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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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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漫天席地,笼罩着一切,透不出光亮来。
视线所及,皆是一望无际的黑暗,辨不清方向,找不到出口。
心跳声,扑通——扑通——像是在一场漫长跋涉中等待救援。
有人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去,不知走了多久,看到了破晓的那一缕曙光。
是谁,穿过无尽的黑夜,找到了她
……
眼睑如蝶翼轻颤两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身下躺着的是干净而柔软的床褥,目光所及的屋内装设不是她熟悉的。阳光未曾透过窗帘,呼吸间却有太阳和柠檬的味道,像是唯一的死党最好的闺蜜会喜欢的感觉。
嫣然眨了眨眼,渐渐清明的脑子确认了所在,陡然从陌生房间醒来的紧张感随之散去。
轻轻地深呼吸,抬起手搭在额头上,遮住并不存在的阳光。仍有暖意一点点浸润着被褥,驱散黑夜里的阴冷寒意。
应该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
沈恬上大学后家里帮她买了房,98平米两室一厅两卫的布局,一个人住已是绰绰有余,还听她抱怨过空间大了些,每个周末打扫卫生要好几个小时。
主卧连着卫生间,嫣然推门进去,明亮的镜子照出一位正直青春妙龄的女子身影。
穿着家常的睡衣,长发散落在胸前,容颜略带憔悴。
她怔了一下,低头,目光落在睡衣上,确定是自己在家中穿的,随即抬头,视线扫过摆放整齐的洗漱用品,也都是她平日里用过的。
礼服应是恬恬帮忙换下的,而这些衣物用品……是昨晚司机特意回晏家拿来的?
缓慢地思考着,玻璃镜中映出的影子,仿佛也笼罩了一层淡漠的忧思,美丽,却如顾影自怜的水仙。
她的神情微动,漾起了层层涟漪,昨晚的一幕幕随之浮现。
拨通沈恬的电话时,脑海中一片空白,记不起是何种心情……直到话筒的彼方,青春洋溢的笑语声明媚如春光,带着轻盈跳跃的快活自在,伴着背景里热浪的喧嚣,传入了她的耳中……
很吵,却是鲜活的、热烈的,朝气蓬勃。
狼哭鬼嚎的包厢里一张张年轻鲜活的脸……衬得本应是同龄人的她,这两年仿佛暮气了许多。
不记得喝了几瓶啤酒,醒来后没有宿醉的头疼,但仍有些昏昏沉沉的疲倦,不能说是一夜好眠。
她好久不曾做梦了。
梦境很真实,仿佛亲身经历了一场历险。
可惜醒得太快,再去回想,梦境只残留了虚影,梦中觉得真实到触手可及的画面,早已拼凑不齐模糊的轮廓。
嫣然在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在野外走丢的经历,回来后生了一场病,对当时的情形记不清了。不知道是创伤应激反应还是在野外磕到了头,医生说的专业术语她也不懂,就听明白了还要住院观察两周哪儿也去不了,只能拜托父兄替她好好答谢救援人员。
父兄在她的事情上从来都是最可靠的,除了酬谢了救援队外,还通过校组织找到了陪着嫣然下山的同学。听学校的教导主任说,那位同学原本家境贫寒,拿到酬金后,出国读书去了。
嫣然那时还躺在病床上,乖乖的哪儿也去不了,听说过后也就放下了心事。
对于缺失的记忆,也没有想过去探索。
一个女孩子在深山野外,想必会遇到各种想象不到的危险,即使想起来也未必是愉快的事。况且,虽说早已不是旧时代了,季家也未必希望在外头听到他们的千金小姐与陌生男子野外共处一宿的传闻。
回忆就此打住。
嫣然无意识在镜面上勾画了一颗心被丘比特之箭射中的图案,蓦然停下,才想起这是年少时才有的幼稚举动。
恍惚想起来,那一年也是毕业季啊……
餐厅里飘出了烤面包的香味,明净的客厅里有家的温馨。
沈恬不在餐厅,也不在厨房,而是在阳台上打电话。
“把账单发给我,微信转账给你。跟我客气啥,说好了是我买单,还要谢谢你帮忙垫付呢……”
昨天她们班刚刚做完了课题,终于可以轻松自在地拥抱暑假了,几个玩得好的同学相约出来好好地疯玩一场。
除了沈恬,其他几个人家都在外地,本科也不是在榆城读的大学。两年多来,多多少少听说过沈恬同届的那位校花,都知道沈恬有位富家千金闺蜜,却从未谋面。
提及昨晚的事,电话那头的同学期期艾艾地关切了两句,沈恬不以为意地轻哼了一声,“谁一辈子不遇上个渣男呢?”随后语气严肃了起来,再三嘱咐昨晚的事绝不可外传。
昨晚离开前她已经叮嘱过在座的人了,虽说好奇八卦是年轻人的天性,但沈老大一声令下,个个义气当先,指天起誓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都是读到研究生的人,少说也经历过两回毕业季的告别宴,不是没见过平日里文质彬彬的同学,忽然喝了点酒情绪上头,又哭又闹歇斯底里的,吐尽生平最痛之事,揭开多年的伤疤时歇斯底里的样子。
只是没想到,原来那么有钱的人家,也未必就事事美满。
那样温婉而秀气的女孩子,也会有这么激烈的情绪爆发。
说完了正事,沈恬刚想结束通话,就听着电话那头有人抢过了手机,得意洋洋地跟她表功。才听了一句话,沈恬双眼亮了起来,语气都雀跃了几分。
“画展的入场券帮我抢到了?今天快递就会送到吗?太谢谢你啦!下学期的饮料我包了!”
