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十七】恒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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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苏曜有点怪。
难得程旭东这个千瓦为功率单位的电灯泡没有如影相随，他却从晚自习下课碰面到等红绿灯都一言不发。关键不是无言的沉默，而是欲言又止的眼神。
那种略带试探和犹豫的眼神，就好像在拐弯抹角地陈述者某种难以启齿的事情，比如“我能不能不和你骑车了”。不确定的感觉让叶染心头一紧。
当劳累的了一天的蟑螂携家带口从泛着油光的柏油马路上蹒跚而过，苏曜的踌躇终于画上了句点。
他的目光顺着两个自行车几乎挨在一起的手柄翻山越岭而来，口气万年不变：“明晚我有事会提前离校回家，没法来接你。”
叶染呼出一口气，芝麻大点事。“好啊，那我就自己回去就行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苏曜却随之皱起了眉头，可能是在怀疑她会把车骑到地沟里去。
“你不介意的话，拜托程旭东把你送回去。”早在开始对话之前，他已经在心中权衡过了所有解决方案。
首先，放叶染独身一人骑车回去，那肯定是万万不可，这孩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表演个麦哲伦航行，上演夜游全市区的好戏。
其次，随便拜托一位男生送她回去，但偏偏叶染认生地很，肯定会尴尬不已，最后在心中暗自埋怨，自己岂不是就弄巧成拙了。
最后，程旭东和她本身就认识，虽然话不投机但也不是无话可说，闲聊没问题。而且对于程同学，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对自己没有威胁性，毕竟叶染不好那口。当然重中之重还是他能全程护送叶染安然无恙到家。
综上所述，麻烦程旭东是最佳方法。
说曹操曹操到，叶染还没来得及点头，从后面赶上来的程旭东气喘吁吁地停车在他们旁边。大抵是出国党的心态都比较开放，面对千年冰山男和一脸严肃女还能热情洋溢地打招呼。
于是叶染微微张口，准备拜托程旭东明日送自己回家，苏曜的声音却后来居上，完美覆盖了她的请求。汽车的鸣笛，行人的喧嚣，都比不上他平稳的语句掷地有声。
“明晚我有事请不在，能麻烦你放学替我接一下叶染吗。”语气不徐不疾，仿佛排练了千百遍，充满了理所应当。
有那么一刻，清风带着春意翩翩起舞，六合之间只剩下时间细碎的脚步余音。
没想到程旭东当了缩头乌龟，缩缩脖子说：“啊，可是我明天也有事诶。”还真是平时闲的发慌到关键时刻就忙得不可开交。
“没事，我自己骑车回去就行了，一天而已，不碍事。”叶染也并不面露难色，反而欣然道。说着她伸手去拧没有整理妥当的书包背带，试图拯救被磕得苦不堪言的肩膀。然而力气太小未果，苏曜便自然而然伸手帮了一把。
苏曜的神情复杂，别人已经拒绝，他更不便多言，只能嘱咐叶染：“你一个人，路上一定要小心。”
“不要东张西望，注意地上的坑和障碍物，一共两个左拐路口你知道吧，别乱找路。”好像很不放心，他又补充道，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碎碎念的老巫婆。
叶染头点的像捣蒜，就差拍着胸脯打保证了。只要是那人一句话，她感觉自己都可以无脑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妈妈怎么讲的来着——爱情具有一定的盲目性。
第二天还是风平浪静的一天。不用老早就收拾好书包对晚自习结束翘首以盼，节奏反而慢下来，叶染显得心有余力。有时间去给教室的绿色植物浇浇水，有时间吐槽下丧心病狂的数学函数题。
