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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其识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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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见到所谓意外成功受肉的壹号,福住寿寿子就已经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一大串关于它的事情。
有巴形和南海的简要汇报、狐之助专业的看法以及髭切各种非常‘夹带私货’的描述,把壹号的样貌和可爱描绘地活灵活现……以至于让她都感到微妙的诡异。
当时寿寿子看得清清楚楚,髭切为了把木匣子移开毫不犹豫地切断自己的左手。怎么她不过是多睡了一会儿,世界就大变样了?她觉得很奇怪,记忆中的髭切不应该有这么‘和善’才对。
不,应该说大部分时候都很和善,但在面对敌人之时便会显露出口中獠牙——其他付丧神都是这样形容他的。
那么壹号是自己人还是敌人?
福住寿寿子甚至都不觉得这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事实不是赤裸裸地摆在眼前么。如果壹号是自己人,髭切怎么会为了拜托她而自断一手。
即使是创造了壹号的寿寿子都更倾向于壹号站在他们的对立面,理论上来说对她不应该有感情的髭切更应该坚持人偶壹号是必须消除的祸端,而非如今对壹号的可爱和乖巧侃侃而谈。
“父亲?”她面露诧异,“壹号把你当成了父亲?”
“是哦,而且我的确能从她身上感受到血脉的牵引。这一点之后主公亲自去见她的话,大概也能感觉到吧。”付丧神笑道,说了句玩笑意味浓重的真心话,“毕竟主公很有可能是她的母亲呢。”
“……”
福住寿寿子倒是很想惊讶一下,可她稍微想想又觉得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她是壹号的制作者、照顾者以及生命的给予者,如果在壹号的意识之中知道自己有双亲并渴望双亲,那么除了寿寿子之外不可能再有别的人能称得上是壹号的‘母亲’。
尤其髭切还是‘父亲’,给予壹号血肉的父亲。
她给了壹号骨骼面貌和生长的养分,髭切给了壹号半真半假的血肉。糅合了这两点诞生而出的孩子究竟是人类还是付丧神,这个问题十分有讨论的余地,但显然不是应该和不通阴阳术的付丧神聊的话题。
寿寿子打算在这之后单独和狐之助探讨一下壹号。
不过撇开壹号这个诡异的‘女儿’不谈,莫名其妙地和付丧神成为名义上的‘夫妻’让福住寿寿子颇为不自在。
除了男女间最亲密的关系忽然扣在脑袋上之外,还有种被强行配对的不快以及意料外的惊讶。
她对付丧神、或者说式神的认知和态度大多源于家族的教育,对比普通人而言,阴阳师家族出身的寿寿子能够更清醒地意识到式神与主人之间关系的本质。
它是一种从属关系。
尽管过去有些式神非常桀骜不驯,和阴阳师签订的契约不过是临时打工的性质,但不可否认绝大部分的式神几乎等同于家奴。就算阴阳师本人再和善亲切、再将式神们看作为朋友、孩子,或者美化他和付丧神的感情,都无法否定他们之间的契约从根本上就是不公平的。
寿寿子对刀剑男士们亲切恭敬,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弥补这种契约上的地位落差。好在刀剑男士们真正的‘主人’其实是时之政府,所以她能够以平等的姿态与他们交流。生活在不平等时代的福住寿寿子心中希望最起码自己应该平等地对待其他人,所以——她其实不喜欢‘式神’,不喜欢具有自主思考能力的‘家仆’。
更何况就像讲究门当户对的人家不会把仆人视作女婿,但凡家中有比较正统的阴阳师传承的门户里出来的孩子,都不会把式神当作是可以谈情说爱的对象……极个别例外。
大约是敏锐地察觉到主公不喜欢和‘夫妻’有关的玩笑,髭切并未于此多说什么,仿佛他这个‘父亲’和主公的‘母亲’是完全不相干的两种角色。
于是话题又拐回到壹号身上。
他分明只和壹号待了一会儿,讲述的内容却花样百出,好似真的是个养育了女儿好几年的父亲。连对髭切知根知底的寿寿子都不禁产生错觉,有些怀疑眼前的付丧神莫不是被换了个芯子。
“髭切你……感觉还好吗?”
