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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没有阳光的深山里阴森冰冷,满地的枯枝,空谷没有回声,单薄的衣服被寒冷的野风吹扯着,赤脚走在满是荆棘的小路上,留下了一路血色的脚印,身后似乎被什么追逐着,可怕的、恐惧的、无法摆脱的黑色影子。
      一步趔趄摔到在地,随之而来的时无法反抗的束缚,身体仿佛被某种力量捆绑住了,然后被一双灰白纤细而且冰冷的手紧紧的掐住了脖子,长长的头发从如同黑洞一般的空间里涌出来,咧笑着的嘴上擦着血红色的唇膏,在灰白色的脸庞上显得分外刺眼。
      “………………小山……小山……”
      猛的睁开眼睛从梦魇中惊醒,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脖子上仿佛还残留着被掐紧的触感,冷汗打湿了全身,冷冰冰衣服的粘在身上,胃液翻滚搅扯着肠胃,克制着呕吐的冲动,赤脚跑进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把胃吐空了。
      清晨的空气干净微凉,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身上高领针织衫的领子,洗漱过后带上了深蓝色的围裙开始准备早餐。水煮蛋、白粥、自己腌的小菜,笼屉里蒸着三丁馅儿的包子。
      从小厨房出来回到寝室,一字排开的几间房间,依次拍了拍门,然后走进最后一间房间,笑着蹲下身伸头亲了亲肉乎乎的小脸蛋儿。
      “小山。”床上的小孩儿迷迷糊糊的嘟囔了一句,开始起床前的揉脸和全身扭动。余小山笑着把他扶起来,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儿,然后熟练的给他穿起衣服来。
      孤儿院在郊区的小山包上,这几年因为资金问题,孤儿院只剩下谈院长和余小山带着四个孩子生活了,谈院长为了孤儿院的生存四处找慈善机构求助。四个孩子最小的3岁,最大的12岁,余小山也曾经是这里的孤儿,成年后的孩子们纷纷离开孤儿院有了自己的生活,而余小山留了下来成了孤儿院的保育员。
      孩子们正在活动室里吃早饭,余小山便把他们的被子抱出来晒在院子里,抬头看一看蓝天,晒一晒太阳。
      “小山。”稚嫩的声音唤醒了余小山,转眼望去小小的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嘴角上还粘着鸡蛋黄,“饭饭。”
      啾啾,这里最小的孩子,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被丢在了门外,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因为小时候总是会发出啾啾的声音,谈院长就给他起了这个小名。
      孤儿院里的孩子,来的时候没有个名字,大多也就是两个叠字起个小名,好点数,等他们大一些再想个正式点儿的名字。
      啾啾是余小山一手带大的,所以特别粘他。
      “你快喂他吧,我还要收拾呢。”敏敏是四个孩子里最大的,虽然只有12岁,却俨然一副大姐头的架式。
      余小山蹲下身子接过他手里的饭碗,粥吃了一些洒了一些,整个碗黏糊糊的。喂啾啾吃饭是他每天的任务,其实敏敏刚才打算喂啾啾来着,可是啾啾根本不肯吃,抢了饭碗颠颠儿的跑来找余小山,就是要他喂。
      敏敏冲得意洋洋的啾啾做了个鬼脸,对余小山嗔道,“你就惯着他吧。”转头又对着活动室里喊了起来,“你俩再敢扔包子玩儿,我可抽你们手心了!”
      孤儿院的一天就这样吵吵闹闹的开始了,日复一日。
      吃完早饭,敏敏就去学校了,欢欢和乐乐是双胞胎,男孩子都淘气,成天打打闹闹一刻也闲不下来,只有敏敏能治得住他们。
      余小山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给欢欢补裤子,啾啾乖巧的坐在他旁边枕在他的腿上,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
      曾经,谈院长问过余小山,有没有想过离开孤儿院,余小山摇了摇头。
      余小山的时间是停止的,草木春生冬死、年岁秋枯夏荣,而他,是被封在玻璃罩里的一截枯枝,不会生长、不会开花、不会结果。
      孤儿院周边的土地听说都被开发商收了,说是这里要建小区,谈院长最担心的是如果这块地也要被收了,那这几个孩子怎么办,余小山又该怎么办。
      世上的事,总是会向着你最不想发展的方向发展,就在谈院长忧心着的时候,收地的发展商果然找上门来了。
      孤儿院的地是三十年前获捐的,之所以发展商一直没敢上门来收地,主要是因为捐这块地的人他们不敢惹。
      “地?”
