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男人跟我共系统》红缟

2、请郎中

　　一直守在外面的万霞，立即跑了进来。

　　刚才她苦留春九不成，转头就去了自家菜园子，找到万老娘，一番添油加醋，把春九救人送来家里的事说了。

　　万老娘听得一头火，菜园里的活计也不顾了，急急地赶回来，在院子里拿了根笤帚，冲进房来抽打孙女。没想到被她一口血喷个正着，吓得手脚都软了。

　　万霞忙不迭地将老娘扶起来，“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这丫头吐血了，喷了我一脸，真是晦气。”万老娘回过神来，摸摸自己脸，再看身上，衣服前襟沾了不少血渍，顿时七窍生烟。

　　待要发作，万小朵早已两眼一翻，往后仰倒，昏死过去，任凭李氏哭着又摇又喊，却是毫无反应。

　　这时，万大妮儿的弟弟树儿跑了进来，看到眼前乱糟糟的情形，跟着大哭：“我姐姐死了——”

　　万老娘一巴掌扇过去：“你个傻屌，嚎什么嚎，哪有那么容易死？！滚出去，净在这里添乱！”

　　树儿哭得更加伤心，捂着脸出去了。

　　万霞劝道：“娘，您这又是何必，小孩子不懂事，您别生气了，走吧，出去洗把脸，换件衣裳，喝口茶歇歇，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见万小朵面青唇白，躺在那里昏迷不醒，表情显得十分痛苦，万老娘心头恨意稍缓，啐了一口，“让你对长辈不敬，该！”这才悻悻地跟女儿离开。

　　万小朵这一晕就晕到了入夜时分，迷迷糊糊地半醒了，发现自己被移到了炕上，躺着舒服些了，却又发起烧来。

　　李氏衣不解带地照看了她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仍不见她退烧，却又吐了好几口血出来，将炕席污了一大片。李氏没有丝毫埋怨，轻手轻脚收拾干净。

　　树儿坐在万小朵身边，黑黢黢的眼睛如同大人般忧心仲仲，对李氏说道：“姐姐病啦，得请郎中来给姐姐看病。”

　　“知道，娘一会儿就去。”李氏心头的愁苦更深重了几分。

　　她何曾不知道该要给女儿请郎中，只是请郎中需要钱，要钱就得找婆婆。

　　以婆婆那一贯吝啬刻薄的性子，再加上昨天被吐了一脸，现在去管她要钱，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然而，为母则刚。女儿病成这样，哪怕再难，也得想办法尽力一试。

　　李氏拉起树儿往外走，低声嘱咐道：“等会儿见了你奶奶，记得给她多磕几个头，求她拿钱出来救你姐姐。”

　　万小朵昏昏沉沉躺在炕上，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拉地传进了耳朵，心中既感动又难过。

　　她很想说点什么，但此时的她说不了话，就连呼吸都觉得艰难，肺里感觉像有千百把小刀子在乱戳。

　　一定是昨天溺水导致肺部感染了，她想。

　　也不知道这个时空有没有抗生素——看这农村反映出来的生产力水平，多半是没有的，就算有，估计也是天价。

　　更何况，一个为了五两银子就能把自己孙女往外卖的祖母，能愿意掏多少钱出来给这孙女治病？一定不会超过五两银子，否则不就亏本了吗？

　　万小朵在心里苦笑，忽听一阵脚步声响，有人走进房里。

　　原来是万老娘跟着李氏来了。她沉着脸打量着万小朵，又伸手在她额上摸了一把。

　　李氏在旁边说道：“媳妇说的都是真的，大妮儿烧得厉害，又吐了不少血，不请郎中来瞧瞧是不成了。”

　　她咬咬牙，鼓足勇气又道：“请黄郎中来瞧瞧，也费不了几个钱。若是不请，真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我和娘都得被人戳脊梁骨，骂咱们冷血没心肝呢。到时候人也没了，还得退刘家的聘礼，岂不亏大了？”