凌丝寒在座位上把草稿纸揉成小团，采用机关枪扫射式进攻投向曹斌白。这可是亘古不变的高中生必备玩法，无论是小块橡皮擦还是小团餐巾纸，都是发起总攻的坚船利炮。雨点般的纸团散射状喷过去，曹斌白也不谦虚，立刻还击。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十分热闹。只能说，登对登对。
“哈哈哈哈，叶染你，好像个灯笼哦。”狂暴的哈哈先声夺人，李夕颜从教室后门进来，看着叶染身上超大号的校服，忍不住捧腹大笑。
“笑什么笑！”有人出来伸张正义，正是叶染左边的同学付成律，“没见过小熊叶染吗？”叶染只觉得七窍流血，龇牙咧嘴，作势要揍人。
“氯化氟，你不能这样欺负阿染啊。”李夕颜啧啧道，对着叶染挤眉弄眼：“小心她跳起来打你膝盖。”因为付成律名字拼音简写fcl，化学上正好读“氯化氟”，这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的代名词。
至于叶染身上大得出奇的一米九校服外套，乃是氯化氟的。
育才中学的校风特别好，一天到晚呼呼地吹。坐在窗边，偏偏没带外套，这样吹十几个小时下来，非发烧即感冒。倒春寒不发威，你当我是二月春风似剪刀啊。
但叶染虽贵人也总是多忘事，就记不住带外套，于是养成了从附近同学处借外套的习惯。付成律体格精瘦，手腕还不比女生粗，偏偏就是不怕冷。
久而久之，叶染只要转头看向他，外套就会自动递过来。当然每次穿完还是要洗洗干净再物归原主的。
周围的人毕竟也相处了一学期多，混着混着也熟悉起来，成为教室里欢乐的小团体，成为窗边笑口常开的一道彩虹。
电光石火之间，李夕颜痛苦地捂住了腮帮子，像被透明人结结实实甩了一巴掌。“你被打啦？”叶染故作惊讶地问，拢了拢衣领。
“不是……”她的脸色铁青，似乎苦不堪言，“笑的太厉害，我牙套的橡皮筋绷断了，弹到嘴了……”
“痛死老娘了。”李夕颜咬牙切齿地说，余光看见班长往这边看着，好像对这种幸灾乐祸的气氛极为不满，转瞬间就起身离座走上讲台。
这是要批斗我们小分队了？
叶染也注意到班长的举动，赶忙收敛起笑意。付成律也换上肃穆的表情，拍拍旁边凌丝寒的桌子，示意他们适可而止。
人声鼎沸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那个，”班长扬扬手里的秩序册，高声宣布道，“大家也知道学校活动多，值周过后接着就是春季运动会了。这两天要报名，强制参加，不然就组织分配项目。”
“规则大家都懂，除了项目不同，和上学期秋季运动会没啥区别。”
校运会，痛并快乐着的日子。要是被弄去跑一千五百米，那真是要跑的人灵魂出窍，仿佛下一秒就会猝死。但单从不用上课的角度出发，校运会还是好事情。
所以这就是学校你占我周末开校运会的理由？
当校运会的时间表分发下来时，所有同学都异常悲愤。校园会两天时间，竟然有一天死赖着星期六不走。好好的周六周日成双成对，现在却要被棒打鸳鸯，学校也太不通情达理了。
闹也没用，先去把简单的项目抢了再说。叶染火速去报名了立定跳远和实心球。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她面上柔柔弱弱，却力大无穷。
幼儿园蹬车几个男生轮番上阵都无计可施，叶染上去仅凭一己之力就成功了，吓得几个女老师称奇不已；小学和男生扳手腕居然一点不怂，欢天喜地赢了个棒棒糖回家，让父母目瞪口呆。
实心球想必也不在话下。
“我可能是生错了性别。”她经常自我宽慰。
运动会的话，苏曜八九不离十也会到场吧，然后就可以利用这个自由活动的机会矫揉造作，理由百出地从他们班所在区域无数次路过。
俗称“刷脸”。
没准苏曜还会给自己加加油，岂不快哉。
针对向来对结伴出游嗤之以鼻的苏曜，这种公共活动无疑是为数不多的接触机会。叶染的记忆中，苏曜仅仅出现在同学聚会中两次。
第一次是中考完当天的全班聚会，附带全科任老师都在场，但实在是无聊透顶，于是苏曜早早离场，不欢而散。
另一次是不久之后，他可能捡到了“IP”卡然后被夏天轰轰烈烈的雷劈了脑袋，居然主动约大家出去玩。计划是参观科技馆，然后去新华文轩买买书，吃顿饭后看电影。
多么寻常的计划。
结果苏曜就中途离席了，原因是要去办签证，需要失陪一下。还专门交代叶染：“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帮我管理好大家哦。”
