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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范送 ...

  •   盛都城的街头巷尾永远都是那么热闹。傍晚来临,暮色四起,沈潘沉着气走出府门,练武时穿的短打还来不及换,身形一闪,就融进了那些神色匆匆的人群里,和谐极了。

      沈潘没想到,自己重生回来第一个赶着去见的人不是他娘,不是凤连,不是他祖母。却是自己欠了一个馒头恩情的人。

      沈潘不知路,穿过一个个巷里小道,一不小心进了人家破落的院子,不知引来多少狗吠,那摔鞋声,破骂声,络绎不绝。

      坑洼的小路,残破的门扉,破落的院户,在那夕阳的余晖里更加斑驳。

      沈潘暗忖一声糟糕。三叔只告诉他那位姓范的黄脸同窗在不出城五里的柳家巷里住,谁知道这柳家巷是这个样子?

      三叔还以为会跟着他靖国公府一般,一座府邸占了半条街,还放块鎏金的匾额?

      沈潘皱皱眉。再过一会儿日头落尽了,更加不好找了。

      沈潘决心一个一个地去找,透过那半掩的门,院子里的东西也能看到大半了。

      若是今日找不到,他也只能明日里再做打算。总也要等到天暗再说。

      有的门半掩着,那半院的杂乱就这么展现在沈潘面前。夏日的草长得丈长,有些院子里蚊蝇飞舞,那血腥的污臭味让沈潘刚伸进去的头就收了回来。有些院子里屋子尚且是蓬门荜户,那院落自然也破败不堪,看不出什么样子来。

      沈潘才知道原来这盛都还有这样的地方。

      也是,天子脚下尤有吃不饱穿不暖的。这儿与那高门府邸格格不入也没甚好奇怪的。

      这天子眼皮下的贫民才是可怜。

      小邑犹藏万家室,那么些个百姓,他们藏躲在这富贵堂皇的盛都的各个角落。那入眼的浮华烟云不是他们的,却要为那些珠玉权势俯首帖耳,做出最卑微的姿态来。

      遑论社稷如何,这百姓却是最难做的。

      或兴或亡,百姓都苦。

      沈潘苦笑一声,身手矫捷地将身子探进有一户人家。

      这家人倒是挺殷实,松木板门板上还挂根粉色纱绸。

      沈潘刚进门就扑鼻而来一股胭脂味。门后的一双白玉臂更是快速。白蛇一般,作势要缠了上来。

      沈潘反应快,一掌伸出,转身一挡。岂料,人家根本就不惧这一掌。仍旧软着身子靠了上来。

      “呦,爷,进了奴家的门,作甚又要将奴家推开?”那双玉臂的主人娇声一笑,紧紧贴着沈潘,将那带着浓厚脂粉香的手帕在沈潘鼻尖绕。

      “误会。”沈潘抽了抽嘴角,伸手将那白胳膊给卸了

      “误会?误会也是缘分,爷还不如,从了奴家吧。”那女人笑得更是夸张。那手指也不安分,将那手帕揉啊揉,揉啊揉,伸着探着,又要靠近。

      “没钱。”沈潘闷吐一声,将那剑眉一皱,盯着那女人。

      女人穿了件细葛褙子,扣子没系,衣衫不整的,沈潘连她的粉红肚兜都能看到。

      脸倒是看得不甚清楚,这女人涂了太多红胭脂,像个猴屁股。

      那猴屁股听到“没钱”两个字就转到一旁。

      下一刻,偷眼打量沈潘,又换上了一副含羞带笑的样子。“爷这姿貌,奴家不收钱也是愿意的。”

      “我不愿意。”沈潘一副巨大深仇的样子。退了两步就想逃。

      话刚出口,沈潘脸色一变,讷讷道。“劳驾,这附近可有个姓范的黄脸秀才?”

      沈潘不动声色盯着那人,说那位黄脸秀才的时候,这猴屁股的脸色也变了变。

      沈潘脸不动心动,哎,从这位这儿打听有门。

      “听过是听过,爷这是来?”变了脸的猴屁股打量了沈潘一眼,勉强一笑,倒是也退了一步,用手里被揉皱了的帕子擦了擦脸。

      “我与他是云首书院同窗。”沈潘面不改色。

      “得了吧。爷看着不像啊。那地方出来的人不都是俊脸白衣小身板?”猴屁股拿着帕子挥了挥,扭了扭腰,嗔怪道。

      眼光毫不收敛,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个彻底。“那死相巴拉,看着就倒霉催的黄脸小子会有你这样的同窗?有这样的同窗怎么还会被欺负?”