　　万老娘默然不语，大儿媳妇的话听起来有几分道理。

　　钱固然重要，名声也不能完全不顾。倘若真是因为舍不得一点医药费，最后名声没了不说，还落个人财两空，那确实是亏。

　　想到这里，她终于松口：“好吧，给你三百钱，去请黄郎中来瞧瞧，看他怎么说。”

　　目光再次落在万小朵身上，面上又流露出一丝厌憎，恨恨地骂了句：“个个都是讨债鬼！”这才转身出去了。

　　得了婆婆好不容易拿出来的三百钱，李氏去了隔壁的枣树村找黄郎中，很不凑巧，黄郎中出门去另一个村子给人看病了，只有女儿在家里。

　　黄郎中是附近几个村子里唯一懂医药的人，而镇上大夫三百钱是请不动的。

　　李氏只得给黄郎中留了口信，请他回来之后马上来自己家。然而，直到第二天上午过半，都还不见黄郎中的人影。

　　李氏无奈，只好又跑了一趟枣树村，原来黄郎中接连碰到两个急症病人，根本脱不开身。等到他终于来到万家时，万小朵已经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黄郎中一番望闻问切，神色凝重，只说了一句话：“给万姑娘准备后事吧。”然后拱拱手就要告辞。

　　听到这话，李氏直接厥了过去，幸好郎中就在跟前，才没出大问题，却是一时起不了身，只能躺在炕上，望着身边的女儿流眼泪。

　　黄郎中给她把过了脉，对万老娘说道：“大娘子身上的病症这些年都是黄某在看的，说来惭愧，一直没办法帮她断根，这会儿看着，像是又严重了，只怕再拖下去会有性命之忧。黄某能力有限，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这几日有名的乔太医来到咱们县，机会难得，不妨带大娘子去请他瞧瞧。”

　　听说“有名”又是带着“太医”的头衔，万老娘眼皮子不禁突突跳了跳，“想来诊金不便宜？”

　　“大概要二两银子，”黄郎中道，“不过，经他手诊好的疑难杂症无数，也算是物有所值。”

　　万老娘干笑了两声：“既这样，我们再商量商量。”

　　黄郎中看她那样子，料定是舍不得掏这银子的，只得暗暗叹了口气，起身告辞。

　　送走了黄郎中，万家老二的媳妇过来问万老娘，要不要把丈夫万二郎从地里叫回来，让他去给在城里做活的万老爹和万大郎报信。

　　万老娘正在为即将失去的五两银子愁闷，很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那丫头不是还没咽气吗，等等再说。大郎前两天才回来过，来来去去的不要耽误活计？再说地里的活一大堆还没干完呢，叫二郎回来，亏你想的出来！老大媳妇犯病也真会挑时候，往床上一倒，啥都不用管，撂下家里这一摊子的事儿，倒让我们替她操心。别管了，你替她先做饭去！”

　　打发了二儿媳妇，万老娘坐在那里，开始唉声叹气，又怨又骂，言里言外大房的人全是祸害，祸害了整个万家。

　　万霞在旁边听得心烦，忽然灵机一动，说道：“既然大妮儿就要死了，不如索性让她帮咱们家一个忙。”

　　万老娘一怔，“她都要死了，还能帮什么忙？”

　　万霞凑近母亲，低声道：“那天春九背大妮儿回来，村里现在没人不知道这件事的，都在背后议论呢。”

　　万老娘原是跑马卖解走江湖的出身，是万老爹的继妻，跟他生了两男一女。

　　其中小儿子最让她得意，去岁刚考中了秀才，如今正在县学里读书，是附近几个村子里唯一有功名的人。

　　而万霞年纪最小，又是唯一的女儿，一直娇惯着长大，家里家外的活计不过是随她心情，蜻蜓点水似地帮帮忙罢了。她心思活泛，口齿伶俐，成日东家长西家短，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倒比村里的婆娘媳妇还要八卦。

