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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梦中戏 ...

  •   梦中戏
      (1)
      江南富庶之地,自是不乏高门大户,然个中翘楚,当属城东林家。
      林家家主林裴盛,年逾不惑,拥江南半数之财,引人称羡。时逢林裴盛生辰,各路权贵迎门道贺,不甚喧嚣。
      林雪竹隐约听得前厅喧闹之声,柳眉微蹙,只觉烦躁。随即起身往后园而去,也不顾丫鬟青黛的叫唤。
      听说今日给爹庆生请的戏班在后园摆台,她顺便去看一眼好了。
      林雪竹如是想着,拎着裙摆如一只蝶儿般绕过香花满地,蓦地栖息在幽径的花枝下。眼见前方廊桥下身着一袭华丽戏服之人,眼神一亮,惊叹之声不觉溢出檀口。
      那人似是有所察觉,转身望来,脸上精致的妆容愈发将人美化三分,见林雪竹毫不掩饰的惊艳之色,浅笑作揖:“多谢姑娘。”
      声音温润低沉,分明是个男子!
      林雪竹更为惊讶,男子竟能这般美艳,当真……当真是祸水!
      “作何谢我?”林雪竹疑惑。
      男子依旧笑容和煦,并不做解释。
      身为戏子,美则美矣,却还是被世人贬为下九流,在他们眼中几乎是看不到这种纯粹的赞美的。
      林雪竹欲问个明白,却有人匆匆来唤:“苏老板,班主那边已开始催了,您赶紧了。”
      男子点点头,执着手中精致的檀木折扇,向林雪竹缓缓一揖道:“在下苏彧卿,栖身城中明月楼,今日借这府中贵人之地,一曲贵妃醉酒聊表谢意,届时望姑娘赏脸。”说罢随来人离去,水袖飘然,风华无限。
      林雪竹怔愣原地,直到尾随而来的青黛抱怨她随意乱跑方才回神。
      贵妃醉酒固然让素喜听戏的林雪竹神往,然近来风靡城中的苏彧卿和明月楼,则更让她兴致大增。
      林裴盛生辰过后便一直忙着拉拢权贵建立新铺,有时几日不回,府中便是林雪竹最大,言行不拘出入自由,可谓恣意万分。府中人因她自幼丧母也素来迁就,再者左不过是去听戏,也就无人多加管束。
      这日林雪竹带着青黛听完了戏,不巧被雨所阻,便在临近的凉亭下暂避。
      春雨如酒,透过如烟嫩柳,朦胧之境煞是醉人。
      迎面而来的青衣少年,撑着油纸伞朝林雪竹微微躬身,如画眉目随即绽开,“师父有请姑娘。”
      林雪竹欲问你家师父是谁,撇头见对面楼上的窗边倚着一人,笑容和煦,向她微一颔首。
      林雪竹心下一怔,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戏台之下的苏彧卿,褪去华丽的戏服只着一袭月白衣袍,无精致妆容却不减分毫姿容,这样一个人,实不该蒙尘世俗。
      苏彧卿见林雪竹长发微湿,叫人端了姜茶暖身,寒暄几句便坐于一旁,始终礼数有加不逾越分毫。
      林雪竹见他小心擦拭着面前的古琴,不由问道:“苏公子亦精通音律?”
      “精通谈不上,不过闲来无事当作消遣罢了。”苏彧卿将琴摆好,眼含笑意,“今日微雨,意境甚好,便邀姑娘同赏一曲。”
      林雪竹忙道:“公子过谦了,以公子才艺,琴技想也不差。”
      苏彧卿笑笑,不置可否。修长十指游走于琴弦之间,袅袅之音随即倾泻而出。林雪竹听得入神,一曲终了,恍惚间抬头,见苏彧卿笑意浅浅眼眸深邃,一愣之下耳根便不由自主地发烫。
      “素闻林姑娘才艺俱佳,可否指点一二?”