犹豫了半天,寿寿子试探地问道。从灵力方面没发觉异样,要么是真的没事,要么就是出了大事。看他异于平时的言行,她十分怀疑是后者。
“唔?我觉得我挺好的。左手复原得和之前一模一样,使用起来完全不生涩。”
付丧神特地给主公演示了一番操使自如的左手,尽管后者想问的并不是左手的事情。福住寿寿子浅薄的社交功力实在看不出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但根据几年的相处经验……大概率,髭切明知她想问的是精神状况,却还是转移了话题。
寿寿子闭目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问:“那现在壹号谁在看着,膝丸?”
“弟弟丸和狐之助一起与她玩儿呢。”髭切回答,“她好像很中意他们两个的样子,弟弟丸又不让我带着她来见主公,所以就把她留给他们了。”
已经称不上年轻的审神者听完付丧神似乎没什么问题的发言后若有所思,余光瞥见髭切貌似无辜地眨了眨眼。
样貌年轻的男性总是喜欢睁大猫咪般的杏眼,或是好奇地关注她手中的实验,或是噙着除春风般的笑意和同僚说笑逗趣。在寿寿子的记忆中,髭切就是这样性格的付丧神。
聪明风趣背后带着绝无法动摇的强势和自傲,也许有些行动叫人难以理解,但其中必有原因。对多年同僚充满信任的审神者深刻地思考起来他这么做、这么说的真意,异常的表象之下究竟隐藏了什么真相和不可言说的目的。
“那……壹号就暂时先交给膝丸照看,等到我痊愈之后再拟定接下去的方案?”
她拿捏不准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语气十分飘忽。
“主公觉得可以的话那就这样做好了,反正弟弟丸在照顾人这方面还挺擅长的。以后的安排等以后再说,总归主公不会害她。”
半点犹豫都不见,看起来髭切对弟弟的信任很高,并且丝毫不觉得寿寿子会做出销毁壹号的决定。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确实是的。
髭切平时总爱逗膝丸玩,然而玩归玩,他对弟弟能力非常信任。
要是福住寿寿子猜得没错,那么他在膝丸面前的异常表现是刻意任由壹号影响的结果。她原本还想着髭切那么厉害不至于会被影响得那么深,但是……寿寿子陡然之间想起来,虽然她下意识地认定他们是付丧神,可他们却并不是真正的付丧神。
连她自己之前在面对无名之力的精神影响时都险些败下阵来,更别提不过是本体投影的他们,天生便弱于应对精神上的‘攻击’。
他对自身的异状大约是心知肚明的,但是又难以完全保持理智,所以顺水推舟将原本一百分的戏演出了一百二十分的夸张,以此来激起弟弟的警惕。壹号和膝丸没有直接关系,一系列试探下来他也明确表现出了对壹号的厌恶之情,再加上旁边还有狐之助在,髭切非常放心地跑来给福住寿寿子打了剂预防针。
是的,没错。
壹号对髭切的吸引在两人分开后理应有所减轻,可是这位源氏兄长在审神者的面前对壹号的话题仍旧滔滔不绝地说了很久,言语内满溢着对它的喜爱之情。如此不正常的表现,再笨的审神者也该看出不对劲,而他的目的正是如此。
只要心中生疑就会对壹号产生警戒,这样一来就算她因为不忍心把难得的实验成品销毁,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受到壹号的影响。同时,认为髭切的思维有问题的审神者势必不会让他和壹号待在一起,对髭切本人来说是一件极大的好事。
谁都不喜欢清明的脑袋混入一团黏糊糊的玩意。就算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起码也别让它扩散。不过须得知晓,这东西就和纳豆一样,越去搅和越是粘稠。放着不动,它反而不会如何。
……说不定,主公还会觉得壹号的威胁过大而决心杀掉它。
真到了那个时候,髭切认为自己大概会为‘女儿’的死悲叹几句,然后该怎么生活还怎么生活。
这招以退为进非常出色,凭借最小的牺牲完成了最大程度的目标。
“哎,明明直接告诉我就好了。”
寿寿子无奈地摇头,认为不需要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也完全可以达到目的。难道髭切直说他受到了影响,她还会不相信吗?
纵然在膝丸面前稍稍演一会儿能够防止壹号的异动,但到了她的跟前还弄那一套,分明是他起了玩心想逗她吧!
