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斗奸臣》槐序仙子

1、梅雪1

　　天将暮，雪乱舞，半飘梅花般飘絮。

　　汴梁的这场雪已经下得很久了，一直到了今日都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洁白如柳絮的雪花随着冬日里凛冽的寒风席卷而下，将大地染成了月白。风是从北边吹过来的，强劲的北风似是有意和汴梁福宁宫中的那株梅树作对，不停地在上面席卷着，将树上盛开的红梅花也夹杂进洁白的雪中，卷到了地上，留下了渐渐光秃的枝丫。而地上，是雪白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红色梅花瓣。

　　方漪兰特意命宫女们将她挪到了靠窗的地方坐下了，她已经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了。现在她的身上也裹上了一件织锦镶毛的昭君斗篷，里面穿着织锦小袄，只是大氅裹得不太紧，明显把肩膀露在外头了。手上还握着一个红泥小火炉，熏着热气儿，就连她坐的地方也垫上了几层厚厚的云丝锦被。可是，即便有这些，还是不能抵挡她身上的寒冷，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仍然在逐渐变凉。

　　隔着窗纱，她只能听到窗外簌簌的雪声以及梅树枝丫被压弯的声音。这种声音，分明就是枝丫断裂的声音，莫非是……

　　她的心中有几分不安，于是她努力地喊出声来：“溪月！”

　　溪月的名字也是她取的，她是汴梁有名的才女，当那个人将这个小宫女领到她面前求她赐一个名字时，她转眼看了看周围的景色。

　　那时的她还是圣眷正浓的方淑妃，她依偎在大梁皇帝鹿临水的怀中，与他一同坐在福宁宫前专门为她打造的人工溪水畔，静静看着天上的月亮，数着天上的星子。

　　那时正好是暮春时节，天气也没这么冷，清浅的月光洒落溪水，又被溪水摇碎成一场绮丽的梦。溪水边的梨树是他们吩咐人种下的，此番在月色下，只落下了一道剪影，只朵朵梨花在溶溶月色中也泛着浅浅的乳白色。

　　月色下的溪水、梨树，正好应了那句诗：“一树梨花一溪月。”所以她就将这个新来的小宫女命名为溪月。

　　溪月也是个忠心的人，在她失去了鹿临水的宠爱后，还坚持留在了福宁宫照顾她。这一次，她一唤，溪月更是立即放下手中的绣活儿就赶来了。

　　现在的淑妃只还保留着名号，住在这福宁宫内，但是宫内所有的人都知道鹿临水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来瞧过淑妃了。

　　至于原因，宫里的人都说不上来，议论的最多的就是淑妃与祁王有染，皇上顾及兄弟之情，所以没有昭告天下，只悄悄冷落了这个妃子。

　　他们也并不需要知道具体原因，他们只需知道这个妃子确实失宠了就好。

　　然后宫里的人就是惯会见风使舵的了，溪月去内务府领她们的月例银子，居然让她们那些人克扣了大半。她与他们争执了大半天后还是没能将钱给要回来。所幸只能自己做些针线活儿托人带到宫外卖了赚些钱了。

　　现在令她更担心的是淑妃的身体，淑妃三个月前骤然失宠过后就一直精神不济，现在连走路都不利索了。

　　她到了这儿后发现淑妃身上裹着的斗篷松了些，垂在了肩膀上，立即心疼地替她提了上去，声音里也尽是关怀：“娘娘可得注意保暖了，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呢！”

　　方漪兰的视线仍然停留在那窗纱上，似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溪月，你赶紧去将那扇窗打开。”

　　“啊？”溪月即刻跪了下来，恳求道：“娘娘，这次奴婢不会听你的，你现在身上不大好，窗外又尽是冷风，开了窗会冻着你的。”

　　方漪兰吃力地抬起手又去指了指那扇窗，说话的声音有些微弱，却足以让溪月听清楚：“打开！溪月，这不是本宫的命令，这次是本宫求你将它打开。好不好？”

　　也许只有自己才清楚自己的身子吧，她知道她饮下那药后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再加上近日来她与鹿临水决裂，心情抑郁，她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了。

　　只不过，没有太医看过，溪月并不知道罢了。溪月也为她去请了好几次太医，有一回还被乱棍打了一身伤出来，但是没有用的，一个形同被打入冷宫的妃子，生了病也只有等死罢了，也只有死了才干净些。

　　溪月拗不过方漪兰的心意，站起身将那扇窗稍稍推开了些，霎时间一股冷风席卷着雪花飘了进来，溪月冻得直打哆嗦。她望着淑妃苍白的脸，打开了窗户也还想再试着劝劝她：“娘娘，这般冷，您确定还要奴婢开着这扇窗吗？”