      原来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林雪竹心中微松,笑意渐深。难得遇到个听闻江南首富林裴盛之女还毫不变色的,这苏彧卿果然不是个寻常人物。
      青黛瞅见自家小姐不知为何一脸雀跃,大为困惑。
      “苏老板折煞我也,若说指教,也是由苏老板来。”林雪竹说罢不客气地挪过苏彧卿的琴,芊指一拨,一串铮铮乐声。
      苏彧卿见她忽然不再称呼自己为“公子”,又不似方才那般拘束,语气还满含揶揄之色,遂挑眉淡笑:“林大小姐也不必过谦。”
      二人对视一眼,皆笑出声。
      青黛则与身旁的青衣少年大眼瞪小眼,懵了。
      (2)
      林雪竹觉着自己是伯牙遇着了子期,往明月楼跑得越发勤了,那青衣少年名唤青石的,是苏彧卿收的唯一徒弟,林雪竹时常打趣青黛:“你俩一定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苏彧卿但凡有新戏新曲,便差遣青石往林府邀请林雪竹,拿青石自己的话来说,明月楼与林府的路他闭着眼睛都能找着了。
      转眼新绿渐浓,林裴盛总算笼络稳了一帮权贵,连着几日都在家中,林雪竹不敢像先前那般肆意,只能憋在房中绣花,却常常心不在焉,两针下去总有一针是在自己手指头上。
      青黛推门见自家小姐又蹙着眉吮着手指头,嘿嘿一笑,背着手慢悠悠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小姐你想听哪个?”
      林雪竹见她老神在在的样子,忍俊不禁:“还卖关子,说吧,若好消息当真让小姐我高兴了,重赏!”
      “那小姐是想听好消息喽。”青黛眼珠一转,从背后拿出一张精美的浣花笺,在林雪竹眼前一晃又收了回去,“青石送来的。”
      林雪竹眼神一转,忽的从青黛背后又揪出一个小包,笑道:“好香的绿豆糕啊,还是热乎的呢。”
      “那是青石买给我的!这个才是小姐你的啦!”青黛急得喳喳直叫,忙将笺纸塞给林雪竹换回自己的绿豆糕。
      林雪竹得逞地一笑,拿过笺纸埋头便看,随口问着:“那你的坏消息是什么?”
      青黛一下子耷拉下了头,蔫蔫道:“老爷还没走。”
      林雪竹的阳光满面霎时给冲了个干净,眯了眯眼道:“你这坏消息还真坏。”
      林雪竹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去赴约,已有林裴盛派人来传,林雪竹只得起身去前厅,一路上祈祷千万别有什么要紧事。
      “爹,您找我?”
      林雪竹进门,见林裴盛正与人相谈甚欢。
      “雪竹啊,快来见过定南王世子。”林裴盛见到女儿来,连忙唤道。
      林雪竹不禁皱起了眉,见她爹笑得眼角褶子压褶子,直觉有什么不妥。
      座上年轻的世子自林雪竹进门就直勾勾地盯着她看,风流的桃花眼里带着三分下流,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像审视一件颇合心意的礼物。
      “见过世子。”朝世子行了一礼,林雪竹转身见林裴盛谄媚之相,心中大为厌恶,更加急于离开,“爹若没什么事,女儿先告退。”说罢也不顾林裴盛瞬间拉下的脸色。
      不待林裴盛开口呵斥,世子忽然起身,手中玉骨折扇一展,端的是风流倜傥。眼神掠过林雪竹,悠悠开口道:“素闻林小姐色艺俱佳,乃江南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然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林雪竹听得他语气中轻佻之意,不由心下火起,碍着林裴盛的面隐忍着,嘴唇紧抿将手里的帕子攥成一团。
      “听说林小姐喜欢听戏?”世子眯眼瞧着林雪竹道。
      林雪竹闷不吭声,林裴盛只得赔笑道:“世子有心了。”
      世子见佳人不待见他,也不恼,似乎还颇为享受。起身走向林雪竹,“我今日来一为拜访令尊,二来么……我已叫人包下明月楼,专程来请林小姐。”
      林雪竹听到“明月楼”时心中一怔,不待拒绝,林裴盛便堆着笑脸连连答应,转而拧着脸对她低声道:“若因得罪世子影响到林家,你难逃其咎。”
      林雪竹气急,万万想不到自己的爹竟如此不可理喻,只得将眼泪憋回去,偏着脸任由他二人相互奉承。
      林雪竹叫了青黛一块陪同到明月楼,平常门庭若市的明月楼此刻十分安静,林雪竹瞥了眼身旁的世子,暗暗腹诽他财大气粗。
      世子依旧端着一张笑眯眯的脸,装得温文尔雅,请林雪竹入座后,端茶递点心,十分殷勤。
      林雪竹只冷冰冰干巴巴地回个“谢谢”“不用”,即便如此,世子也是颇为受用,青黛看罢真想用点心糊了他那一副贱相。
      林雪竹偷偷地四处打量,心想明月楼被包下,不知苏彧卿……
      正想着,戏台帷幕拉开,台上衣着华丽之人可不就是苏彧卿!