“髭切阁下还真是个孩子似的性格……”
偏偏是孩子似的这位付丧神成了壹号的‘父亲’,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同情壹号。
占据了审神者房间大半天的付丧神心情很不错地离开,并打算把这份‘好心情’也让其他的同僚感受一番。
有个能够拿来炫耀吹嘘的‘女儿’对这群付丧神来说可是难得一遇的体验,玩心重的髭切一点也没想避讳,反而享受起这不寻常的感觉。尽管自身不会去见人偶壹号,但是他逢人便说这位便宜女儿有多么多么可爱、多么多么乖巧,一如在寿寿子面前天花乱坠的赞美,直让对人妻以外的事情都不太关心的包丁藤四郎都认定髭切脑袋出毛病了。
于是审神者的房间陆陆续续便有不同的付丧神光顾,他们大多是来抱怨髭切的不正常。有巴形严肃郑重式的,有包丁撒娇式的,还有南海娓娓道来式的……总之,短短一周不到的时间里,福住寿寿子听关于髭切的‘牢骚’已经听了好几遍。
以至于到后来不管来的人说什么,她都尽量保持微笑听着,时不时地‘嗯’一声,然后脑袋里想着其他的事情……比如该怎么和三婶解释她的失误。
—卍—
终于,在下一次的假期到来之前,福住寿寿子觉得体内的灵力循环基本恢复,只剩下些需要长期修养的小毛病。
用这样的状态去见壹号,应该还算可以。
为了防止再有付丧神被牵连,福住寿寿子只让狐之助带着壹号过来,并在房间里做好完全的准备,免得又被壹号的突然攻击伤了身体。
不过人偶壹号的情况远比她预想的好,起码寿寿子从她的眼神里并未感觉到邪恶。
经手了许多人偶的她很了解所谓的‘邪性’外化是什么样的表现,壹号的样子显然和过去的失败品有所不同。
引起本丸动荡的小女孩一见到福住寿寿子就显得非常高兴,自然而然地露出喜悦的笑脸。她噔噔噔地跑到女性跟前,称呼如小溪般流出。
“母亲!”
如寿寿子所料,壹号果不其然将她认作了母亲。
黑发的小女孩欢欣雀跃得那么真实,如若不是福住寿寿子明确地知道眼前人是自己亲手制作的人偶,恐怕也会被这和人类毫无差别的外表所迷惑。
「真像啊……如果没有自己的意识就好了。」
寿寿子不禁如此想到。
壹号的存在就是人偶受肉研究所要达到的最终目标——一具与人类身体无限相近的肉身。可她想要的仅仅是肉身,不需要附带的意识,然而她的良知又使得这位研究者做不出强行消抹意识的行为。
当初在萌芽阶段还能狠心决定彻底销毁仍是人偶的壹号,如今变成了拥有独立思维的半人半式神,寿寿子怎么样也没法下杀手了……只要壹号不为非作歹。
“母亲,抱抱!”
感受到‘亲情’召唤的小女孩毫不吝啬地表达出她对女性的亲近与喜爱,比在面对‘父亲’时更甚。
寿寿子顺手将小女孩揽在怀里,摸着她黑色发丝的同时心里却不似表现出来的那么温馨和睦。她对自己的作品抱有防备,近距离感受两人之间灵力链接的同时,小指上还勾着用于启动防御阵纹的‘开关’。一旦壹号有异变,狐之助和她就双管齐下,不必再顾念之前的情分和心中善念直接消灭就是了。
三婶再三强调过,研究再有进展也不能拿命开玩笑。希望壹号能够珍惜得来不易的机会,好好地看看这个不大的世界……不要去做一些令人心寒的事情。
不过说来十分不可思议,在见到壹号的那一刻福住寿寿子真切地感受到了母亲见到女儿应该是何种心情。那种油然而生的喜爱和亲近不似作伪,也确实不是虚假的。
髭切暂且不论,寿寿子和壹号之间的感情是由许许多多的日月实实在在地堆叠起来的。她们的亲近有那些回忆作为支撑,比髭切单纯的血脉相融可靠得多,也让好感的产生顺理成章……尽管如此,福住寿寿子仍旧记着髭切的警示,心中始终存有戒备。
她选择将壹号留在身边并不是想多一些时间亲近,而是为了更直接地观察她的状态。审神者的房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本丸的其他地方有一层‘壁垒’,假使出现问题也不容易波及到整个本丸——虽然一般而言,这间特制房间的功能是反过来生效的,它本是为保护审神者的安全而采取的设计。
幸而福住寿寿子没遇到需要启用这项功能的时机,这期间壹号表现得非常安静乖巧,就和髭切向其他付丧神吹嘘的内容一模一样。假如现世里的小孩子都和她一般,抱怨孩子不够好的家长想必也会减少大半。
虽然寿寿子对她的戒心未减弱,但作为考察而言,壹号得到的分数很高。这关系着她今后的命运,甚至生死存亡。
“没有异常呢。”
这段时间里一直都遵照审神者和刀剑男士们的请求待在本丸的狐之助发表了它的看法,寿寿子极其重视公正公平不会受到情绪影响的小狐狸的评价。可以说,她信任狐之助的判断更甚于自己。
