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局外人贾蓉》夏茶

53、番外

　　“是不是，朕真的死了，就可以再见到你了？”水洵颤巍巍地看着手里的画像。
　　那画像，是他当年看到贾蓉的真身画的，不过就见了一盏茶的样子，他就把她的样子牢牢记在心底，等贾蓉真的消失了、不见了，他便凭着那份记忆画了下来。
　　华中的女子红衣黑发、白肤粉唇，眼中冷漠平静，仿佛把什么都不看在眼里。
　　像极了，像极了他认识的贾蓉。
　　其实自己在贾蓉的眼里，多数也只会看到这样的眼神，所以当贾蓉回应自己的时候，自己才会那般的欣喜若狂，以为多年的夙愿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真心得到回报了，可是终究是一场梦，能回应自己的，一定不会是他认识的贾蓉。
　　而贾蓉，从来都不会喜欢上自己。
　　水洵不经想到了他和贾蓉初始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还在西北军中，西北的北蛮子彪悍善骑射，一入冬就入关烧杀抢掠一番，然后把抢来的东西和女人带走，等来年入冬再来。
　　所以西北的军事也是让父皇最头疼的。
　　而自己虽然身为三皇子，可是上有嫡子出身的太子二哥，长子出身已在军中有了威名的大哥，下有出身文臣的四弟和出身权贵的五弟，他非嫡非长、非贤非宠，让他的心里也对那个位置没有丝毫的期待，他觉得，自己以后只要做一个好王爷，为大庆朝的江山做出贡献就够了。
　　所以，他离了宫中的轮匝，到了西北，而这一待就待了三年。
　　他与贾蓉相识在他到西北的第一个冬天，北蛮子入关抢夺，烧了不少村子，刚刚来的他心里义愤填膺，誓要把北蛮子拿下不可。
　　“还不快把人给本将军拿下。”听到手下的士兵来报，说靠西北边的一个小村子有敌袭，水洵立马带人赶到，可是一到村口，就看见满地的鲜血，越往里走越多，让他的心里一阵苍凉，难道说，他们已经来晚了，难道说，这里的人都已经，都已经，心里不敢去想那么多，只想先进去看看，是否还有人还活着，就遇到了带着黑童站在中央的贾蓉。
　　那时的贾蓉面前推着好多尸/体，而他本人一身红衣，满脸淡漠地仰头，和骑在马背上的自己对视。
　　怎么会有这种人，看到这么多人失去性命，还能这么无动于衷，眼中的淡漠仿佛是看到街边不起眼的猫猫狗狗一般。
　　水洵的心里一阵纳罕，同时就是震怒：“你等二人是谁？到底为何出现在此处？说，是不是北蛮子派过来的奸细。”
　　没错，这种时候出现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人。
　　当时贾蓉是怎么说的？
　　贾蓉只是淡淡地侧头看了看地上的那堆尸/体，再抬头时，眼中一丝波动都没有：“这个村子总共有五十三户人家，其中青壮年都已经被拉出去服役了，而这里只剩下十二岁一下的孩童，还有老人妇女，都在这里了。”
　　“本将军不是要听你介绍这些人，本将军是问你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水洵把腰间的宝剑拔出，剑指贾蓉。
　　“将军难道不打算先让这些人入土为安吗？”贾蓉指着地上的尸/体，语气淡淡：“毕竟也是我家小厮花了时间才收集起来的，要知道，那些北蛮子杀人一贯是随心所欲，可不会有意给人留一个全/尸。”
　　水洵这才看到，那些尸体，有不少都已经被人砍毁，可是现在那些残缺的尸体旁，一个个都有这些人失去的肢体，死要全尸，这是这个世上的人都执着的路。
　　“既然将军已经带人来了，那学生就不在擅作主张了，还是让将军带人把这些人埋了吧。”随着他的话落下，他的小厮默默地把手里的工具放到了一边。
　　这是想要……
　　水洵不自觉地放下手中的剑：“本将军问你，你究竟是谁？到底为何在这里？”
　　贾蓉微微侧头，吩咐黑童：“收拾好就走吧。”
　　黑童点头：“是，主人。”
　　说完，两人竟转过身，双双打算离开。
　　这种目中无人的样子，自然是激怒里很多人，不等水洵下令，就有副将策马拦在了两人面前。