      林雪竹没由来地慌了神,青黛见状忙问:“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
      林雪竹坐定,看向台上。苏彧卿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片刻便随着转身的动作挪开了视线。林雪竹觉着一阵失落,满脑子都在想她今日未按时赴约,又随世子来次此听戏,是不是很不尊重他,他是不是生气了……
      林雪竹沉浸在自己失落的情绪中,戏和人已然摒除在思绪之外,直到青黛轻轻推了她一下,回过神来还是一副茫然。
      青黛对着林雪竹朝世子那边努了努嘴,林雪竹这才如梦方醒,颔首道:“方才听戏不觉入神,望世子勿怪。”
      “怎么会呢。”世子一手摸着扇骨,眼神落在林雪竹的手上,“我方才也是好奇一问,林小姐能弹的一手好琴,想必下了不少功夫,可这手还是白玉无瑕——”说罢一把抓起林雪竹的手,骇得她目瞪口呆一时忘了动作,待反应过来扬手便是一巴掌。
      “请世子自重!”
      世子的右脸迅速显出一个纤细的五指印,衬着青白的脸色,愈发显眼,“你打我?!”
      打你又怎样!林雪竹揉着发麻的手心,很想再呛回去,见他咬牙切齿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暗叫糟糕,这霸王要惹急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世子横眉竖眼了半晌,忽而又扯嘴一笑,只是眼神中的厉色并未褪去,下一瞬便张臂朝林雪竹扑去,还未近身便被人一撞,倒退两步坐在了地上。
      “谁?!”世子抬头一看,见面前的人一身戏服,油彩勾勒过的眼角眉梢冷峻异常,愣了一下之后又叫嚣起来:“呵,我当是谁呢。怎么,贵妃醉酒改唱英雄救美了?”一众下属跟着哄然大笑。
      林雪竹见他们人多势众,怕平白给苏彧卿招来祸患,紧张地拽了拽苏彧卿的袖子,“苏公子……”
      世子耳尖地听到林雪竹的称呼,立马大嗓门一开:“哟,原来二位认识呐!我倒不知唱响江南的苏老板什么时候也做了林小姐的入幕之宾!”
      “你——!”林雪竹本来被吓得发白的脸色,顷刻转红,脑中嗡嗡作响,胸口一阵急过一阵心跳,霎时觉得天旋地转。
      苏彧卿顺势扶住快要跌倒的林雪竹,顾不得与世子多做纠缠,急问青黛怎么回事,青黛哭得眼泪鼻涕道:“小姐自幼身体弱,调养了好些年才将将好些……”青黛说着狠狠地剜了世子一眼。
      苏彧卿闻言不语,不顾自己一身戏装,连忙抱起林雪竹直往医馆跑。剩下世子等人杵在原地,惊愣过后,啐道:“原来是个病秧子,真是晦气!”罢了急匆匆离开明月楼,若真闹出人命可就不好了。
      (3)
      林雪竹幽幽转醒之时,见是在自己房中。青黛两只核桃眼含着两包泪,见她一副茫然,赶忙上前垫高了枕头,边解释道:“苏公子将小姐送到医馆没多时,老爷就派人来了……”
      林雪竹听青黛的声音渐低了下去,似有未尽之意,急问:“之后呢?爹没叫人为难苏公子吧?”她太了解自己的亲爹了,今日这一出闹剧,她爹必然要对世子之外的人加以追究。
      青黛偷偷瞄着林雪竹的神色,嗫嚅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当时回来老爷就大发雷霆,好像打发人到明月楼去了。”
      林雪竹听罢就要翻身下床,“快、快扶我去见爹!”
      青黛正不知如何劝说,林裴盛推门进来,青黛稍松口气,料想老爷应该能劝住小姐。却不料林裴盛无视林雪竹满面病容,开口便是一顿不留情的训斥:“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林雪竹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裴盛:“爹……”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林裴盛一把推开阻拦的青黛,吼得脸红脖子粗,“身为林家的大小姐,竟与一个戏子牵扯不清,还传得沸沸扬扬,我辛苦养你多年,难道是为了让你给我丢脸的么!”
      “我与苏公子清清白白,何来牵扯一说?爹你只顾听信世子胡言都不信自己的女儿么?!”林雪竹羞愤交加,说到最后面色已是咳嗽连连。
      “真假又如何,如今满城流言蜚语,你让我如何向世子交代!”
