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夫随夫》长免

2、第二章

　　但照她这几天的相处来看，小姑子的性子不是有点闷，是格外的闷。

　　自从柴母决定让她跟着郦家一道走，就时不时带她去郦家做客，做客是假，培养感情是真，然而那几天，加上今天一整天，这位小姑子跟她说的话只有那么一句。

　　还是娘亲带她去郦家的第一天，郦母盯着郦苑蔚，让她喊了个“禾姐姐”。

　　笼统那么一句，此后再无对话。

　　不过柴禾并无不满，她知道小姑子不单单对她这样，她对谁，包括她亲娘和亲哥也是这样。

　　听说小姑子4岁时，尚不会开口说话，平日里也沉静少动，安静得不像一个四岁的孩童，郦父和郦母担心坏了，打听到隔壁县孤山寺有个圆一法师，道心佳，医术好，加上当时郦疏深正好不知何故意外落水，诸事不顺，家里也寻思着给他寻个平安符戴戴，于是一家四口租了辆马车去了隔壁县。

　　圆一法师说小姑子天生灵窍通，所以心思也比其他孩子更重一些，若不愿开口就莫要逼迫，更不要着急，当顺应天命为好。

　　又为郦疏深批命说此子命格非凡，但命带劫难，今一难已过，另有两难，一难需晚婚能避免，最好束发前不要成亲，另一难却没说个仔细。

　　说来也巧，回去后不久郦苑蔚就开口了，虽十天半个月未必说个一句半句，但好歹开口了不是，而隔年郦疏深又中了秀才，双喜临门，家里自此对圆一法师的话深信不疑。

　　中了秀才后就跟柴母说了晚婚的事，柴母自然不太乐意，自家姑娘比郦家小子还大了两岁，姑娘家家，等不得，但圆一法师亲自批了命，她也真心盼着郦疏深好，他好自家姑娘才能好不是，犹豫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应下了此事。

　　也因此，这次郦母他们去德阳，柴母才如此着急，这不能成亲，你走了我家姑娘怎么办？

　　最后没办法，只得捏着鼻子把柴禾也一道送走了。

　　也因此柴禾称呼郦母为婶娘，而不是婆婆。

　　毕竟两人只是定亲。

　　过了会，杨婆子把郦疏深叫人买来的山楂丸送了来，郦母他们每人吃了两颗，随后唤杨婆子传膳，三人简单在房内吃了晚饭，就各自回房歇息了。

　　郦疏深在他自己房里吃的。

　　杨婆子已交代小厮送来浴桶，柴禾回到房里，看见环手粗的木桶，浴水传来丝丝花香，旁边放着香脂，毛巾等物。她见识短，不知道这是何花香，但闻起来当真好闻极了。

　　脱下衣服，趴在浴桶里，浑身的酸软都要在水里泡软了，舒服得直想呻/吟出声。

　　这一天的辛苦总算在几个山楂丸，一顿美美的晚饭和一个泡澡中得以纾解。

　　离开家的第一个晚上，柴禾睡得极好，并没有她想得“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之类，大概疲惫真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扰。

　　第二天用过早饭，刘管事过来请大家上路，柴禾搀着郦母再次踏上了路程。

　　他们和商队在城门处汇合，然后一起上路。

　　白天赶路，晚上就在路过的小城或村子休息，一路风尘仆仆，行了五六天总算抵达闵洲，他们要在这里由陆地变为海行。

　　柴禾还是第一次见到广阔无边的大海，柴家村周边不是山就是平原，只隔壁村子不远处有条小河，名为滦河，她幼时也经常和小伙伴一起去河边捉鱼捉虾洗衣服之类，但那条在她眼里已经很宽大的小河跟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相比，则完全不够看了，好像淅沥小雨碰到了瓢泼大雨，轻易就被压得看不上眼。

　　中午至闵洲。

　　经过这么些天，柴禾有了长进，好歹不是下了车连站都站不稳，倒是蔚姐，先前没什么剧烈反应，现下却是越来越难受，坐一天下来，脸白得嘴唇都失了颜色。

　　郦母和郦疏深吓坏了，到闵洲后下令在这里休息一晚，刘管事暗暗叫苦，都跟商队说好了，今日到达闵洲后不停留立即换航出发，但郦母性子软，郦疏深却是个说一不二的，他平时温和宽容，刘管事低头劝诫时却一言不吭，只拿清凌凌的眼神瞅着他，尚还稚嫩的脸庞说不出的严肃与威严，刘管事当即唬了一跳，再不敢多说，回头多给商队老大添了些银两，今晚休息的事好歹定下了。