　　贾蓉回头看着水洵：“这种时候，你不应该把目光放在我们身上，身为将军，先让这些枉死之人入土为安，然后想办法为他们报仇，或是反省自己的防御有什么问题，不要让这种悲剧再发生，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水洵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如何想的，竟然就被贾蓉，还是陌生人的贾蓉，这种清清淡淡的两句话，便把那两人放了，然后真的按照贾蓉说的，先把死去的村民埋了，还立了墓碑。
　　水洵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他擦了擦眼睛，再次仔细地看着面前的画卷，又细细想着他和贾蓉的过去。
　　再次见面的时候，是在水洵打算带兵拦截一队北蛮子游击部队的时候。
　　因为北面地势复杂，水洵带着的队伍还没和北蛮子打个照面，自己就已经迷失在茫茫草原之中。
　　放眼望去，只有无尽的草原，和连接着一连的山脉。
　　“这可如何是好？”副将已经有些焦急：“将军，要是再这样下去，不要说截杀那些北蛮子了，就连这草原山脉，我们都走不出去。”
　　茫茫草原看上去一望无际，但是也是最能迷失人方向的。
　　“你们在干什么？”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水洵又听到了那天籁般的声音。
　　贾蓉还是一身红衣，在茫茫碧草中更是显眼：“你们这是，迷路了？”
　　水洵点点头，这一次，他倒是没有把贾蓉当做什么奸细，可是到底为什么原因，他却不明白：“我带人截杀北蛮部队，但是一时迷路找不到人了。”
　　贾蓉点点头，伸出手：“黑童。”
　　黑童立马从背着的背篓里拿出一个卷轴。
　　贾蓉打开卷轴看了看，开口道：“你们现在往西北方走一百五十里，在向南走三十里，按照平常的行军速度，应该可以和北蛮的人面对面碰上，当然，你们要是再加快些速度，说不定还来得及设下陷阱。”
　　贾蓉的手上，是一张他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绘图精致的舆图。
　　“你这……”
　　“将军应该快快出发才是。”贾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转手又把舆图给了身后的黑童。
　　水洵不得不压下心里的疑问，先带着人把那队北蛮子拿下再说。
　　等一切尘埃落定，水洵这才派出心腹出去打探贾蓉主仆两的行踪，并且亲自把人请到了军营里。
　　那是他人生中最真实也最快乐的时光，在和贾蓉的接触中，他知道了贾蓉的身份，同时也知道了贾蓉游历天下的事情，更是借着贾蓉所画的，细致至极的西北舆图，成功地击退了北蛮人的攻击，守住了西北，并在西北留下了赫赫战功与威名。
　　水洵再次摸索着手里的画卷，开口道：“小德子，传旨吧，朕这皇位就给老大了，还有，朕的帝陵只要朕和贾蓉进去就行了，那些后宫的，都给朕到一旁的后陵妃陵去，朕也落得个清闲。”
　　我要去见我的阿蓉了，而我这个身子，还是和阿蓉的身子放在一起，才能让我心生快乐。
　　恍惚间，水洵仿佛还是那个骑在战马上的将军，剑指一身红衣的贾蓉：“你是谁？”
　　耳边，传来了小德子的声音：“皇上驾崩。”

　　这是哪里？
　　水洵一脸疑惑地看着天空，只见天空是一片静寂到死的黑暗，仿佛看得时间长了，就会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似的。
　　朕是，死了？
　　是不是死了，就可以看见阿蓉了。
　　水洵的心里一阵狂喜，不自觉地四处仰望，想要把贾蓉找出来。
　　“你不用这么找我，我已经来了。”冷清的女声从眼前慢慢盛开的红色花丛中传来，只见红衣黑发的女子，正赤足一步步走来。
　　“阿蓉，”水洵狂喜：“我真的可以再见到你。”
　　彼岸点点头：“好久不见，水洵。”
　　“嗯嗯，”水洵连连点头，看着彼岸一身华服，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白色中衣，心下一阵不喜：“朕怎么能这个样子就来看你。”
　　“不用这么介意，”彼岸倒是不介意地摇摇头：“人死了以后都是这个样子的。”
　　“可朕是天子，是天上紫薇星转世，怎么能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