      林雪竹闻林裴盛话中之意,已然知晓他拿自己终身大事与世子做了交易。其实早些年她便知道,林裴盛请名师教她琴棋书画,让她扬名在外,不过是为了培养一个更具有价值的筹码。只是听林裴盛如此疾言厉色的指责毫无半点父女情分,真叫她寒心。
      “这几日你就在屋里好好养着,没我允许不许踏出府外一步!”林裴盛说罢摔门而去。
      林雪竹狠狠拽紧垂在床边的纱帐,苍白的脸上除了通红的双眼泄露了心中愤恨,再无表情。
      这条命,从来就由不得她自己。
      林雪竹像一只彻底失了自由的笼中鸟,一天的时间感觉长得总也消磨不尽。抬头仰望院子上方四四方方的天空,怕是属于自己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小姐,起风了,回屋吧。”
      林雪竹任由青黛将披风系好,却不起身。
      “屋里闷得慌,在这儿总还能喘一口气。”
      青黛见她神色怏怏,也不忍心,遂站在一边陪同。
      晚风渐起,庭院花叶飘飞,美则美矣,却让人倍感凄冷。
      “小姐,快看!那是什么?”青黛突然指着一处惊讶地叫唤。
      林雪竹闻声看去,只见墙角花树边翻飞着片片斑斓之物。青黛跑过去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惊喜地递给林雪竹看。
      林雪竹接过,只见是方寸大小的纸鸢,红的,绿的,五颜六色,花雨一般由外头源源不断地飘向院子里。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隐约还能听到远处的琴声,随着纸鸢飘飘渺渺地传来,林雪竹此刻才觉得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
      “青黛,快将我的琴取来!”
      青黛哎了一声,赶忙行动。
      十指拨动琴弦,很自然地和着远处的琴声,融为一曲。
      此中真意,俱在琴音。
      (4)
      林裴盛近来似乎都在忙着与世子周旋,只派人守着林雪竹院门口,只要不见人出去便罢。
      林雪竹郁郁之色渐无,每日黄昏总有小小的惊喜从墙外传来。无论是五彩的纸鸢,悦耳的风铃,还是奇形怪状的鹅卵石,都带给她以往不曾有过的欢乐与满足。她便每日在惊喜之后坐在院中抚琴,算是予以些微回报。
      翻弄着积攒起来的一堆小玩意儿,林雪竹嘴角的笑容不自觉地溢满,青黛笑着打趣:“我的好小姐,这些东西又不会长腿跑了,先把饭吃了。”青黛说着拉起林雪竹按坐在饭桌前。
      林雪竹笑容满满的扒着饭,间或拨弄着房梁上垂吊下来的纸鸢。
      这些都是她和青黛将那日的纸鸢收起来,用线穿好,一串串挂在屋里。每日晨起睁眼的瞬间就能看到,一整天都会觉得心情明朗。
      青黛看着林雪竹满足的样子,觉得安慰的同时也有些担忧。老爷那般利欲熏心,小姐怕是一生都不能有所求。
      正想着,林裴盛便来了,身后跟着几个丫鬟,捧着不少衣饰物件。
      林裴盛进门,瞄了眼满屋红红绿绿的东西,眼神里满是不赞同,吩咐了句便匆匆离去。
      林雪竹由始至终也没看林裴盛一眼。对这个爹,她已没了妄想。
      细嚼慢咽地吃完饭,悠闲地品完茶,林雪竹这才起身洗漱,然后坐到镜前让青黛梳妆,特意提道:“仔细些,一定要最精致。”
      林雪竹异样的态度让青黛觉得说不上来的奇怪,只好呐呐地点头。
      黛眉轻描,胭脂淡匀,揉蓝衫子杏黄裙。
      林雪竹看着镜中,连自己都觉得不真实起来。
      青黛在旁惊叹:“伺候了小姐这么多年,我才发现小姐今天才是最美的!”
      林雪竹黛眉轻挑,“是么,那以往我在你眼中可是与此相反?”
      青黛急得跳脚:“人家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小姐你就欺负我!”
