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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再一次落鞭时,那嫩肉已是不堪重击,如娇艳绽放的花骨朵,充血肿胀。便是不费劲去掰开,亦是合不拢了。孟长卿自暴自弃地放开了手,几乎把嘴唇咬烂,一味地用神智抵御着漫无边际的痛楚。皇帝心下如油锅煎熬一般,却恨他这般反应,又是重重一鞭,却抽偏了,狠狠扫过底下的玉囊。孟长卿嗓子都哑了,此刻却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叫,若没有皇帝按着,几乎整个人都要翻滚下来。他喘着气,终于嚎啕地哭出了声:“五郎……五郎……我好疼,真的好疼……”

      他是文渊阁的大学士,是正儿八经翰林院上来的玉堂人物,负朝野嘉誉,系士族威望。他不能够在天子面前哭诉委屈,可是卿卿便可以,那个人不仅是御极万方的帝王,亦是他的五郎。

      皇帝长叹一声,终是丢下了手中的细鞭,将人搂入怀中。他一遍遍抚摸着孟长卿的背脊,平顺他急促的喘息。

      什么天子穆穆,诸侯煌煌,到了自己身上,还不是一个怜惜心上人的寻常情郎。

      一时间两人皆是无话。

      良久,皇帝忽然道:“卿卿……那日你带着百官去左顺门哭谏,你可知道,那一刻朕出来瞧见了,心里是何滋味?”

      孟长卿努力咽下抽泣:“皇上必然想……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他的声音一阵一阵地发抖,悬浮在空中,无力,却足够嘲讽。

      皇帝替他理了理垂在身后的墨发:“不是的,卿卿。”他眼里闪过疲惫忧伤之色,刹那间仿佛老了好几岁,“朕看着你们……黑压压的一群人啊,伏在那里,姿态恭顺,可是一个个,其实谁也不把朕放在眼里。是啊,你们大多皆是人中才俊,家学渊源,还担负着朝野之望,掌握着天下舆论,当然可以傲然世俗,蔑视皇权,哪怕被打被贬,乐得落个青史留名,是不怕的。卿卿,太可怕了,你没有站到朕的位子上来过……真的,太可怕了。朕就在这高处不胜寒的所在,看着你们,心里又是惊惧,又是惶然,可是朕不能露出来啊。所有人都在对朕三拜九叩,山呼万岁,朕却觉得孤单,孤单得叫人害怕。”

      孟长卿原本静静听着,到了此时,不觉抬起头来看着皇帝。皇帝握握他的手,凄然道:“这叫朕想到小时候,小时候啊,朕的母妃出身卑微,不得先帝宠爱,去的又早……先帝正眼也不曾看过朕。朕刻苦念书,勤练弓马,就是为着让父皇看朕一眼。可是从来没有。先帝带着皇子们纵马游猎,朕就这么一个人,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没有人跟朕站在一块儿,雨丝打下来都是冰冰凉的……那日朕看着你们在左顺门,就好像回到了那段时光一样……原来这便是孤家寡人的意思了。有人为国,有人为名,有人为利,却从来没有人,真心地为着朕。”

      他从未在自己面前流露过如此软弱无奈的一面---这个男人在衮服龙袍之下,原来隐藏着如此风雨飘零的内心。孟长卿回过身来与他对望。这里没有旁人,只剩他们二人静好相对。他陪他从年少一路走来,历经荆棘坎坷,风口浪尖。原来那个人在褪去了所有伪饰之后,也不过是人间的凡夫俗子,渴望父亲,渴望嘉奖,渴望柔情蜜爱,渴望额头相抵的一点暖意,十指相扣的一点期盼。

      孟长卿的心在这样的倾诉中痛得无力支撑--那是比身上的伤痛楚百倍的伤口,是自己加诸于爱人身上而不自知的愧赧。他感到自己的喉咙被哽住了,还未出声便先带出了泣音。皇帝听得,便抚摸他的肩膀:“疼得厉害么?朕去给你拿点药来,可好?”

      “不要,不要走……”他死死拽住皇帝的衣襟,哭得好似杜鹃啼血一般凄楚,“五郎我知道错了,我不是这样想的……我从没这样想过,我是真心为了你的……”他不知还要说些什么来剖白自己,只是像个孩子似的一味地哭着,“宫商声相和,心同自相亲……”

      皇帝拍拍他的手,眼里尽是怜惜:“我情与子合,亦如影追身。朕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这么多年了,咱们一路走过来……”他微笑道,“朕喜欢你说这个词儿,真心。”

      “那么皇长子呢?因着生母不得幸,就该被厌弃被废黜,就像当年的你一样,终生不为父亲所喜?”孟长卿的心在腔子里砰砰乱跳,身子也抖得厉害,“五郎,淩儿还小,你自己都说了这做孤家寡人的滋味冷暖自知,咱们不让他经历这些好不好?也许霁月清风下临窗吟赋,或是得逢钟情之人相伴一生,是他更喜欢的人生呢?襁褓婴孩,原不该因私爱,而草草定了一生啊!”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畏惧极了,怕前一霎还说着真心的男人下一刻翻脸,再寻出刑具来责打。他颤抖了半晌,皇帝亦沉默了半晌,然后伸手将他从膝头扶起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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