      叶凌弢从售货员手中接过手表带在腕上,抬起手欣赏了一下便取了下来放到了一边,手指在一排名表前划过又拿起了另一块带上。
      VIP室里除了售货员之外,只有他和荣磬两个人,荣磬对手表没什么嗜好,于是便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随手翻着杂志。
      “听我爸说是阿姨早年捐出去的,后来建了个孤儿院。你不知道?”
      叶凌弢对售货员笑了笑,又拿起一块表看了看。“我妈?我连我妈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荣磬沉了沉脸,转而又笑了起来,“程叔最近在收那片儿的地,就差那一块了。”
      叶凌弢眉角一抬,冷冷的一笑,瞄了荣磬一眼,笑道,“你和他什么时候成亲戚了?叔?哼哼,他是你哪门子的叔?”
      荣磬无奈了摇了摇头,把杂志随手丢到了黑色玻璃茶几上,理了理西装坐正了身子,“论资排辈儿,我叫他一声叔也不吃亏,你们家老爷子不也让你叫他叔吗?…是,程兆堂是让你下不来台过,也确实倚老卖老,但他们老一辈儿的是江湖里头走过来的,哪个不是脸面大过天,谁让你大过年哪家都去了,就不去他家,道儿上有道儿上的规矩,你再不待见他,给他拜个年说句吉祥话儿不就得了,何必撕他脸呢。”
      “他当着各位叔伯的面,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不够格,不也撕我脸吗?”
      “瞧你那记仇的样儿。”
      荣磬叹了口气,这世上没人比他更了解叶凌弢了,他要是较起劲来,那真是谁也转不过来。
      “那程睿约你,你见不见?”
      “程睿是程睿,那是我弟,海外荣归,能不见?”
      叶凌弢从一众名表里选定了一只男表递给了售货员,“要这只。”
      荣磬见他那温柔样儿,真是肉麻死了,他呀就是长了副人畜无害的脸,当着人面前永远的春风十里,可谁要是得罪了他,那春风十里里头可就全是片儿刀,对着你往死里扎。
      叶凌弢和荣磬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荣磬的父亲在他三岁的时候死了,打那时候起,叶家就是荣磬母子的家了。叶凌弢的父亲叶明雍说过,叶家有一口饭吃,就有半口是荣磬他们母子的。
      至于程睿,他是程兆堂的独子。虽然叶凌弢和程兆堂不对付,但程睿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年纪稍小一些,人也安静,叶凌弢一直当他是弟弟,好吃好玩的都会分他一份,四年前程睿去了美国念书,正好那个时候叶凌弢遇了些事没能去送他,现在他回来自然要好好给他接风。
      荣磬开着他的新车穿行在马路上,叶凌弢坐在副驾望着车窗外面发呆,荣磬瞄了他一眼没有打扰他。信号灯跳到了红色,荣磬停下车等灯,人流从车前经过走过马路,形形色色的人你穿过我、我经过你,有化着浓妆的女人,有西装革履的男人,有白发苍苍的老人,还有抱着孩子的男生。
      荣磬看着他们经过,目光跟着那个抱着小孩儿的男生吸引住了,因为所有的人神情冷陌,只有他脸上带着微笑,胳臂上捥着大包小包像是去大采购了,小孩儿扒在他的肩上吃着棒棒糖。
      “唉你说那是他儿子吗?”
      荣磬闲来随口一问,叶凌弢没有答他。
      荣磬转眼看去,叶凌弢侧着头还在望着车窗外发呆。荣磬暗自叹了口气,此刻的叶凌弢在想什么,他很清楚,因为太了解他,程睿回来了,有些过去的事情也跟着回来了。
      信号灯变成了绿色,荣磬发动了车子,叶凌弢眼前的风景又动了起来,划过多少街景,划过多少行人,他仿佛都没看见。
      大概也是这个季节吧,有间屋子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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