      林雪竹笑着抚弄几下一直停驻在窗棱上的白鸽子,待鸽子扑棱棱地飞走,转而吩咐另外的两个丫鬟:“去告诉你们老爷,就说我收拾好了,要干什么尽早的,我闲着没空。”
      青黛闻言噗嗤笑出声,都没发现原来小姐也这么风趣。
      两个丫鬟被林雪竹的气势震得一抖,赶紧跑去禀告。
      林裴盛在外面订了酒席,林雪竹一个月来终于有机会踏出林府大门,顿觉神清气爽。外面果然不比林府的污浊之气。
      再见世子,林雪竹已经对他依旧下流的眼神选择了无视,举手投足总让人觉得可望不可即,直把世子一张脸笑开了花。
      林裴盛似乎很满意林雪竹的表现,席间不觉多喝了几杯,待散席时便撑不住叫人抬了回去。
      林雪竹瞥了眼略显醉意的世子,道:“上次多有得罪还望世子海涵,不如今日我做东,请世子到东篱园看戏。”
      美人相邀,自是不拒。世子连连点头答应,还特意屏退左右,免得扰了他与美人相会。
      林雪竹心中冷哼,扭头扶着青黛径直往前走,世子屁颠屁颠地赶紧跟上。
      街尾,灯火阑珊。
      青黛看了眼色眯眯的世子,暗暗着急。小姐怎么越走越偏了,这个世子色胆包天,小姐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青黛揪了把林雪竹的袖子,林雪竹偏头看她一眼,回头加快步子往前走,青黛一头雾水地急忙追上去。
      “世子。”林雪竹停在一个拐弯处,忽然出声唤道。
      世子听到美人传唤,赶紧上前,刚刚站定,脑袋嘭地一下一阵闷疼,随后便倒地不起。
      青黛倒抽一口凉气,指着暗里出来的人语无伦次:“苏苏苏苏公子?!”
      苏彧卿手持“凶器”,朝着青黛温润一笑,全然不似刚打了人般。
      后面跟着的青石踹了地上的世子一脚,啐道:“这个劳什子世子我早就想打一顿了!”
      青黛扭头见林雪竹毫不吃惊的样子,恍然大悟:“那只鸽子!原来小姐你们早就串通好了,就我被蒙在鼓里!”
      林雪竹掐掐她鼓起的脸颊,笑道:“就你这老鼠胆,若告诉你,你还不吓得给我漏了陷。”
      “那现在小姐你气也出了,这剩下的怎么办?”若被老爷知道又要雷霆大怒了。
      “谁说我是专门找他出气的。”林雪竹瞥了眼世子,十分不屑。
      “那……”青黛想不明白了。
      林雪竹拍拍她脑袋,哄道:“我当然有更重要的事,你乖乖在这儿等我回来。”
      青黛一听林雪竹要丢下她,不干了,“小姐人家一个人不敢!”
      林雪竹翻翻白眼,“谁说是你一个了,不还有青石陪你呢。”
      青石闻言将青黛揪到身边,朝苏彧卿拍胸脯保证:“师父你们尽管去,等完了我再给灌两碗陈年老酒,保管他不睡到明日三竿起不来!”
      苏彧卿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
      青黛傻眼地看着两人离去,直道人不可貌相。随即又大悟,原来小姐今天费心打扮是为了给苏公子看。
      那日的后续是苏彧卿和青石扮作林府的小厮,与林雪竹一道把世子送了回去,青黛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青石暗地里可这劲儿掐了两把世子的腰肉,看得她都嘶嘶地疼。
      (5)
      青黛看着林雪竹手里把玩的一柄檀香扇,雕刻的花枝间藏着一行小楷:不负佳期。
      想来肯定是苏公子送的,不然小姐也犯不上每日捧着看。青黛不由好奇,小姐那天算是幽会了苏公子,两人到底说什么悄悄话了?
      白鸽扑棱棱地飞回窗前,惊醒了陶醉的林雪竹。未等青黛行动,便自己赤脚跑了过去,取下鸽子脚边绑着的小纸筒。
      青黛探头探脑地却怎么也瞄不上内容,暗道小姐肯定是又要去幽会苏公子了,唉,那倒霉世子又要受罪了,这些时候腰上估计都被青石掐出一条腰带来了。奈何那缺根弦的世子沉浸在小姐的美人计里,小姐说什么都深信不疑。
      青黛不由替林雪竹担心。同样的计量用多了总会露出马脚,而且任由她如此沉沦下去,到最后可要如何自拔?
