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死在他面前》山水予剑

1、应该算是初来

　　没有一点光，什么都看不到，接触不到任何事物，除了她自己本身，只有这无边的黑暗相伴。
　　不知道究竟在这里呆了多久，已经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从最开始的痛苦，到现如今的平淡，包括记忆与感知的一点点丢失，魂魄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稀薄濒临消散。
　　黑暗中，她的魂魄散发着莹莹的微光，那光是温润的，偏着明快的莹绿色，就好似暗夜中最后一只萤火虫，点着光，孤寂的飞着，形单影只的过了最后，转瞬即逝的像个虚幻。
　　看着已经半透明了的手，浑噩中，她想，她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要真真正正的死了。
　　意识到这点，好似有种异样的沉重褪去，一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席卷充斥了整个魂体，那大概可以叫做喜悦的跃然情绪蔓延上心头。却也不过几瞬的时间，便被浓浓的不舍与执念压了过去。
　　她静静的注视着黑暗的一处，抬手按住心口，有些混沌的想着，她大概是忘了什么对她来说特别重要的人或事，这么想念，这么执着……这么不舍得……
　　可是，到底是忘了什么？
　　是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一道白光划过，刺痛了她的眼睛，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白光太过刺目耀眼，她都错觉的以为自己要流出那种名为泪的液体了。
　　有些迟钝的眨眼，看着落在了不远处的白光，好奇心使然，她缓缓的靠近了那处，伸出了手。
　　乍然扑来白光快若闪电，如扑食的猛虎，浓郁的恶念四散，她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整个被白光裹了进去，痛感如潮水般慢慢涌来，愈来愈痛，愈来愈烈。
　　痛。
　　极痛。
　　全身好似烈焰灼烧，又像受了千刀万剐的酷刑。脑中识海被异物刺穿，有冰冷的可怕的东西钻入其中，瞬间鸠占鹊巢的占据了整个空间，而后毫不犹豫的开始吞噬她的神识。
　　痛苦的神色逐渐变得冰冷，墨色的眼化作无机质的白，然后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
　　她无力的在意识的最深处看着，平静得好似认了命，却在逐渐混沌的最后一眼一刻，惊醒般的遽然反抗！
　　悠悠自亘古的古朴之音响彻回荡，似虚似幻，转瞬即逝，凝重的不停翻滚的黑暗停止，无波无痕，再也激不起一丝风浪。
　　意识最深处，她抱着一个破碎模糊的人影，手指紧紧攥着那人白色的衣裳，神色似哭似笑，恍若抓住了救命稻草。
　　有只手抚摸了下她的发，她泪眼朦胧的抬头，就见记忆的碎片对她微笑，然后轻柔的将她推开。
　　她的眼前，见着层层叠叠的光壁将那碎片遮掩笼罩，再不见一丝痕迹，那句你是谁梗在心口，黑暗侵来。
　　她醒来了。
　　意识却仍处于混沌，有个声音模模糊糊的催促她，引导她。她本能的顺从着内心的渴望，贪婪的，在停止的空间中吃掉了那冰冷的，想要吞噬她，名为‘系统’的东西。
　　重生。
　　……
　　‘系统’其实不应该称作为系统，因它也不过只是一鸠占鹊巢的盗贼。
　　没有载体，没有灵魂，没有感情，只是种类似于意识精神这样单薄贫乏的存在，所拥有的只有烙刻入最深处促使它不断进化的欲望。
　　它本能追逐着那些游离于众多世界中的能量，想要将其吸纳融合，只可惜，无论怎样做，它完全无法将之承载保存。
　　直到它偶然得知了系统与主神的存在。
　　利用系统的特殊性，与有着气运功德的生命签订合约，相互磨合建立起特殊的关联，能量的转化，间接的将其进行吸收融合。
　　它将目光锁定在了其生灵最具潜力兼容性的主位面之一。
　　——一个看似普通不起眼，却凌驾于五大位面之上，以最为严谨苛刻的法则与本源著称的强大存在。
　　系统费尽心思的设计寄生了一个名为剑三的培养系统，占据了这个倒霉蛋所有的能量，迫使其沉睡，断开了与主系统的连接，接着套着不属于它的壳子，伪装成合法过界者，利用属于系统的通行证明，成功的瞒天过海。
　　它游走在了主位面的缝隙中，以工作为由，对那些它瞧上的孩子不着痕迹的威逼利诱。
　　‘真可惜，你死了。’
　　‘要不要与我做个交易？’
　　‘我可以令你复活，只要你完成我给予你的任务。’
　　它装的倒也像模像样。
　　只可惜，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谋夺了这么久，最后成全的却是她，一个遗忘了所有，几乎腐朽了的灵魂。
　　她确实因此受益。
　　得到的力量修复了她几乎破碎的魂魄，冲破了一直束缚她的黑暗，甚至还塑造了一个真正的身体令她得以重生。
　　或许该感谢它，可她也还记得魂魄被寄生时的痛楚绝望，若非她见到了那记忆的碎片，若非那突然出现的不明力量相助，她大概也已化作养料灰飞烟灭了。
　　就像是那些无辜的孩子一样。
　　孩子。
　　虽然一直以来没有时间的对比，可她直觉觉得，她应该是比他们大很多很多的，称之为孩子，并不为过。
