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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番外(银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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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种看故事的眼神。
对,不是有故事,而是看故事。只一眼,就好像已经把你的人生从开头看到终结,一目了然。
说实话,坂田银时起初并不怎么喜欢这种眼神,以及它的主人,‘搞什么啊,仿佛银桑我注定悲剧似的。’他不满地想。
……
林真真十分在意坂田银时,因为他是主角,更因为他是在自己眼前具现化的主角。
虽然她平时里表现出来的是近乎无脑的暴力者形象,但她处于沸点以下时,不可不谓聪明冷静。再怎么说她也是从生物工程系毕业的,就算后期变成令导师头疼欲裂、失望透顶、几欲辞职的害群之马,但也不可否定认曾经是以极高分数冲过高考独木桥的尖子生,只可惜自暴自弃放任自流走了歪路罢了。
这样的人,在穿越之后难免产生许多多余的思考,部分还相当地哲学(不带♂)。
到底什么是真实?世界从何而来?所谓的三次元和二次元是怎么样的相互关系?创作二次元作品的家伙,对于二次元人来说等同于神吗?究竟有多少个次元?多少平行宇宙?多少维度?人能两次跨入同一条河吗?当穿越者没出现前,原著时空是呈现静止状态还是循环状态?
被林真真当作最佳标本进行研究的是坂田银时。
这个男人本来就很特别,不像动漫历史上的其他英雄那样有着过度的纯粹性和罗曼蒂克性。他会挖鼻屎,他会随口说粪,会对自己的金蛋蛋在意的要命,满嘴一些Madao式的唠叨,像是作者借了他的口在发牢骚,日常到让人误以为他就是自己楼上那个废柴穷鬼大叔。他太真实,太反乌托邦了。
他容易让人想起老舍鲁迅之类的文学家笔下的人物,代表着升斗小民的缩影,但空知英秋又赋予了这样一个小角色以无比的浪漫性。银时身上的闪光点,就像是在凡世骤然绽放的烟花,虽无法掩盖这个世界的庸俗无聊,却在一瞬间给人以希望、以梦幻、以惊艳。
这部作品就好像,一个中年人,已经明白这个世界没有天使恶魔勇者魔王,只有芸芸众生,但还是忍不住给自己造梦,给自己点燃美丽的烟花。
总体来说,坂田银时是一个可能出现在现实里,但又不可能出现在现实里的人。这种暧昧性,就好比薛定谔的猫,在匣子打开之前,不能确定猫是否存活。而林真真无意识打开了匣子,“猫”活了过来,从匣子里跳出……
由于空知打破局限地在“主角们仿佛知道作者和读者的存在”的条件下进行吐槽,所以读者们经常可以看到银时等人抱怨着作者、直接跟读者对话,这就更造成了一种假象:他们是存在的,存在于另一个低维度的时空,他们活着,并且能体察到自己以外的世界。
坂田银时在三次元中就让林真真觉得是真实的,当他活生生、血肉丰满地站在她面前,反而没有产生太大的冲击力,而是让她觉得‘哦,这样啊,果然啊……’
作为一部漫画的阅读者,除非对特定的角色有迷恋,那么观察主角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吧?
林真真虽然是因为遭受通缉才加入攘夷军的,但自从白夜叉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之后,她的视线就时常追寻着他的身影。
白夜叉跟后来的万事屋老板,不仅仅是身份上的差异,在性格、气质和信念上都有巨大的差异。白夜叉目光锐利,眉宇肃朗,气质悍然,令人畏惧,信念坚定,生机勃勃,而万事屋老板基本与之相反。
在雅威还未尝出现的时候,林真真和无垢子都误以为能够肆意地更改剧情,所以曾密谋过将松阳被枭首、魂死的命运改变。无垢子很坚定,她不希望这件事情成为高杉晋助毕生的阴影,可林真真的态度却很暧昧。
她作为粉丝,自然想要见一见传说中的万事屋老板,可如果松阳没有被其亲自枭首,那么也不会让他一段时间信仰崩塌、宛如行尸走肉,也不会蜕变出他日后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也就是说,万事屋老板的人格将不复存在。或许名叫坂田银时的男人会一辈子宛若耀目修罗般行走于人世间,双目不含迷茫。
这并不表示白夜叉就不好或者林真真不喜欢,只是多少觉得遗憾而已。如果说白夜叉是磨亮的合金利刃,其锋芒毕露叫人著迷;那么万事屋老板就是千锤百炼的玉刚,其去伪存真叫人沉迷。
