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过眼神是撩不动的道长》楚征鸿

41、第四十一章

　　即使是叶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神是魔，更何况闭塞多年的巫族，故而叶伽和凡人生下来的黎巫，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属于人，魔还是神。对于巫族的人来说，叶伽和她的儿子都是异类，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发疯的怪物。出于对于未知的恐惧，黎巫受到村里人的排斥，大人们异样的眼光和小孩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恐惧，都令叶伽和黎巫在村里的身后越发艰难，哪怕身为族长的黎潜也不能阻止族人向自己的妻儿投以憎恨的眼光。

　　黎潜夫妇的过世并非偶然。

　　在黎巫七岁那年，因为被村里的小孩们用石头打砸，用言语羞辱，长期压抑的黎巫放出了族中后山镇压的凶兽，向村里人进行报复，身为族长的黎潜和他的妻子为了挽救他的过错，最终与凶兽同归于尽，葬于花海。

　　劫难过后，黎巫因为过度的惊吓和悔恨昏迷了许久，醒来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父母和小时候的事情。

　　但是村里人对他的态度越来越糟糕，在他们眼里，黎巫不禁害死了自己的父母，也使整个村子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所以最终，继任的村长黎禾在所有村民的呼声中将黎巫送去了京城作为换取巫族自由的筹码。

　　多年没有回来，黎巫艰难地在诸多的墓碑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父母的那个墓碑。

　　生同衾死同椁，这对夫妻到死也没有分开。

　　然而留下生的人，才是最难熬的。

　　黎巫在墓前盘腿坐下，将刚刚采下的一束花放在了墓前静默不语。

　　他不记得自己的父母的模样，但是相比和天底下大多数的父母一样都是很慈祥的，尤其他的母亲，因为叶伽不受欢迎，只有穆老愿意接受他们，所以黎潜经常向穆老提起自己的妻子。

　　那是个即使是粗布麻衣也无法掩盖其出众容貌的女子，虽然不沾阳春水，也愿为了黎潜费尽心思做一桌饭菜，弄得满手都是伤口。

　　穆老所讲述的那些黎潜夫妇在世时候的场景，黎巫听着，却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在他短暂的记忆里没有留下与父母有关的任何细节，父母双全的寻常人家之间是如何相处的，他也不知道。

　　说黎巫就像是顽石里蹦出来的也不为过。没有人理会黎巫，最多的只有侮辱和打骂，在被黎巫狠狠反击了几次后也没人敢招惹他。尤其是在黎巫身上的力量爆发，给巫族带来第二次波动之后，他与巫族之间的纽带只有一个人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一个轻柔的女声响起，随着环佩叮当声，紫衣少女走到黎巫的背后，“我送你的香袋可拆开看过了？”

　　黎巫点头。

　　“既然看过了，怎么还是回来了呢？”兰倾叹了一声，在黎巫的身边坐了下来，“巫族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远离这里对你才是最好的，穆老虽然是我敬佩的前辈，但是他的一些想法并不值得认同，你不该为巫族的延续而牺牲那么大。”

　　“我没有打算按照他说的做，我回来这里也不是为了送死。”黎巫揪下来一朵蓝色小花叼着，含糊不清道，“老头子和那一群老迂腐算计皇帝的性命，失败暴露，龙颜震怒，派了精兵来南疆，本来想着要不要顺手帮他们一把，不过现在看来，黎禾已经找到了了不得的靠山。”

　　“这我倒是从没听他们提起过。”兰倾露出困惑的表情。

　　黎巫淡淡一笑；“你是巫族神女，只要负责为他们祈求上天护佑就够了，这种事他们不会同你商量的。”

　　兰倾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带什么人回来了？”

　　黎巫警惕起来；“有人被抓到了？”

　　“看来我猜得不错，”兰倾狡黠一笑，“你别忘了我是神女，别的本事没有，这方圆百里有什么异样都在我掌握之中，他们是你的朋友？”

　　“他们？”黎巫皱起眉头，“我就带了一个人。”

　　兰倾露出困惑的表情；“我的测算不会出错，除了一个人修为太高深我算不出，其他都是一群年轻道士，他们是一起的，是不是你带的那个人将他们引来了？你可得小心，若是叫他们发现你偷偷将人带进山里就遭了。”

　　“有迷阵拦着他们进不来。”黎巫面上故作镇定，心里却没有底，伏宴的本事他自然清楚，只怕这区区迷阵拦不了他太久，如果真如兰倾所说，他或许有必要出去一趟。

　　“你父母的房子已经给你收拾出来了，这些年一直没人进去过，只有我偶尔会去帮你收拾收拾屋子，所以不算太乱。”兰倾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至于你说的中原皇帝派兵的事，我会自己去问穆老、等你安定下来我还会去找你，这些年你在外边过得怎么样，可得一点一滴都告诉我。”