　　听她提起村里人在说万家的闲话，万老娘面色不豫，冷哼了一声道：“这会儿人都要死了，议不议论的还能怎么样——你这丫头，到底想说什么？”

　　万霞低声道：“现在除了黄郎中和咱们自己，也没人知道大妮儿究竟什么病，咱们不如就对外说，她是因为被春九坏了名节，村里人说闲话，自己想不开，偷偷吃了水莽子，现在毒发，就要死了。咱们抬着她去找春九要说法，让他赔银子给咱们家。到时候，我就出来圆场，说些好话，然后，娘你就私下里和他谈谈条件，只要春九娶了我，大家成了一家人，这银子就不用赔了。”

　　“啧啧啧，听听，你这哪里像个大姑娘说的话？”万老娘又好气又好笑，斜了女儿一眼，“你就那么中意他？”

　　万霞抿嘴一笑，拉着万老娘的胳膊撒娇道：“娘，你只说这主意好不好？”

　　万老娘沉吟着道：“当过王爷护卫的人，手里应该有些银子，莫说五两，就算八两十两的，估计他也拿得出来。他又是外地来的，纵然有莫家给他撑腰，也没咱们声势壮。”

　　她越想越觉得女儿这个主意不错，三角眼里放出光来，“就算他不愿娶你，咱们也能落些钱钞，总比现在什么都没有的好。”

　　莫家原本穷得叮当响，后来家里老三服兵役，当上了肃王的贴身护卫，莫家开始时来运转。现在自家的田地有了，还住上了让人羡慕的青砖瓦屋。在此之前，整个四亩地村，有青砖瓦屋住的只有村长一家而已。

　　春九的家就在莫家隔壁，早先莫三还没回来之前便捎了信和银子回来，要家里人在旁边另起一个小院子，说是自己的同袍兄弟要来住。

　　据他说，这位同袍春九还是个小军官，品级比他高，对他有大恩，一定要照顾好。因为春九只是孤身一人前来，所以屋子不用大，但用料材质和内饰家具上不妨讲究些。

　　莫家原本就是靠了莫三才发的家，他既然说了这样的话，家里人自然是卖力巴结。于是，最后但凡看过那新屋子的人，都纷纷赞叹不已：县里的大老爷们住的只怕也不过如此了。

　　然而，背地里却有不少人议论：一个退了伍的单身汉，纵然有些银钱，也该先紧着多多地买田买地买牛，养鸡养鸭养猪，再娶个媳妇生儿子，方是正经过日子的样子。像这样，上来盖房子就这般奢华浪费，夭寿哦。

　　等到春九来了，村里对他的议论更多了。

　　他不养鸡不养鸭不养猪，他居然养了一匹马！

　　那马通体禇红，十分神骏，据说是肃王赐给他的西域神驹。

　　村里人有羡慕的，也有鄙夷的。

　　养马费钱，干活拉车又不如骡子和牛，虽然骑着好看，对庄户人家来说到底没甚用处，这又是春九不会过日子的铁证。

　　尽管种种迹象表明春九是个不靠谱的，可是他手里的银钱真不少，整天四处闲逛，家务饮食全包给莫家帮他打理，也没见他日子过不下去。

　　不少人猜测，这家伙一定在别处另有生钱的产业。

　　除了有不缺钱这一重大优点之外，这家伙还天生一副好皮囊，性情又和善，跟谁都能攀谈调笑几句，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看到他，忍不住脸红耳热心跳的。甚至还有邻村的，找借口跑到四亩地来，就是为了看他一眼。

　　于是，来四亩地村才一两个月，春九家里已经被媒婆光顾了好几回，每次都被他拒绝了。渐渐地大家都知道，这是个心气儿高的，等闲的姑娘入不了他的眼，也就不再提了。只有像万霞这样着了魔的，还不死心地惦记着。

　　万老娘拿定了主意，等晌午饭做得了，儿子万二郎也从地里回来了，一家人吃过了饭，万老娘便叫儿子到村里去找几个沾亲带故的来，帮着一起去找春九要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