“从吾辈的角度来看,没观察出那位‘壹号’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它作为旁观者都未能发现问题,福住寿寿子这个当事人就更加瞧不出什么来。她也问过壹号是否有以前的记忆,可得到的回答是她的记忆从见到‘父亲’的那时候才开始,对在成为人类形态之前的那些时间完全没有印象……顶多有个非常、非常模糊的感觉。
假如这回答不是在说谎,那么壹号诞生出个体意识便是在灵力漩涡之后。
“任何存在都有追求生的权力。是我的错误让壹号在阴差阳错之间拥有了成为真正生命的可能性,它会竭尽全力寻找一个降生在此世的机会也无可厚非,这并不代表壹号的本质是邪恶的。”
每当想起那些和人偶一同度过的静谧夜晚,福住寿寿子的脑海中就忍不住会连带着浮现壹号的双眸。曾经只是两个漂亮玻璃珠的眼睛,如今是那么生机勃勃。她在里面见到过许多美好的情感,以及对所有一切的好奇。
“她只是想要活下来而已……我没法做到的事情,壹号依靠自己的力量做到了。我能给她的仅仅是灵力,壹号对不起的只有髭切和其他无辜受累的付丧神而已。结果现在还需要他们帮忙来解决壹号的问题,我真是——”
她既沮丧又自责。
福住寿寿子的人生即将走到三字头,但或许是之前生活的环境太过幸福美满,她始终没能成长为三婶口中‘成熟’的模样。连最擅长的研究都能弄出这种差错,难以想象要是接手了更正式的事宜会捅出什么篓子。
三婶说的太对了,她就是没法委以重任的小孩子,做事一点也不懂得周全。
从始至终都是如此,因为生活在一成不变的和善环境中,所以心灵也依旧保持着天真和稚嫩。尽管在大部分场景中有一颗童心是件好事,然而对于希望帮助为家中承担一些责任的福住寿寿子来说,这却成了一个极大的缺点。
“福住大人不必如此,您和刀剑男士们的感情足以让他们自愿为您效力。就算是现世的好朋友都会互相帮助,更何况是您和他们呢。有时候太过在意伤害和得失反而会伤到他们的自尊,因为这正是您并未将他们当作……唔,亲人的证明。”
狐之助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付丧神和审神者之间微妙的关系,想了一会儿才用了个不太恰当的‘亲人’填充在话语内。
“我知道,但是好难。”
很难。
越是了解阴阳术的审神者,越是无法用对待常人的心态去对待他们。因为难以定义两者的关系,所以难以界定接触的距离。
“对福住大人来说一定是很简单的,只不过您把它想复杂了而已。能够将接手的第一个本丸就运营了这么久的审神者寥寥无几,您在稳定刀剑男士们精神状态上起到的作用无疑极其突出。”小狐狸对它负责的这位审神者十分有信心,“况且,您总不能把壹号囚禁在审神者房间半步不出。假使您不打算杀死她,那今后势必会让刀剑男士们帮忙照顾壹号。”
“你说的我都知道。”
寿寿子按住太阳穴,那里一突一突地跳动,彰显着脑内的一片混乱,“但我真的不觉得自己起到了什么作用……反而是他们一直在帮我。”
“否定自身的作用并非好事。福住大人是阴阳师出身,按道理来说不应该会产生这类想法的呀,真是奇怪。您要谨记您和刀剑男士们是互相帮助,绝非单方面的付出。在福住大人眼里,您为刀剑男士们所做的那些事情大概非常不值一提,但是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衡量标准。若是认为福住大人不够格成为他们的主公,某些性格骄傲的付丧神可不会那么好说话。”
对此,狐之助最有发言权。
它存在脑海中的数据里包含着数不胜数的本丸,其中因为审神者的个性或是某些行为不妥当而引起了付丧神不满,从比例来看也时有出现。审神者虽是‘衣食父母’,但这并不意味着付丧神们事事都得无条件地遵从审神者的命令。
那些行事作风有问题的付丧神基本挨不过一个本丸就会被时之政府‘辞退’,而像福住寿寿子这类运营有方的优秀审神者,即便偶尔出现状况也可以得到宽容处理。
“……也许真的是这样吧,毕竟我也不喜欢光看着三婶他们去进行可能有生命危险的研究。如果可以我多希望自己也能出一份力,而不是被当成小孩子保护起来。”推己及人,福住寿寿子要是付丧神的话肯定也不想要主人把危险都一手揽下,“我不能剥夺他们的这种意愿,也剥夺不了。这孩子总归是要在本丸生存的,我想那么多除了折腾自己外没有任何作用。难道是年纪大了就容易多思吗?”
