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伦敦无战事 ...
-
伦敦无战事
Im London nichts Neues
He wonders how biology would explain the physical pain he feels in his chest then. Because there is no medical reasoning, there is no science. There is just an ache, the kind that clogs his throat and makes his eyes burn, the kind of regret that he can’t swallow down nor define, the kind of despair that is like a swirling void.
埃里希瓦尔根巴赫是雅利安人,生在民主德国。六十年代东德赤贫,他们举家搬迁到伦敦。
他入学霍格沃茨,后来赶上了伏地魔掀起的第一次魔法大战。真正的前线战争离他们很远,彼时只不过是报纸上广播里每日重复的新闻。直到他失去自己的弟弟,战争的痛苦才姗姗来迟地击中他。他的弟弟只有十七岁,不是凤凰社也不是食死徒,只是不幸出现在某一次双方战役所在的城市,成了无辜牺牲品。
对埃里希来说那是一段艰难的时光。
他想不明白从生物学角度,要如何辩证他感受到的胸腔中的剧痛。没有任何医学根据,没有科学解释。只有疼痛,那种让他喉咙堵塞、双眼酸涩的疼痛;那种令他无法下咽或者分析的后悔,空洞的绝望。
他试图把他的问题淹死在酒精中。
改变他颓废状态的那一天,他借酒装疯,在破釜酒吧与酒保陷入一场毫无理由的打斗。他抓着对方滚在坚硬石头地面上厮打,很多人围观,过了片刻才有人想到合力拉开他们。埃里希已经不顾自己的形象,骂骂咧咧坐在地上,用手巾捂住额上不断跳动的肿包。呆坐了一会儿,听耳边来来去去的嘈杂人声,突然觉得无限荒凉。他忍不住把头埋进屈起的□□,低声抽泣。
有个人蹲坐到他的身边。
破釜酒吧室内的昏暗光线中,仍然不难看出那是个漂亮的年轻人。他穿着件机车夹克,黑发长发松散扎在脑后,鼻梁高挺眼眶深陷。陌生人有双具有穿透力的灰眼睛。他的神态散漫,好像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埃里希第一眼认为,只有没有经历过龌龊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姿态。
“不用你可怜,滚开。”他自己的声音荒腔走板。
他还是年轻人,对他来说一切同情都是在新鲜伤口上撒盐。
黑发男人看着他不说话,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他觉得不舒服。他冷笑着抬头,眼泪还在从脸颊上滑落下去,“食死徒杀死了我的弟弟!”扬起声音,音调高处尖利而破碎,“你根本就不懂这种痛苦!”
陌生人笑了。看人群差不多散尽,给他让出了一条路,于是站起来,低头俯视埃里希,“我失去了我的弟弟,我的父亲,和无数的朋友,和你一样的理由。”
黑发年轻人的声音非常平静,既不是责怪也不像说教。埃里希愣住,抬头怔怔看那张脸。
“你爱的人会在你最没有准备的时候离开你,以最让你痛苦,最不能接受的方式。”
“你只能学会自己一个人生活,就像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必须要做的一样。”
还没等他想好回应,那年轻人已经走了。走得那样干脆利落,好像刚才际遇,只不过是他的错觉。
后来他知道那是西里斯布莱克。
彼时埃里希瓦尔根巴赫已经是预言家日报的记者和业余摄影师,专项报道战争与战后新闻。1982年,伦敦已正式没有战事,西里斯布莱克因大宗谋杀锒铛入狱。刚刚看到批捕令,他并不愿意相信事实。那个与他短暂交会的漂亮年轻人是改变了他生活轨迹的人,自他之后,埃里希才开始慢慢重拾自己的人生。