      “被欺负?怎么回事?”沈潘皱皱眉,俨然一副清流方正,嫉恶如仇热心的正义少年。

      装得跟欺负人家的不是自己一样。

      ………………

      日头已全然看不出来了,沈潘与那位衣衫裸露,面色红润过头的姑娘可谓是相谈甚欢。莫说那位范同窗住在哪里他知道了,连着人家有几口人,人有几块地都被摸得一清二楚。

      “呦,爷,下次再来。”拍拍屁股走人的时候,那姑娘冲着他眨眨眼,那脸盘子微微颤抖,抖得脸上的粉掉了一地。

      难为沈潘还慎重点点头,替着她把门带上。

      暮色苍茫,沈潘借着那几微的光快步数过第五个院落。

      院落不大,就是那土墙有些凋敝。看得有了些年份的土墙凹凸不平,像写尽了沧桑的土丘。

      沈潘深吸口气,迈着坚定的步子踏了进去。正看到有人撅着屁股,背对着他,手里的斧子寒光四射。那人对着前面一个送力,听得“啪”的一声,斧子落在硬物上发出声脆响。那人往前踉跄一下,趴坐在地上。

      这是在劈材?沈潘瞪大双眼,有些不可置信。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废柴到如此,也怨不得他前世那么潦倒。

      “范送?”沈潘犹豫喊了一声,停在门口,摸了摸鼻子。估摸着,一会儿那人的斧头劈过来自己该躲还是挡?

      “是你?”范送倒是没有那么激进,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到来人,在原地望了半天,方才静静来句。“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呢?沈潘心里想着,点点头。算是回应了范送这句开场白。

      回应沈潘的却是一阵冗长的寂静。

      沈潘咽了咽口水,却是不知这话该怎么接。

      凤连说他口拙嘴笨。倒是没白说。可如今这个样子,该如何是好?

      沈潘定了定。觉得这人不问“你来干什么?”实在是太犯规了。

      又是长寂到没有头的安静。沈潘张了张嘴,直觉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行吧,你不说我说。半晌,挠了挠头,还是一本正经地问了句。

      “你知道我来干什么吗?”

      “哼。”范送冷哼一声,扭过头去,连看也不愿看他一眼。“沈公子打也打了,我怎么知道的您来这儿干什么?蓬门荜户,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年轻人,怎么能这么激动呢?

      沈潘叹了口气。“你要赔个不是吗?”

      范送冷眼看了眼他,哼一声,狠狠扔了手里的斧子。“做梦。”

      沈潘看了眼地上的斧子松了口气。扔了就好,免得一会儿再打起来,他再伤了人。

      “你不赔?”沈潘眯眯眼,玩味地看他。“你该知道,我能断了你的仕途,也能给你接上。”

      “沈公子请回吧。”范送皱皱眉,继续拿起斧子,转过身继续劈柴。“范送贫困潦倒,还是知道骨气怎么写的。”

      那日的事情,范送本是恨极了这人。贫寒人家的孩子,读书尚且不易。能考上了云首书院更是难如登天。何况他家里还有个聋了的老母。本想着出人头地,却不曾,他被人一碗砸掉了前程。

      那碗砸来后他没还手。云首书院不准打架。那人打了他,又不是他打了人。他本以为这无妄之灾,自己忍忍便过去了。他醒来后据理力争,禀明管事,自己并未坏了规矩。

      他连碰都没碰那人。他急智地装晕过去,是他的审时度势,本就是他的委屈求全。

      可那一切计较,却在被管事告知,那人是靖国公府长房嫡子的时候化为了苍白无力的解释。

      打他的是靖国公府的长房嫡子。是他口里忠勇将军的亲子。

      他这次,不冤。文人若是与街头巷尾嚼舌根探人家私的长舌妇们做了一样的事,也是令人不齿的。

      所以他什么都不再说,冷静地回了家。前程没了,他却不能丢了做人的底线。

      没了前程,他只能灰头土脸地回去。

      说是不怨不恨是假的,可他却束手无措。本以为他们再无了交集。却不曾想,这位还要特意过来羞辱自己。

      范送气红了眼,狠狠地瞪他一眼。转过身去将明日里要用的柴火劈了。

      他明日要出去去劳作。好歹要先帮着那聋母亲把柴劈了。

      “你真不赔?”沈潘摸摸鼻子。自己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倒是贴的欢。

      “那我赔。范兄,我错了。”沈潘诚诚恳恳行了一礼。对着人家的屁股躬身弯腰。

      “………………”又是一阵悠长的宁静。

      这一次,范送直接僵在了原地。“你说什么?”

      “我错了。”沈潘眼里透着真挚,上前一步。“你当日的话在世人眼里并无不妥。你本就不是知情人。我又何必与你计较?我堵不住悠悠之口,却妄想耍横,害了自己不要紧,却害了你。总有一天,我要给我爹娘正名,还他们公道。。。。。”

  •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昨天没写完。今天补了。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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