对没错，还是萌萌的港台腔，我怎么忍心拒绝？当然是呆若木鸡地接受了任命。
于是叶染责无旁贷地担当起了领队的工作，告诉大家一个小时之后在新华文轩的入口处集合离开。霍一立刻十分配合地帮腔：“大夫人都发话了，小的们肯定唯命是从。”
要知道，霍一和苏曜可是勾肩搭背的好兄弟，两人志同道合而且棋逢对手，互相引为知己。
大夫人？这个称谓有点耐人寻味。
真正的猫腻是出在看电影时。
《变形金刚3》才刚刚上映，火爆程度可想而知，所以苏曜提早安排了同学去买票，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买少了两张。
萝卜是有，坑不够。
有的人急不可耐地跺着脚，有的人锁着眉头各有所思，显然都不愿意轻易放弃这个团队聚会的大好机会。叶染斟酌了一下，自己毕竟也是看过这个电影了，何必让大家都左右为难呢。
不就放弃张电影票嘛。
结果刚要出声又被抢白。
“像这种，”苏曜把从头到尾都在专心致志打游戏的梁天逸揪出来，也是想打破僵局顺便收拾一下看不顺眼的人。
“你要是再沉迷游戏，何必要来呢？”问句委婉，却不容置疑。
“那我就不去了吧。”叶染解围道，“大家好好玩吧，我就先回去了。”她也没有给人选择的余地，挥挥手已经准备好走人。
苏曜又用那种深沉而捉摸不透的目光看着她，像是想从这里找到什么答案。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她的脸一寸一寸消失在密不透风的合金后，他随机分好电影票，觉得整场电影味同嚼蜡。
“他先遣走打游戏的梁天逸，不就是费尽心机不想让你走嘛。”贺晓芝后来暧昧地笑着，把苏曜所作所为的来龙去脉条分缕析给叶染听。
旧事重提，叶染还是忍不住在心中重复拷证苏曜是不是喜欢自己的蛛丝马迹，即便她自己都觉得这样小情小调毫无意义可言。
方才提到的霍一，此处也简笔介绍一下。该学生品学兼优，个子高挑，脸蛋由于皮下毛细血管破裂，常年白里透红，为人嫉妒。
作为物理竞赛的种子选手，也是一腔热血抱负，立志拿全国金牌，报送清华北大，开启自信人生。
这些都是补习机构吹的，现实里的霍一是叶染不可多得的知心好友。
如果说苏曜是沉着冷静深藏不漏的高手，他就是耀武扬威飞扬跋扈的大侠。虽然都是在高考和竞赛修罗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叶染和他待在一起，却觉得分外自在。
相处时可以无忧无虑直言不讳，不正是朋友的奥义吗？不过有句话要先说清楚，叶染对他绝无男女之情，倒是颇有两肋插刀的兄弟情义。
霍一总是充满正能量，用贺晓芝的话来说，苏曜在的时候会亲自督促叶染学习，苏曜不在的时候，就会拜托霍一替天行道来解决叶染的问题。
当叶染在上学期全班都吃喝玩乐无心学习而倍感煎熬时，他坚定地告诉叶染：“去管那些人干什么？你自己努力就好啦！”
“不要怕，有什么问题随时上楼来找我。”
为这两句话，叶染感动至今。恍惚间竟然有一种“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豪迈气概。
然后下定决心，别人不学可以，我必须要学。
像汪峰在《恒星》里唱道：
“我的心在沉默等待后不羁的跳动，
在每个寂静无声不眠的夜晚，
独自闪耀。”
你们可以吹嘘家缠万贯，可以炫耀花容月貌，可以在我在奋斗的路上踽踽独行时投来嘲笑，可以在我跌倒时往我身上多踩几脚。
但不好意思，笑到最后的是我。
过上心之所向生活的是我。
拿着好的工作接收好的教育的也是我。
不用仰人鼻息察言观色的还是我。
郑观应写到韬光养晦，勾践也懂卧薪尝胆。
生而为人，内心总该有点力量。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十七】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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