他坐在工作室里怔怔看着黑白照片上黑发青年戴着枷锁,挣扎咆哮的身影,突然产生某种灵感。
他心里的伤口已经结痂愈合,多半是因为照片上这个人。
埃里希瓦尔根巴赫拿起了自己的相机。
赫斯提亚琼斯是他联络的第一个人。她也是前凤凰社员中最轻易被说服的那个。她为自己遍体的伤疤感到骄傲,脖子,肩膀,背部,手臂。她破损的皮肉即使历经数年看上去依然像新伤。赫斯提亚像穿戴高级时装一样穿戴着它们,好像那是一身白色粉色伤痕交织成的繁复蕾丝。
食死徒用无数次的钻心剜骨咒切开了她的皮肤。
它们是她摄影时,唯一穿戴着的东西。她的眼睛是一种带着奇异琥珀光泽的淡褐色。当她用锋利的眼神将埃里希牢牢钉在原地,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狩猎者盯上了的兔子。她挽起她黑色的长发,裸露出脊背上纵横交错的厚重疤痕,从肩上回望向镜头。黑白胶片中,展露出不可摧毁的惊人美丽。
阿拉斯托穆迪几乎吓着了他。这个闻名遐迩的伟大傲罗在战争中缺失了一条腿,用木质假肢代替残肢。走起路来步步作响,好像一切并无改变,还是当年那个雷厉风行的战士。
他竟然问候了埃里希那单薄的小身板,粗声告诫他要锻炼自己的身体,以随时保持警惕。
埃里希感觉胸膛里涌上一股难以预测的暖意。
他不再害怕。
他请穆迪摆拍了两次。两张都是傲罗的侧脸,那两幅人像摄影最后被合并展出。其中一张里他看上去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年巫师,眼袋下垂,显露出轻微的疲态。可是那只黑色眼睛熠熠生辉,依然刀尖般锋利。另一张,脸部肌肤几乎像蜡一样,融化过,再重新凝固。死灰色皮肤映衬中,魔法制成的假眼是明蓝色的,不断旋转,看久了令人眩晕。他的鼻翼凹陷,缺失了一块皮肉。
是预言家日报最先管他叫疯眼汉,疯眼汉穆迪。
伦敦无战事,魔法社会好像很快就忘记了他们各自的伤疤。
斯多基斯博德默是个有着方正下巴的年轻巫师,一头金发亮得晃人。年轻,但是眼中有种散漫神态,现在埃里希懂得了,那是真正见过战争的人才有的眼神。他一开始谢绝了摄影的请求,却在一个下雨天亲自探访埃里希半空半满的画廊。摄影师本人在一旁安静地调焦,他则在沉默中走到赫斯提亚琼斯的大幅人像摄影前,用怀念的眼神久久凝视黑白相片。
埃里希趁机按下快门,焦距对准他覆盖着薄薄肌肉的手臂。手臂皮肤上布满与赫斯提亚如出一辙的伤痕,那是钻心剜骨咒。
他向埃里希征询赫斯提亚现在的联络方式,好通过猫头鹰给她寄信。
一年后埃里希拍了他们的结婚照。所有那些傻气的,传统的拍裙子和宴会之类的照片,但他们之后再来拍了另外一组,另一个主题。
斯多基斯明显给了他的新娘灵感,赫斯提亚坐在他腿上,背对镜头,上身前倾。她伤痕纵横的脊背上,闪烁着无数金银交错的光。那是名字,几百个名字,密密麻麻,像天上星盘,或者名贵首饰上镶嵌的珠宝。赫斯提亚在她满背的伤疤中,纹上了所有在一战中牺牲的战友的名字。她把自己变成了活标本,一座行走的纪念碑。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举动甚至是傲慢的,但太美,美得叫人心生畏惧。
费尽周折,埃里希找到了莱姆斯卢平。那个时候魔法世界还不知道他的狼人身份,他是一战中最著名的幸存者之一,昔日光辉的劫掠者。他坚决但礼貌地拒绝了埃里希摄影的要求,不愿意将自己再展露在公众舆论中。几个星期后埃里希的工作室收到莱姆斯寄来的旧照片,随照片附上的只有一张字条,“如果你要找的是伤疤……”
那是一张凤凰社社员摄于1981年大战结束前的合影。
上面太多已经故去的人,本吉芬威克,卡拉多克迪尔本,多卡斯梅德,埃德加伯恩斯,费比安普威特,吉迪安普威特,詹姆斯波特,莉莉波特,玛丽莲麦金农……照片上他们依旧鲜活而年轻。
隆巴顿夫妇的人像摄影几乎是一场意外。埃里希在一次采访中路过圣芒戈医院永久病房,窗外是阴郁的伦敦天空,从他们的病房看出去,全是晦暗的街景,几乎没有什么好期待的。他看到那两个已经失去神智的昔日战士,其中一个躺在病床上,看着天空,对周围事物无反应。而另一个坐在他床边,轻轻握着他的手。
如果不是他们的眼中都没有寻常人的光,埃里希几乎要以为隆巴顿夫妇还精神正常。