　　黎巫知道兰倾作为巫族神女，一举一动都受到全族上下注目，她不顾旁人白眼和言论清扫黎潜夫妇留下的住所，已经是天大的人情。

　　“谢谢……”黎巫闷闷地说道。

　　兰倾笑弯了眼；“以前你从不跟我说这些话，听起来怪生分，但是突然听你这么说还挺可爱，什么时候叫我一声姐姐，我就再给你煮丸子汤。”

　　黎巫到底没有叫出口，然而晚上，黎巫家的门口还是出现了一碗丸子汤，还有一些别的吃食。

　　许多年没有再吃过兰倾做的丸子汤，隔着汤碗上冒出的热气，仿佛又回到了许久前。

　　那年黎巫从一场昏迷中醒来，双亲已经入土，世上再没有亲人，村子里没有人愿意接纳他，黎巫性子孤僻更是不会求人施舍，只能自己在野外找些野果野菜果腹，时间久了，学会抓点鸟雀野兔，虽然因为缺乏吃食而面黄肌瘦，也能勉强度日。

　　直到一次，十多岁的兰倾撞见了正在被几个族中小孩欺负的黎巫，因为吃不饱饭而总是瘦瘦小小的黎巫在几个比他强壮得多的小孩面前丝毫不肯示弱，身上都是被脚踩出的印子，衣服也被撕扯地一片一片。

　　即使这么狼狈，小黎巫也没让欺负自己的人讨到好处，将那几个小孩揍得哭着跑回了家。

　　兰倾全程在旁边看着，没有上去劝阻，她知道自己的出现只会越帮越忙，直到她看到那个脏兮兮的小孩擦了一把脸，脱力地扑倒在地上。

　　因为那小孩太瘦小，兰倾很轻松地就将他拖回了家，黎潜夫妇留下的主楼，是每个小孩都会被大人揪着耳朵一遍遍警告要绕着走的地方。

　　屋中冷冷清清，角落里结了蛛网，完全不像是有人住着。

　　黎巫很快就醒了，瞪着大眼睛盯着眼前陌生的小姑娘，仿佛在质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里。

　　“我叫兰倾，”她笑眯眯地挥了挥手，“你饿不饿呀？”

　　虽然小孩看起来饿得眼冒金星好像马上又要晕过去的样子，但是他并没有说话，兰倾也不指望他会回应什么，就跑回自己家悄悄顺了几块饼子出来。

　　“不吃？不吃可就要饿死了，到时候你的尸体就会被那些野兽当食物拖走，”兰倾拿着饼子吓唬这个倔小孩，“然后野兽被村里人抓来烤了吃，到时候他们的肚子里面都是你身上的肉……”

　　也不知道她是在哄人还是在吓人，小黎巫无语地从兰倾的手里接过了饼子。

　　从那以后，兰倾隔一两天就会来给黎巫送吃的，将黎巫的破衣服偷偷带回去缝补。

　　一年年过去，黎巫与村里人的关系始终糟糕，而与兰倾之间却越来越亲厚，仿佛亲姐弟。直到黎巫被送去京城。

　　回忆结束，黎巫放下了已经空空如洗的汤碗，望了一眼外边深重的夜色，心里有了打算。

　　此刻伏宴还带着几个昆仑弟子被困在迷雾里，天色昏暗，几个弟子没有辟谷，早已是饥肠辘辘，只能靠辟谷丹勉强消除饥饿。

　　疲累不堪的众人找了一处干净一些的空地围坐下来歇息。

　　“这地方鬼打墙一般，怎么也走不出去。”玄珏垂头丧气地抱怨道。

　　伏宴递给他一壶水；“这是巫族作为上古遗族在此地避世多年，为了不受外人侵扰而设下的机关，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叫人破了，且稍安勿躁，养精蓄锐，待明日天亮再说。”

　　既然伏宴这么说了，其他的小弟子哪怕再有牢骚也只能熄了火，同伏宴一样闭了眼睛入定。

　　等到半夜时分，伏宴如有所察，睁开了眼睛，对上了一双干净专注的浅色眼眸。

　　“小公子这算是夜袭吗？”伏宴微笑着，稍稍用余光留意一下周围，几个小弟子已经倒在了地上，显然是被敲晕了过去。

　　黎巫没去理会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在伏宴对面盘腿坐下，对伏宴说道；“我不管他们为什么来的，你必须和他们一起离开这里。”

　　“在下可以知道缘由吗？”伏宴问。

　　黎巫摊手；“没有什么缘由，我只是作为一个巫族人要求一群不受欢迎的来客离开他的家乡。”

　　“这也是小公子白天不辞而别的原因吗？”

　　黎巫侧过脸，看向幽深的丛林深处。

　　少年的声音在夜风中轻轻响起；“伏宴，别插手这些事，带着你的弟子们回昆仑好好修你的道。”

　　伏宴淡了笑容；“在下的道，不在昆仑，它在任何地方，也在在下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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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厚颜求收藏求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