄直接对女儿动手，真是人间喜剧！佳美经常觉得自己没心理变态已经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一言不发地任着她爸谩骂，默然地洗漱，然后躺上床，拉过被子，盖过头顶……
　　半昏半睡之间，还模糊听到她爸的声音，她的意识里突然闪现一个念头：刘洋和她爸好象……打了个哈欠，她疲倦地翻个身，困……
　　之后，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刘洋的电话打到她家里来。

　　2004年算是他人生里最失败的一年吗？刘洋的答案是绝对的。
　　他也不是感觉迟钝，怎么会不知道佳美这一年来对他的刻意疏远和冷淡？他很认真地反省，却怎么也想不出问题在何处。他问过呈风，她却只是让他和佳美好好谈一谈。可，这，该怎么谈？
　　佳美是他第一个女朋友，也是初恋。秀木和天乐一直都说他很幸福，第一次恋爱就成功，他也一直这么认为着。虽然佳美对他的感情没他来得深厚，虽然他不太喜欢佳美的死党呈风，那个眼神比话语更锐利的女生，虽然有时候，他会在心里稍微觉得佳美是不是太胖了一点，虽然大学里那个小学妹总是有意无意地跟他发一些别有意味的短信——但是，他也总是明白，佳美是他最爱的女人，他们在一起四年，从高三毕业到大学毕业。他们分享了彼此重要的第一次，手握手跨了千禧年，所有他不好意思告诉兄弟的秘密佳美都知道，佳美也从不和其他男生眉来眼去。
　　他的兄弟都很喜欢佳美，说娶这样的女人也是一种福气。他一直都很笃定，可这一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狮子座的人着急起来便彻底失去理智，他完全将呈风的忠告抛于脑后，在打佳美手机关机后直接将电话挂到她家里……
　　她爸接了电话，口气不善，但刘洋顾不上这些，直说了找佳美，便听到她爸边骂边将电话递给被叫醒的佳美。
　　“喂？”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低哑。
　　“是我。”他有点发抖，只说了两个字，不知道怎么开口。
　　“喔，”佳美清清嗓子，“我睡了，你有什么事？”
　　她睡了？他在这边彻夜难眠的时候，她居然睡了，刘洋的火气一下子大了起来，但他不敢对佳美发火，他强忍着：“明天你休息，想说叫你出来见面。”我们已经两周没见面了——他没说，不想又让佳美骂他是个只知道谈恋爱的人。
　　“可……可是我明天约了同事啊！”佳美的声音里明显带着不耐。
　　刘洋闭了闭眼，开口：“吴—佳—美，我觉得你有话应该直说。”
　　之后很多年，刘洋依然回忆不出当时自己在等待的不可知答案的时间是否屏住了呼吸，他甚至不愿意去回想那段时间，那段他永远都觉得倍受委屈而百思亦不觉自己有何过失的日子。
　　本来以为很容易，佳美发现自己却颤抖着嘴唇：“……别逼我，我……那两个字……我说不出口。”
　　刘洋的眼泪一瞬间都聚集，浮在眼眶：“现在说不出来，以后也说不出来。”心口被堵得好难受……
　　佳美的泪水往下淌，她努力地吸着鼻子：“那……你就当我说了吧。”理智还在，她很清楚，呈风说得对——何苦长痛？他是她第一个男朋友，他们曾那么那么相爱，就算那是呈风口中“无聊家家酒”的不成熟爱情，但——毕竟是爱情。
　　他在流泪，她也是；她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分手，他却不知道；即使他想知道，她也不知道怎么说。
　　谁说爱可以克服一切？佳美想，时间可以摧毁爱情。时间让自己成长，以前面对刘洋种种间或涌上心头的不耐渐渐愈加清晰起来，过去时刻都想见面早已变成见到来电显示是他都觉得莫名的疲倦。她对呈风说，他不想长大，不想进步，总不能要求我和他一样不进步吧？她已经成长，过了那个只需要分享笑话就可以快乐的年纪，而他，在她看来，依然沉醉和满足在摇篮里。虽然呈风或者会微笑着说，那也不错。不过，她很清楚，她吴佳美并不想当老妈子，特别是自己男友的老妈子。所以，她只能选择结束，这段情，他开始她结束。佳美想，她不愿意他来恨她，她不喜欢任何人来恨自己，因为她有她的道理。
　　世间的事情发生在不同的人身上，每个人处理问题的方式各不相同。所谓的舆论，无非也就是八卦好听的说法而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不管那理由旁人看来多无稽和可笑，终究那也是每个人的选择。所以，我们大多数都可以很轻易地原谅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佳美第二天醒来只觉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却忽视心里微弱地一点内疚的原因。
　　但，佳美从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那也可以来解释她经历的心情，她不够爱他——或者说，他没能让她看上此时的他。爱情要得长久，也许真的需要时时刻刻地用心。
　　可，时刻让对方都爱好累，而且我们谁又能足够去爱上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