　　彼岸‘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紫薇星转世，几千年来天下皇帝多少，紫薇星也不过一个而已，哪里能每个皇帝都是，现在算算，也不过始皇帝和太宗皇帝是而已，你，不过也是个凡人罢了。”
　　“是，是吗？”看到心爱的人的笑容，水洵的心里倒是开心了一些：“也是，朕也只不过是个凡人而已。”
　　彼岸点点头，走在前面被水洵引路：“所以说，是凡人，就要依着凡人的轨迹来，该往哪去，自有定数。”
　　水洵跟着彼岸在花丛中慢慢踱步，就仿佛两人在赏花游玩一般悠闲：“阿蓉，你能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吗？”
　　“彼岸，忘川河畔彼岸花，生生世世都守着这三途川而已。”彼岸头也不回地开口。
　　“彼岸，”水洵在心里细细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开口：“彼岸，你可知朕，我心悦与你。”
　　“喜不喜欢，心不心悦，等你走完这段路再说吧，”彼岸转过头，微微歪头看着水洵：“人之喜爱，多爱人心中所想所向之假象，你怎知自己所爱之人就一定是你心里想的样子呢。”
　　“不，不是这样的，你知道我……”
　　彼岸抬手打断水洵的解释：“水洵，你知道你当初为什么没有认出那个假的贾蓉吗？”
　　水洵一阵哑言，认错了自己心爱之人，这也许是自己对自己这段感情付出中最大也是最彻底的侮辱了。
　　彼岸接着道：“那是因为，那个假的贾蓉给了你我不会给你的回应，才让你一时迷了心智、慌了手脚，只想把那一刻永远留住，别的都不管不顾了。”
　　水洵咬着牙，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确实是希望自己和贾蓉的关系可以完全定下来，才会失了理智，不管不顾的。
　　“所以啊，”彼岸弯唇一笑：“爱恋，妄念，都是存在一个人的记忆里，你认为你的记忆里的我是这个样子，所以当那个假的装成你记忆里的样子，就会把你骗过了，世人都说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可是要是假的能骗人一世，那假的就成了真的，真的也就成了假的。”
　　“我……”
　　彼岸摇摇头：“水洵，你喜欢我的心是真的，但是这些真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忘记，会被迷惑，会被人利用，当到了那个时候，这份心，也就不再那么值钱了。”
　　“不是的，彼岸，你听我说……”
　　彼岸转过头，继续往前走，想是不打算再听水洵的解释，那一世的纠缠，不过是水洵单方面的纠缠而已，而她，早已看开了、明白了，更加淡然了：“我带你去看看我居住的地方，等走过这片花丛，我们再聊吧。”
　　“好吧。”水洵不甘地点点头，心里开始盘算着自己的说辞，觉得一定要把事情说清楚才行，最好把事情说清楚以后，再央着彼岸让自己留在冥界，自己也不去投胎转世了，只要生生世世的陪着彼岸就行。
　　“好了，路走到头了，”彼岸转过身，如期看到了一张表情空白的脸：“现在，你就继续往前走，找孟婆他们吧。”
　　那人呆呆木木，听了彼岸的话也是木木地点点头，两眼无神地继续往前走去，已经没了刚刚水洵丝毫的神色。
　　彼岸花丛带走人的记忆，只要人在这花丛中走上一遭，在世上的记忆也就留在朵朵花瓣之中，初入花丛的水洵是水洵，可是走过花丛，留下了水洵一世记忆的人，却已经不是水洵了。
　　彼岸微微一笑，想起当初和自己一起回来，在彼岸花中睡了一觉的酒吞，不也是忘了前程，重新开始了吗？
　　而重新开始的酒吞，也不会喜欢上一直呆在三途川旁，彼岸花中，不再追逐他的彼岸了吧。
　　彼岸常舒了一口气：“看来每过百年，我就让阎魔大人放我个假，好好到小世界去转一遭，就算是旅游放松心情了。”
　　彼岸花开了又合，忘川水逆流而上，红衣女子坐在花海中，细细地拿起花瓣中一点星光，看着别人的前尘记忆，嘴角微笑，终于不再寂寞千世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