　　过后他想想这位表少爷今日的表现，一路平淡无波的内心鲜少起了波澜。

　　这位表少爷，前途不可限量啊！

　　郦苑蔚脸色苍白，看起来跟生了重病似的，极为脆弱，但她却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将郦母他们急坏了。

　　柴禾也十分着急，她赶忙倒了杯水递给郦母。

　　喂郦苑蔚喝了点水，又休息了会，她脸色才好看了点。

　　她睁大黑漆漆的双眼，对周围围了一圈的亲人摇摇头，低声道：“我没事了。”

　　终于开口说了句话，险些让郦母拭帕落泪。

　　郦母知道她这个小女儿不喜在人多的地方待着，于是挥挥手让大家都散了，只留下杨婆子帮忙照顾。

　　柴禾也被赶回了自己的房间，她也难受，只是刚刚担心蔚姐，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回了自己房间，放松下来，顿时觉得头晕脑胀，恶心欲吐，她小心扶着桌子，挪到了床边，躺下，尚觉得好受了点。

　　呼吸浅浅，眼前是纷繁的金星，脑海里闪过刘管事说的话——再在海上行个三四天就到了盐城，再从盐城转车，只需半天左右就可以赶到德阳，又想到离家六七天了，不知道家里怎样了，娘亲还有没有在暗自垂泪，小侄子发现她不见了会不会哭闹，又想到小姑子身子不得劲，明天上船，她可要小心照应着，娘亲身子弱，估计照应不来……

　　脑子里纷纷扰扰，一时无法安静下来，像是住进一群蜜蜂，在脑子里嗡嗡作响，柴禾半是苦恼半是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一挥手，转个身，却是悄无声息睡过去了。

　　醒来后，眼前光线已然昏暗，她呆了两秒，然后缓缓起身。

　　整理好自己的衣着和头发，率先朝隔壁看了看——蔚姐已经睡着，郦母还在守着她，趴在床头睡着了，其他人却不见踪影。

　　柴禾拧眉，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眼郦母，她睡梦中仍旧皱着眉，一脸哀苦，应是还在担心蔚姐，一脸的疲惫也未完全消去。

　　柴禾轻轻叹息，转身环视房间，最后在右边的小塌上找到了行李，她轻轻走过去，展了一件披风，再走到郦母身边，轻轻给她披上。

　　又细细瞅瞅蔚姐，看起来好多了，她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出门正好碰到杨婆子，她委身行礼，“姑娘醒了？”

　　柴禾略有些拘谨地“嗯”了一声，她现在还无法习惯自己的身份，尤其对面的杨婆子——一看比她娇生贵养多了。

　　“表少爷已经吩咐厨房给姑娘备了饭，姑娘现在是不是要用些？”

　　闻言，柴禾却愣住了，表……表少爷？他专门吩咐厨房给她备了饭吗？

　　脸腾的一热，她飞速转身，不敢让杨婆子看见她此时红煮似的面庞，低声快速说了一个“好”字就急匆匆地走了。

　　回到房间，柴禾摸着自己微微泛热的脸庞，怔怔想着刚刚的事。

　　且不说小时候，长大后她和郦疏深也不曾近距离和深程度地接触过，无非就是柴母带她去郦家做客，有时候会在院子里碰见他，那时，他总是疏离又客气地朝她们问好、行礼，看不出一点差错，又生不出半分亲近来。

　　出来这么些天，他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看书上，剩下便是在郦母跟前尽孝，他们偶尔碰面了也只各自浅浅行个礼，然后擦肩而过。

　　若让她说心里的看法，她想，她是不讨厌这个未婚夫的，他一看就和村子里那些粗声粗气，举止粗莽的汉子不同，况且他的面相也是极好看的。

　　想到这个，她脸色更红了，连忙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了。

　　停了片刻，杨婆子将东西端了进来，两样小菜一碗粥。

　　柴禾朝杨婆子道过谢，随后安静地吃晚饭，说来也巧，吃饱后正好也将所有饭菜都吃完，她抚着自己的肚子，感叹厨房还挺贴心，正好她一个人的饭量。

　　她自小在乡间长大，即使后面柴母特意请人给她上过规矩，但饭量有着乡间人的特质——吃得多，比一般的闺阁小姐要多，她看过郦母和郦苑蔚的饭量，两人约莫只有她的一半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