正说话呢,听见厅中有响动,转身瞧见嫣然从主卧走了出来,连忙按下了结束通话键,小跑了几步回到了餐桌前,学着绅士的模样为美女拉开了餐椅。
嫣然略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忍住笑意坐下,瞧着桌上的早餐,打趣道:
“恬恬,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贤惠。”
“那你是不是后悔没有嫁给我了?”
“是的呀。”从善如流,巧笑嫣然,谁看了都会感慨,名字真是起得太合适她了。
端坐在餐桌前,看上去完好无缺,谁也不知道,矜贵的瓷器是否有了裂纹。
沈恬低下了头,用叉子戳起了画着笑脸的煎蛋,心中颇有几分憋气。中文系的系花言语功底固然深厚,但怒到极致骂人的词汇也就只有“渣男”、“软饭男”等屈指可数的几句,杀伤力极其一般。但在好友面前,连这些词汇都无用武之地。
“恬恬,昨晚我做了个梦。”
嗯?沈恬抬起头来,看向对面垂眸若有所思的好友。
“我梦到了大学的时候。”
听到大学两个字,沈恬忍不住双眸发亮,四年校园生涯,早已成为她最美好的回忆。那时候的她还有嫣然,是那么的无忧无虑。
嫣然抬眸,认真地问:
“跟那时候比,我有什么不一样了吗?”
沈恬认真想了想,然后说:
“学会了拿啤酒瓶砸人?”
看着一朵笑靥在眼前如花绽放,随即悄然凋零;忧郁的阴霾如期而至,遮住了青春的脸庞。曾经发生过的事,如岁月镌刻的年轮,并不能如同朝露一般,在第二天的阳光下消逝无踪。
沈恬踌躇着放下了餐具,几经纠结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试探着问:
“嫣然,你曾经说过,婚姻是为了选择爱情。”
“那么,时至今日,你有考虑过放弃这段婚姻吗?”
嫣然的睫毛微颤,“我……需要考虑考虑……”门铃声在此时突兀地响起。
听到嫣然没有如往常一样,不以为意地回避婚姻的话题,沈恬大为振作,正打算乘胜追击,却被不速之客打断了。
她嘟囔了一声起身,却听见了厨房里水壶的鸣叫声。
“哎呀——嫣然,帮我开下门好吗,应该是快递到了……”
门打开了,站在门外的高大俊朗的身影,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
微笑未及收起,如水墨褪色般淡去。
嫣然第一反应是合上门,却在看到那人的动作后停住了——
侧着身子,手抵在了门上。
他的右手提着袋子,抵住门的是左手。
嫣然察觉到自己不合时宜的心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放他进来了。
她走回餐厅,身后的人也亦步亦趋,跟着在她的左手边坐下。
季嫣然深深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未说话,沈恬倒完红茶回来了。
两杯冒着热气的红茶摆在托盘里,脸上的笑容刚刚绽开,下一瞬就在看到不速之客的时候□□了一张脸。
纵然晏明轩的相貌,陡然出现有蓬荜生辉的效果,但在主人家这儿十分的不受欢迎。
沈恬憋着气,不好当着好友的脸质问,轻哼了一声:
“只做了两份早餐。”
晏明轩轻轻颔首,“我用过了。”
……还挺有礼貌,不对,我问你了吗?
沈恬极力压制着以眼杀人的冲动,看着垂眸不语、安静喝茶的好友,稳了稳心神,问:
“嫣然,你还需要什么生活用品,一会儿我们出去买,我的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晏明轩仿佛完全没有听出她的挑衅,转头望向妻子,轻声征询她的意见:
“那我找个做饭的阿姨,或者请祝妈过来两天?”
嫣然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好友的眼睛,诚挚地说:
“恬恬,谢谢你。”
“昨晚抢了你的床。”
沈恬想说没关系,想住多久住多久,但是多年的默契令她懂得,嫣然拿定了主意没有人能改变,只好偃旗息鼓。
她又不想做打鸳鸯的棒子,虽然对好友的婚姻极其不看好,但这事吧,总得嫣然自己想通。
何况,她也真不怕晏明轩敢欺负了嫣然去。经过昨晚一役,榆城的青年首富在她心中不过是个怂包。
楼下停着的车子,不是嫣然出门时的那辆。晏明轩拉开了车门,说是后半夜让司机回去休息了。
嫣然上车后,目光扫过凉却了的咖啡杯,还未收起的薄毯,心中忽动一念:他在楼下守了一夜?
她曾经对婚姻生活有过如同每个妙龄少女般的期许,在漫长的等待中消失殆尽。那个男人却逆流而行,忽然在她心思淡了的时候,殷勤备至。
嫣然垂眸,看着俯身为自己系安全带的男子修长的手指,想:
他是要破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