林真真初高中的时候非常讨厌悲剧,心里想着各种为什么,‘生活都这么不愉快了,为什么虚构作品的结局还要这样惨’,磨着牙想要给各位大佬作者寄刀片,找玛丽苏同人慰藉自己受伤的肥皂泡心。可慢慢的适应了悲剧的节奏,慢慢懂得品味一抹动人心魄的悲色。
年轻的心总是努力使者改变悲剧的结局,就像《穿越时空的少女》里的绀野真琴、《你的名字》里的泷与三叶,心老了就失去了那种全力奔跑——奔向未来,奔向命运,而后扭转它的那种劲头。
林真真当时也就活了二十四个年头,但心态已未老先衰,颇有“看着太阳就这么西坠,时光就这样流淌,事情就这样发生,水到渠成……”的意思。
人类所有的行动都是由欲`望而生,欲`望有好有坏,好的欲`望让人全力以赴乃至自我牺牲,坏的欲`望不择手段而损人利己。林真真这个除了愤怒之外,没有太多感情的人,欲`望比正常人要稀淡许多,也就不容易采取行动。
看故事的人看似不甘着主角的不甘,其实是不甘着自己的不甘,只有能够感同身受,才会这样那样的悲剧义愤填膺,甚至试图去改写,而林真真已难以产生那种不甘的感觉了。
无垢子执意要改变命运,但她的力量很弱小,只能用语言去警告高杉等人,即剧透。很快就被雅威找到,弄得灰飞烟灭。林真真本来就没有强烈地要改变剧情的心,见此凶神,便将心头弱小的火苗也一同掐灭。
于是该发生的悲剧照常地发生了。
她自我安慰地想,或许这样这个次元就会按照空知的原作那样照常运作,不会有改善,也不会轻易走向崩塌。
高杉和桂被抓,林真真趁乱躲了起来,尾随一行人来到刑场,目睹了那一切。
那一刀,是那样痛苦和坚毅。刀光就宛若那少年人银色的灵魂,熠熠生辉,刀落下,血溅出,那银魂也坠了下去……只是它还没有死,依旧会在尘埃里等待着重见天日闪闪发亮的一天。
林真真突然品味到了远超过看漫画时的心痛。
以前有个比林真真热爱 ACG文化更多的女孩说:“同样一件惨事,在虚拟作品中品味与跟在现实里品味,感觉到的痛楚比例是1:100甚至1:1000,所以我选择二次元,因为即便是那现实1/1000的痛楚,也是我难以忍受的。”
当时还保留着天真与阳光的林真真反驳道:“那样的话,幸事也是同样的道理吧,你可能一生都只能品味那可怜的1/1000的快乐哦。”
仿佛被现实伤怕了的女孩说:“我宁可用999/1000的快乐来减轻999/1000的痛苦。”
原来如此……
林真真以为自己看漫画时的那种心情已经够仿真了,可当画面真正出现的时候,那种痛楚、怜惜是百倍、千倍地增长的。旁观者尚且如此,当事人又是何等的痛苦凄凉。
……
那之后一段时间的坂田银时无异于丧家犬、行尸走肉,他几乎失去了灵魂般,盲目地游走在大地上,只有饥饿能令他稍稍回神,但食物在那个年代是难得的,而他又往往失魂落魄得跑到荒郊野外。
跟在后面的林真真每每看得都很揪心,为了防止他在遇到势登之前就挂掉,导致这个世界的崩毁,她总是偷偷将食物放在他的必经之路上。一开始是她自己喜欢的咸口食物,后来渐渐变成他所说的“能更快补充能量”的甜丸子、草莓大福、铜锣烧等等。本来就偏好甜食的银时,自打这以后,就得了一段时间缺乏糖分就会暴躁的病,因为那会让他仿佛回到那个绝望的时间段。
林真真走路轻手轻脚,又总是隔了很大一段距离,加上坂田银时又失魂落魄,以至于那段时间他们都没有真正照面。之所以一个浪迹天涯,一个紧紧相随,一前一后,也算一种默契。当然,拿日后万事屋老板的话来讲,那就是‘小林真子,你这个跟踪狂!跟猩猩和母猪一个德行!’‘当年真子可迷恋我,唉,真可怜的女人……’(故意嘲讽状)
另外,为了在战后百废待兴的情况下养活自己和银时两个人,林真真一路上都在打各种零工,就好像《勇者闯魔城》里勇者的妹妹一样。有一次她还在吉原呆了大半个月,出来之后沿路询问路人,才重新找到银时,怀里捂着红糖饭团——那可是当游女赚来的钱所换取的呢。可当她真找到他的时候,他已靠着墓碑在吃起了墓主人的甜丸子。
势登婆婆跪拜亡夫,从此与坂田银时相逢。这也就意味着,故事真正的序幕,被拉开了——
林真真躲到松树后,避而不前。
那是一个白雪皑皑的冬天,松树因承重过度而落下雪片,洒了她满头,将她冻作雪人,但她都没有走出来与银时相见,银时跟势登走之前若有所思地望了松树一眼,然后什么都没说,掉头离开了。
银时早就猜到那是谁了,也知道她为了照顾形同废人的自己有多辛苦,所以他选择了远离她,认为这是对她好,这是她的解脱之日。他却不晓得,松树后的林真真靠着树干缓缓滑落,委顿余地,眼睛空荡荡的,充满迷惘。
相伴多年,即便无言,终究……亦眷,亦恋。
之后她路过势登屋的时,步伐总是慢一些,却硬是装作无异状。偶尔楼上的青年懒洋洋的目光落在下方的人群中,会捕捉到那个遮遮掩掩却掩不完满头乌黑卷发的姑娘,不由地唇角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