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不入》一刀春绣

3、第三章

　　塞外的天气总是瞬息百变，白日还是烈日炎炎，夜晚却又寒冷刺骨，常在关外行走的人都知晓，入夜之后大漠中危机四伏。

　　行军的队伍对此显然也十分清楚，不过刚刚入夜便从队伍正前方传来了命令，暂且找个背风之处安营扎寨，待到明日天亮继续行进。

　　晚风凛冽，营寨各处都燃起了火堆取暖，相府的几百人被统一看管在队伍正中。虽说白日里遇见的那个官兵性子实在差劲，但统领这支队伍的将领看来还算和善，最起码准许罪犯生火，不至看着他们冻死。

　　顾临一坐在一处坡地下，手中捏着根木棍，默不作声地翻动着火堆，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相府的其他人像是商量好似的三五成堆地聚集在一起，离顾临一这个相相府的前主子远远地。

　　顾临一也不在意那些人的言行，只是一言不发的坐着，熊熊燃烧的火舌将他的脸照得分外清晰，端得是一副明艳、端庄的好相貌，虽说此刻形容狼狈，却也不损一丝风华，身上红衣更显俊俏。

　　然而这张脸再怎么昳丽，顾临一也丝毫高兴不起来。

　　盖因这具身体，并非他本人。

　　耳中是火星炸裂的声响，顾临一静静地盯着半空中跳跃的火苗，脑中思绪百转千回。

　　这个地方，他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与他已知历史上的朝代完全对不上，这是个阴阳颠倒的怪异世界，女主外、男主内、女人保家卫国、男人繁衍后代。如果在现代，有谁会相信这样荒唐可笑的话，但此时此刻，等真的身处这样的世界之时，他也只有无奈苦笑。

　　白露，就是白日里救他的那个男人，是他现在所用身体的贴身小侍，这会儿正在前面领取他们二人的吃食。偌大一个相府落到这般境地，却是因为那个地位显赫的左相，相府的主人，不满现状、意图谋反，反叫皇帝抓个正着。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于是一道圣旨赐下，左相府被连夜抄家，左相顾安及其家眷被尽数诛杀，唯有尚在书院未归的儿子顾子枫逃过死劫，被抓后与家中奴仆一同被关入天牢，静候发落。

　　三日后，皇帝降下第二道圣旨，念在左相顾安几十年来为大昱做出的贡献，且左相既已伏法，便以功抵过，免了余下众人死罪。其子顾子枫及相府仆从全部充入奴籍、发配边疆，未参与谋反的顾家支系免去官职贬为平民，其他关系远些的皇帝也不再追究，此举在民间得到了百姓的交口称赞、纷纷感叹皇帝仁慈。

　　将白日里听闻的消息整理清楚，顾临一也只能感叹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为了私欲自己惨死不说，还连累一众人至此，尤其是坑了他。

　　不得不说，顾临一会这么看不惯那个丞相，也的确是迁怒……

　　但是……顾临一抬头再次打量这队伍，眉头微皱，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未及细想，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顾临一回身望去，却是拿着吃食的白露走了过来。

　　“少爷……”一身灰衣的白露苍白着脸，强笑着将手上的两个干硬馒头递给顾临一，细声道：“少爷快些吃了吧，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顾临一皱眉，只拿了一个馒头，将白露举起的手推回去，淡淡道：“一人一个，吃吧。”

　　“少爷……方才我已经吃过了，这是给您的。”白露一怔，却仍是坚持把馒头递了过来。

　　“白露，我并非傻瓜，行军期间食物必定短缺，那些官兵肯给我们吃食已是不易，又怎可能一人分发两个馒头，究竟吃过没有，你我心中都明白。”

　　“……”

　　“今时不比往日。”顾临一摇头，啃着干硬的馒头露出了个笑容，“那个官兵说得对，我已经不是什么少爷了，现在，你我二人是一样的。”

　　“少爷！”白露闻言急道：“无论怎样，您都是白露的少爷！当初若不是少爷救我，白露早已经冻死在城外，少爷千万不要这么想，咱们一定可以离开这里的！”

　　“既然要离开，不好好吃东西怎么行？难道你要我带着一个虚弱无力的人逃出去吗？”

　　“……白露明白了。”

　　“明白就好。”顾临一满意颔首。

　　馒头太干太硬，咯得喉咙生疼，若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吃绝对不会好受，无奈之下，顾临一只得与白露聊天，好分散注意力。

　　“白露，你知道咱们现在在哪吗？”

　　“这……”白露顿了顿，“白露也不太清楚，不过我方才问过一位官兵，她说还有三日就到了燕城了。”

　　燕城，就是这支队伍前往的目的地。

　　“燕城……”咽下一口馒头，顾临一叹了口气，“等到了地方，我们又会怎么样？”

　　“……”

　　白露没再吭声，就听不见他说话，顾临一疑惑地看了看他，“怎么了？”

　　“少爷……”白露嘴唇咬得发白，在顾临一询问的眼神中艰难回道：“我们是入了贱籍的……女人们只会被扔上战场或让人随意使唤，但是男人……”

　　“男人……怎么了？”

　　“男人都会被送进……安平营中。”

　　“安平营，是什么？”顾临一皱眉，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是……就是安放军妓的地方！”

　　“咳咳、你说什……咳咳！”一口气没喘上来，馒头卡在喉咙里，顾临一也顾不上咳了个半死，抬手紧紧抓住白露的衣袖，追问道：“咳……军、军妓？！”

　　军妓？！

　　这他妈的是被送去当军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