　　溪月其实没将淑妃当成是自己的主子，而是一直拿她当成自己的亲人看待的。她当初被皇后底下的宫女毒打，也是淑妃心善求皇后饶了她的。

　　皇后见淑妃对她颇为上心，也就顺水推舟让皇帝带着她去了淑妃宫中，趁机将她送给了淑妃。

　　这么多年，淑妃也一直待她极好，她自然也希望淑妃能好好活着。

　　方漪兰却轻声说，似是在恳求：“溪月，你让开。”

　　她挡在窗前，她根本看不到窗户外的风景。

　　溪月却生怕冻着淑妃，更加不愿意让开。

　　方漪兰实在忍不住了，说话的语气也重了些，但这样稍稍重了些的语气却是她接连喘了好多声才说出来的：“我……想看看那株梅树。”

　　梅树！

　　这次，溪月识趣地让开了。皇上这样待娘娘，娘娘却还是放不下他，那株梅树，是熙宁四年的春天，娘娘和皇上一起种下的。

　　方漪兰自幼喜爱梅花，却不喜欢白梅，她觉着白梅与雪融到一起后就看不出来了，实在没有什么趣味。梅花，还是红色的好看，如苔枝缀玉，嵌在洁白的雪中更添了几分俏皮之色。世人或许嫌弃红梅的眼色太傲俗了些，她却觉得这样的眼色也是极好的，只绽放这一冬，何不向世人展示自己最为光鲜靓丽的一面。

　　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她在皇宫中活得太小心翼翼了，所以才将这等叛逆的思想寄寓在了梅花之上。现在她行将就木，这株梅树也终将被今年连绵不绝的大雪摧残了。

　　溪月让开后，她只觉得一道亮光朝自己刺来，晃得她不禁闭上了眼。现在已经是日暮时分，若是寻常晴天，此刻应是夕阳西下，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现在天地间却都是雪，白茫茫的一片，更加衬得周遭亮堂起来。

　　她恍惚了一阵后才稍稍睁开了眼，抬头看着半推开的花窗外的一株梅树，她和鹿临水一同种下的梅树。她打算种下一棵小树，鹿临水却说等待小树成长的时间太漫长了，他希望她今年冬天就能看见一树的梅花。所以他将汴梁古桥边的一株古梅树移植了过来。

　　这一株梅树，叶子尽数落了，本就显得孤寂，本来红宝石般的花骨朵缀满了枝头，现在也被雪掩去了大半，还有一只较长的枝丫不堪雪的重负早就躺在了雪白的地上，枝丫上的雪抖去了大半，现在又覆上了新的一层。

　　方漪兰又抬头看天，天上还飘着雪花儿。而那株梅树上，似乎又有一支枝丫在摇摇欲坠了。

　　她轻声唤溪月：“我有点口渴，快去替我沏杯热茶来。”

　　溪月连忙应了一声“是”，也连忙下去沏茶了。心里却是酸酸的感觉，眼泪到了眼边，却又被她擦了回去。

　　那株梅树，居然断了一个枝丫。之前的日子里，淑妃最宝贵那株梅树，院里的梧桐长势比梅树好，遮了梅树的光，她还特意命人砍了去。那个时候人家都说：“凤栖梧桐，淑妃为了这株梅树砍了梧桐，还真的是无意于凤凰啊！”

　　现在梅树也遭受风雪摧残，而淑妃的身子又每况愈下，也不知淑妃心中会是何种滋味？

　　方漪兰的心中自然也不好受，她只是没让溪月瞧出来异常罢了。在宫里隐藏了这么多年，是个人都该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了。

　　当初，他们还在这梅树下说过几句戏言。

　　她说，先朝中酷爱梅花的妃子只有江采萍一个，江采萍才貌双全，更擅长跳舞，唐明皇也曾宠爱过她一阵子，但后来终究还是负了她，她以一篇《楼东赋》相赠，渴盼挽回君心，他却只回赠一斛珠。她问他，有朝一日他会不会也像唐明皇一样负她？

　　他说出了《上邪》里古老的誓言句子：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虽不是他自己写不出的诗，但还是听得她心里暖暖的，她还亲手扯下一朵梅花悄悄簪在了他的鬓边，叫宫女拿来了铜镜让他照着看。他笑着说她“调皮”，然后为了惩罚她，居然折下了一整枝梅花插在了她的头发里，还插得歪歪斜斜的，旁边的宫女看了也忍不住笑了好一阵子。

　　后来，太后，也就是她的姑姑来找她，勒令她去劝鹿临水放弃变法的主张。因为这些变法触动了太后家族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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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喜欢宋朝的历史啊，这次干脆以王安石变法为背景了，但是我写不出来权谋的感觉，亲们将就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