      见林雪竹看完纸条,表情一如既往的欢喜,青黛终是不忍打碎她的美梦。
      上前正要替林雪竹梳妆,却见林雪竹摆手道:“今天我有些累,想休息。若爹打发人来,便照实说了。”
      青黛点点头。这些日子小姐把世子哄高兴了,老爷自然也是有求必应。对于苏公子……看样子小姐自己心里清楚,倒是她多虑了。
      林雪竹闭着眼,闻着木扇上淡淡的檀香,只觉有满满的憧憬充斥着整个胸膛,从未如此满足。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一步犹如踏在云端,随时有摔落地面的危险。可这条命若注定要在虚无中耗尽,不若就在此时狠狠放纵。
      只是,苏彧卿啊苏彧卿,你可知我心意?
      “小姐,老爷在书房等着,叫您马上过去。”
      林雪竹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一沉,将木扇收入妆奁之中,起身往书房走去。
      林裴盛负手站在桌案前,林雪竹只淡淡地叫了声爹,便也不问他有何事,态度更是随性淡然。
      默了半晌,林裴盛才道:“世子与我商定,不日将会来提亲,你多做些准备,不要到时失了分寸。”
      竟来得这样快……
      林雪竹闭目舒了口气,扭头道:“我不嫁。”
      林裴盛被她强硬的态度一噎,强压下心中火气,道:“嫁不嫁由不得你,我只是知会你一声,等良辰吉日一定,安心待嫁便是。”
      “爹,我是您的女儿,是您结发妻子十月怀胎的女儿,您便这样拿我终身大事做筹码?”
      林裴盛仿佛被戳中痛处,回头怒道:“放任你跟一个戏子纠缠我才是真对不起你九泉下的母亲!”
      林雪竹抬头欲辩解,却见林裴盛拿起书桌上一物向她掷来,啪得一声,散开一地檀香。
      林雪竹将散碎的木片捡起,见上面的刻有与她那柄木扇相同的字迹,一时怔愣:“这是……”
      林裴盛冷哼一声:“别当我不知道你跟那戏子往来已久,还以为你身为林家大小姐,总还有点礼义廉耻,总归会自己醒悟,却不想是越陷越深,真是有辱我林家门楣!”
      林雪竹只觉一股凉意由头窜到脚,失神地坐在了地上,半晌才幽幽道:“既然爹已知道,我也不再隐瞒,我与苏公子两情相悦,若爹无论如何都不肯同意,那便将女儿逐出林家吧。”
      “混账!”林裴盛闻言大怒,“这是你一个女儿家能说出来的话吗!安心当你的世子妃,这等荒谬的话休得再提!”
      林裴盛说罢摔门而去,林雪竹静坐了好一会儿,将地上的木片捡起,匆匆回到自己的庭院。
      青黛急急地迎上来:“老爷可是又为难小姐了?方才又来了好些人,说是老爷让来守着院子。”
      林雪竹想不到她爹行动如此之快,这里外围得密不透风,想要出去简直难于登天。
      “一会儿我引开守卫的注意,你借机出去到明月楼帮我打探一下苏公子的情况。”
      青黛见她还惦记着苏彧卿,急得跺脚:“小姐,你自己都这样了还管什么苏公子啊!”
      林雪竹握紧手中摔碎的木扇,“我担心爹派人去对付苏公子,不知他现在的安危,若是出什么意外,我、我……”
      青黛见她眉心紧蹙,紧张到身子都有些发颤了,连忙道:“我去我去,小姐你别担心了!”
      青黛出府没一会儿便回来了,林雪竹以为是被门外的守卫拦了回来,青黛忙道:“是青石捎信来了。”
      林雪竹双手发颤,将皱成一团的字条打开,看了几眼便脸色发白,骇得青黛就要喊人。
      “青黛,我得出去,我一定得出去!”
      青黛看那字条,虽然她识字不多,不过也知晓了个大概,原是苏彧卿受了伤,想也知道是老爷跟世子那波人做的,看来这事情是彻底露馅了。
      青黛哄劝了半晌,没办法只好偷偷找来丫鬟的衣服,乘着中午出门采办东西的人多,帮乔装过的林雪竹出了府,自己则窝在房中暂时充当片刻。
      林雪竹一路不停歇地跑到明月楼,楼中伙计得知她是来找苏彧卿,道:“苏老板已经离开明月楼好一段时间了,据说准备回乡。”
      另一个伙计闻言,摆摆手道:“什么回乡,是惹了林家老爷跟世子,咱们班主都不敢收他了。”
      林雪竹听着心中更为焦急,问伙计苏彧卿可有临时住所,都说不清楚,无计之下便看见青石往明月楼走来。
      青石见林雪竹的打扮,知道她也是偷跑出来的,叹了口气道:“师父的琴还在这里,我本是回来取的,林小姐便跟着我吧。”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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