他按下快门,很快离开了。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埃里希瓦尔根巴赫的战后摄影展中,最令他骄傲的照片也是他所拍的最后一张。
那张照片掀起轩然大波。
舆论的压力接踵而来,社会谴责他竟然容忍此人的摄影置身英雄当中。
西里斯布莱克坐在镜头正中间,苍白皮肤与阿兹卡班的黑暗背景形成鲜明对比。他骄傲的头颅高昂,依稀还是当年在破釜酒吧里对他殷殷教诲的漂亮年轻人。非要找伤疤,只有他胸膛上黑色墨线组成的纹身。他看上去反常地神志清醒,但监狱已经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他几经周折,才向魔法部申请到去阿兹卡班探视的许可证。这是埃里希的执念,整个摄影集,几乎是为了西里斯一个人存在的。
他以为他会对这个昔日的英雄,现在的背叛者感到失望,感到痛心,就像魔法界所有其他人一样。
但他没有。
西里斯用尽全力,想展现出他的高傲。但他的眼睛下有深重黑色,看上去太过疲惫。他的双眼中还闪着慧黠的光,并没有因为与食死徒朝夕相处就失去神智。但那眼神深处,有某种难以解释的遗憾和怀念。
埃里希只按了一次快门,他知道不会错,这就是他要的那一张。即使身陷牢狱之灾,西里斯依然是昔日的那个美貌青年人。
他的骄傲,让埃里希不敢同情他。
他犹豫再三,终于在临走前,蹲下身去,轻轻问出那个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你为什么没有疯?”
对面的黑发青年展开微笑,“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无辜的。”
他信。
西里斯的笑容平淡。
但埃里希瓦尔根巴赫的只消看一眼,胸腔中就油然而生一种难以解释的隐痛。他想不明白从生物学角度,要如何辩证他感受到的胸腔中的剧痛。没有任何医学根据,没有科学解释。只有疼痛,那种让他喉咙堵塞、双眼酸涩的疼痛;那种令他无法下咽或者分析的后悔,空洞的绝望。
他想,也许这就是西里斯的恸苦。藏得太深,但是依旧存在。
他说他是无辜的。他信。
但埃里希只是个无名的小小记者。
他的战后摄影展取得了空前的成功,人们纷纷来信致辞赞美,祈求他在摄影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但他所有的灵感已经耗尽。某些时候,埃里希甚至觉得,这是西里斯布莱克希望他做到的事情,从多年前破釜酒吧的因缘际会开始。他有着和他相近的痛苦,痛他所痛,却依然仰着头,依然傲对千夫指。西里斯让埃里希懂得努力,成为了他现在的样子。他的所谓才华,皆生于战争。
他放下了相机,从此不再摄影。
伦敦无战事,很久没有了。
阿不思邓布利多,卒于1997年6月30日,霍格沃茨,格伦芬南谷。
阿拉斯托穆迪,卒于1997年7月27日,南英格兰。
爱丽丝隆巴顿,精神伤残,久居圣芒戈医院,伦敦。
本吉芬威克,卒于1981年,被食死徒谋杀并肢解。
卡拉多克迪尔本,第一次大战中失踪,尸体未找到。
迪达拉斯迪戈,卒于1998年5月2日,霍格沃茨,格伦芬南谷。
多卡斯梅德,卒于1981年,被伏地魔谋杀。
埃德加伯恩斯及家人,卒于1981年,被食死徒谋杀。
埃米林万斯,卒于1996年,被食死徒谋杀。
费比安普威特,卒于1981年,被食死徒谋杀。
弗兰克隆巴顿,精神伤残,久居圣芒戈医院,伦敦。
吉迪安普威特,卒于1981年,被食死徒谋杀。
詹姆斯波特,卒于1981年,戈德里克山谷,被伏地魔谋杀。
莉莉波特,卒于1981年,戈德里克山谷,被伏地魔谋杀。
玛丽莲麦金农及家人,卒于1981年,被食死徒谋杀。
莱姆斯卢平,卒于1998年5月2日,霍格沃茨,格伦芬南谷。
西弗勒斯斯内普,卒于1998年5月2日,霍格沃茨,格伦芬南谷。
西里斯布莱克,卒于1996年6月18日,魔法部,伦敦。
斯多基斯博德默,1996年在夺魂咒作用下被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