　　凝神探知下，她能感受的到他们存在。
　　在系统所承载的狭小的缝隙空间中，只剩一点的残魄们带着泣音，无意识向她呼喊哀求，呢喃呓语般破碎的声音清晰的传入她脑海，渴望着救赎与希望，却声声泣血，字字绝望。
　　他们诉求着，不断地向她重复那个最初的愿望与执着。
　　——回家。
　　回去。
　　心像是猝不及防下被针扎了一下，有点疼，这点痛感足以让她忽略不计，然而更多的却是一种难言的压抑感。
　　有种说不出的难受，皱眉间，她似无法承受般的欲收敛回心神，声音的主人们却好似感知到什么，呼声越来越急切，也越来越嘈杂，像是迫切的想要像她表达什么。
　　一瞬间，感知到的念想已化作滔天巨浪席卷而来，包裹住心脏，奔向灵魂，像是打破了湖面的坚冰，尖锐的唤醒了她麻木表层下的所有东西。
　　混沌破开，烟消云散。
　　长久的孤身一人加上黑暗的环境，随心念起会衍生出很多东西。
　　负面的情绪，不安、害怕、迷茫，乃至于痛苦都会接踵而来，你甚至会怀疑自身的存在，即便心理再强大，再怎么逃避自我安慰，这些负面的情绪也会时时刻刻不停的增加，一直到整个人被压垮疯魔。
　　熬过，或许会有希望，熬不过，只会消散黑暗再无自身痕迹。
　　她熬过来了，被迫消失的记忆只留下了的一点执念支撑着她，所有的情感被封印，她竟然不敢再对其有所接触，自己的，甚至是外来的，只浑噩的潜意识逃避着，记着痛苦，却忘了美好。
　　有几分的可笑？
　　脑中似清流淌过，所过之处，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雪落在手背上，冰冰凉凉的，被温热的温度慢慢化成一点小水珠，滑落消失。
　　耳边嘈杂早已消失，她看着这素装银裹的一片天地，眉宇不知何时染上了柔和的温度，冷如玉雕的脸粘上了人气，终于释然般的嘴角勾起，露出了活过来后的第一抹笑。
　　脑海中突的响起一个夹着沙沙声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好似下一秒就断掉。
　　【感谢…救…】
　　【请你…帮帮他们。】
　　机械冰冷的声音，却带着恳求的意念。
　　她眨了眨眼，抬起头，漂亮的漆黑眸子错落的落在前方某处。
　　能够感觉到，那里有什么东西在。
　　剑三系统？
　　也是，那东西消失，它确实也该苏醒过来。
　　虚空中，透明的系统面板显现在她面前，镶嵌于上，十多个颜色各异好似琉璃的奇异图标格外引人注目。
　　流光溢彩，漂亮且纯粹，有种奇特的引人目光的吸引力，只看着，就觉得内心安然。
　　莫名懂得，那是独属于纯粹灵魂结成的结晶。
　　她沉默的看着，没了笑的面容的看起来有些冷，剑三系统撑着不足的能量，忐忑的她的等待答复，在不长的寂静中黯然想着，就算她拒绝也符合情理，没有利益关系，于她也并没什么好处，它更不过只是个培养凡人的中级系统……。
　　她脸上突然绽出了笑，暖又柔。
　　“好！”
　　……
　　绿色的琴形图标，名为长歌，有着清新温柔的气息。
　　手指拂过，读取，刹那间时光回旋流转，长歌生前的一切在她脑海中回放
　　和平的年代，科技发达，高楼林立，在亲人的宠爱呵护下成长，教养的善良知礼。本该是顺遂一生，却是天有不测，花儿般的年纪惨亡于车祸下，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魂魄滞留不愿离去，对家人的不舍情感最终诱来了自称为系统的魔鬼。
　　欺骗她，诱哄她，带着一张正义可亲的假面督促她，待女孩终于变强，满心欢喜的以为可以回家，便回复了本来狰狞可怖的面目，吞噬了她。
　　满腔的信任破碎，不可置信的再次痛苦死去。
　　温柔善良，内心柔软的一塌糊涂的女孩儿，就这样稀里糊涂的魂飞魄散，只留下了一缕被剑三系统本能藏起的微弱残魂。
　　幸好，还留下一缕残魂。
　　双手为引，将残魂导出，牵引修复，丝丝缕缕的温和能量编织塑造。许久，一张华美碧绿青翠的琴落入她的怀中。
　　指尖微动，在琴弦上划过。
　　好似万物回春般的绝美音色响彻天地，一株幼苗突破雪层，在她身侧生长开花。
　　雪落了她满头满身，风吹来，有种刺入骨髓的寒，她却好似无知无觉的抱着琴，抚摸着琴身，神色柔和。
　　风吹拂着发丝，带来了朦胧的讯息，她收琴抬头，似有所觉得看向前方。
　　寒风啸啸，积雪绵延，不远处响起踏雪而过的嘎吱声，一个身影携着漫天风雪缓缓的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少年人的模样，穿的单薄，拿着一把与此地颇为不合的鎏金折扇。
　　银紫的发，金棕色的眸，五官精致，贵气斐然，周身是满溢的傲然自信，与独属于少年意气风发的锋芒毕露，不难窥见往后的风华不凡。
　　他明显是有目的性的径直走来，在她面前停下，折扇合起，乌黑的扇骨在手心敲打两下，用着一口儒雅却如金玉相击的声音道。
　　“冒昧打搅，这株凝晶奇花是汝之所有吗？”
　　神色间透着傲然，却令人无法引起丝毫反感，而他言语中所指的，恰巧是那朵被她意外催生，长得好似冰晶般晶莹剔透的花。
　　她低头看了看花，视线扫过自己五短的身体，直直的看着对面风姿卓越的人。
　　读过了长歌姑娘的记忆，不可避免的粘上了她几分欢脱习性的某人眨了眨眼，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着。
　　呃…其他先暂且不提。
　　少年，你要不要考虑先把舌头撸直了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