她不禁怀疑起来。
还未到三字,福住寿寿子怎么瞧也称不上是‘年纪大了’。但对于刚刚离开青春洋溢的十代二十代的人而言,或许临近三十的年岁又的确能看作是‘老了’。
曾经以为会对人生连一半都没走完便时不时地感叹年华不再的矫情作态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然而现实总是会轻易地推翻认定的所有念头。越是临近那一道槛,寿寿子就越是心慌意乱。
只一眨眼,她的年纪便距离三婶所说的理当成熟的年龄已经那么近!徒长的年岁和不变的心智让福住寿寿子顿生不安,她总觉得自己应该蜕变成三婶那般厉害,处理各种大事件也显得游刃有余。
就像小孩子总是觉得变成大人之后就能自然而然地学会许多东西、知道很多道理,却想不到这其中需得经历许多坎坷以及在复杂的环境中磨练,而不是和醍醐灌顶一般忽然开窍。总在刀剑男士中间混迹,不需要瞻前顾后勾心斗角,也就没什么吃一堑长一智的机会。
“福住大人还很年轻呢!”没能理解一名女性的多愁善感的小狐狸说道,“您只是太会为别人考虑,这很好呀。但在下决定之前,也请务必要倾听刀剑男士们的心声。”
女性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褪去名为尊敬实则疏远的外衣,她才能够真正体会到他们的心意。跳脱出契约关系所带来的隔阂,让心灵与心灵沟通。
她曾经是打算这么做的,在一开始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但初心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偏移,即便是福住寿寿子也不例外。从三婶那里了解到家族历史之后,寿寿子就一直在想这件事。她要待在本丸加把劲研究,她要用自身的努力回报家族。
然而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当寿寿子全神贯注地埋头于研究时,是否也疏忽了对同伴们的关心?敬语拿掉之后,带给审神者与付丧神的不是比过往更甚的亲密,而是若有若无的疏远和随意。擅自为付丧神们做出选择,擅自决定不让他们承担风险,这难道不是懒惰和独裁吗?
连倾听他们的真实想法都不愿去做的懒惰,和自说自话安排好一切不给任何选择的独裁。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福住寿寿子的心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震惊。
震惊于自己竟然在无意中变成了讨厌的模样,被他们特别照顾后非但没有心怀感恩,还渐渐地变得高傲、专制——清醒之后的她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自己了。
“我这两年究竟都在干什么……?”
她捂住脸,缓缓地弯曲背脊。
问题的答案只有福住寿寿子自己知道,但狐之助却能大致地猜测出来:“您大概是被‘宠坏了’吧!”
都快三十的成年女性,事到如今居然说她被宠坏了——可怕的是寿寿子居然觉得它说的非常有道理。
“不过说‘宠坏’可能有点过分,毕竟您可不是‘坏’。该怎么形容呢……娇气?”小狐狸舔舔前爪,放松地阐述着它的看法,“反正是很幸福的事情啦。能尝到这种滋味的人很少,您因此而稍稍变得有些娇纵自得也挺正常啊。而且以福住大人的水平,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刻就一定会把不太好的习惯改正,所以没必要太过担心。”
“……”
被一只狐狸式神如此相信,福住寿寿子颇有些受宠若惊,直把适才的冲击也一并消除地差不多。完全冷静下来之后的女性反反复复地回忆着过去的一点一滴,确认自己真的走偏了方向后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去。
新的情绪进来,旧的错误出去。
经过这一次的醒悟,她还是那个全心全意为家族、为付丧神的福住寿寿子。
她从窗户看向窗外似乎从不会改变的景色,淡淡地感叹:“就算没有受到无名之力的影响,人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永远不能放松对自身的审视,永远不要让自己成为最不想成为的人。”
“正是如此。”
小狐狸附和道。
今夜的星空仿佛格外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