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 重生之冷秋月》和淅

24、选药（修）

　　民国十七年，白鹿村的大年和以往的年节一样过得热闹，虽然没有铺张浪费的余裕，可是请社火的队伍表演一番，再请秦腔的戏班子来唱上一天，整个白鹿村也着实热闹了好一阵。大家伙儿在戏台子下听《四郎探母》的时候，还有人议论说，得亏没有下雪，要不然在外头听戏也挺磨人不是。不仅是过年那几天没有下雪，而是整整一冬天白鹿原都没有下雪。
　　点这一折子戏的，自然是白嘉轩。他不能让白鹿村的年过得寡淡，可他也绝不愿和隔壁村一样找野戏班子来唱不正经的段子，让整个村子乌烟瘴气的。整个白鹿村都知道他的气性，如果真有想听的，也早就跑隔壁村去了，人家不像白嘉轩这么强硬，总是愿意将就大部分爷们儿的心意。很多婆姨小孩儿还是爱听《四郎探母》的，不是喜欢听他的悲切，而是看着台上的人来来去去的热闹，总能添些年味儿不是。
　　白嘉轩抽着旱烟，听着旁边的人议论没下雪的事儿，心里也犯愁。去年秋收之后，冷秋月就说今年一年都会干旱，他当时也是相信的，可当真看到这干旱的蛛丝马迹展现在眼前，还是忍不住心里憋得慌。以前他还能找白孝文说说这种糟心事儿，可这混小子和那个不正经的女人搅合在一起，不愿意回家来，把他妈也愁得不行。王氏被土匪糟蹋了之后，见她男人也不着家，就嚷嚷着要回娘家。这事也是他家愧对王氏，没能护住她，最终白家还是给她赔了轧花机，把她送回去了。家不像家，真是作孽。
　　预见到旱灾的事情，说出去太过惊悚。他和朱先生商议过，最终只是告知村里人，尽量不要卖掉秋收的粮食，最好都在自家屯着，如果要卖，也优先卖给族里。当时他给村里人说的是，他收到消息，往后粮食会越来越贵，先别急着卖，哪怕再等一年卖陈粮也是能多换不少银元的。
　　这种说法，总比直接说今年会有旱灾来得更有说服力。如果说旱灾，大部分人可能都会一笑置之；但一说粮食价格还会涨上去，就会让不少人迟疑，愿意衡量起屯粮的好处；再一说卖给族里，更多人会相信他确实有内部消息，愿意花钱买粮，不怕这么多粮食砸在手里，就更不愿意卖了。
　　鹿子霖还私下问过他，到底是什么情况，白嘉轩知道，鹿子霖是心疼他家三百石粮食抵账给冷家是吃了大亏了。所以，白嘉轩和鹿子霖透露说，他梦见白鹿提醒他原上要遭灾，所以他想提前准备。白嘉轩是答应了冷秋月不透露这批粮食的去向，但是旱灾的事情，她让他来定夺，白嘉轩认为，这么和鹿子霖交待是比较妥当的。总比鹿子霖为了“粮食价格上涨”的内幕消息而再去和冷家纠缠好多了。鹿子霖听了仍是半信半疑，就要求说，如果真有旱灾，就让白嘉轩到时候把村里人卖给族里的粮食，按收来的价钱卖给自己。白嘉轩答应得痛快，本来就是这个打算，甚至冷家的粮食还会无偿舍给村里人，他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鹿子霖琢磨了白嘉轩的反应，琢磨了好几天，确定自己应该不会吃亏，这件事也就作罢了。

　　冷秋月再次听到余校长的消息，已经是过了正月的时候了。是余家的一个伙计跑来白鹿村请冷家父女进城给余校长看诊。冷家父女都有些腻歪。大部分人都是惜命得很，这位余校长是反其道而行，命都不要，就要维护自己的真理。

　　冷致远问小伙计，“是你家余校长请我们去？还是余老太太请我们去？”
　　小伙计听明白了冷致远的意思，脸上有些尴尬，“是我们老太太请神医哩。”
　　冷致远再问，“你们余校长是不是还不愿意让我们给他治病？“
　　小伙计顿时摆正脸色到，“前几天老太太已经劝服了老爷了，我们余家上下都听冷大夫的。“
　　冷致远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又问，“余家既然来请我们看诊，余校长的病情应该是有了些反复，病症是加重了吧？你给我好好说说，余校长最近身体有什么异样，我好准备药材和你一同去。“
　　小伙计脸色一沉，道，“从昨天晚上起，老爷就起不了身了，一直在床上躺着，也就喝了一些米汤进去。身上似乎很不舒服，不时喊疼。“
　　冷家父女这才知道，余校长哪里是被余老太太劝服的，他是被病痛折磨得又一次向病痛“妥协“了。
　　冷致远问，“你们跑这么远的路来找我去，一来一回都得耽搁多长时间？！怎么不就近找个大夫去给余校长看病去？这中间耽搁了可怎么好？！“
　　小伙计也无奈，“不瞒冷大夫，我们哪里敢这么拖着老爷的病情啊。从前几天起，老爷的身子就有些病痛，我们就开始找白鹿镇的大夫们给看看去，也请到几位去看了，可没人愿意答应治，都是看过就摇头走了。这才不得已，又来求冷神医您。“
　　“我们也知道，上次我们老爷真是得罪了您了，但求您本着医者父母心，再救我们老爷一次吧。“

　　冷致远不是个硬心肠的人，带着冷秋月就往白鹿镇赶去。不论之后是好是歹，既然求到他这里了，他怎么也得去看一看才放心。

　　冷家父女一到余家，余老太太泪如雨下，赶紧把他们迎进了内室。
　　余校长的脸色，比起他们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更加憔悴，人也消瘦了不少。冷致远和冷秋月不禁叹了口气，他们父女俩之前千辛万苦给余校长养好的身体，没几个月的功夫又衰败了下来，唯有余校长的眼神还闪着光。

　　“我要西医，你们去合西医院去请詹姆斯先生给我看诊。“余校长声音沙哑地坚持。
　　余老太太有些无措又歉意地看了一眼冷家父女，回答余校长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可人还没有请过来，就算我这个为娘的求求你，先让冷先生给你看一看，好不好？“
　　“我答应你，那位詹先生一来，我就让他来给你治病。可他要是有急事来不了，你这头儿也不能耽误啊，在詹先生来之前，先让冷先生给你把脉，啊？“
　　说完，余老太太就颤巍巍地给冷致远欠身致歉，小声求他们千万包涵，泪水涟涟的样子让人难以拒绝。

　　冷秋月道，“余老夫人，我来劝劝吧。“
　　冷秋月走近余校长的床前，道，“余校长，我听说在我们给您治病之前，您曾经登报说您的病是吃西药治好的，而且是痊愈了的。”
　　“恕我不能理解您的情怀，” 冷秋月忍着气。
　　“命是您自己的，别人没有权力干涉，有很多人付出倾家荡产的代价就为了能够多活一天；也有很多人因为各种原因放弃自己的生命。这都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

　　“您登报之前问过合西医院的大夫没有？他们情愿被您这么袒护着么他们再遇到一个相同的病例怎么办？不论是中医还是西医，都已经经过了几百上千年的验证，不需要您以身试法，也存在了很多很多年。您一个人丢了性命，别人就愿意相信西医了？您是把自己当成了笑话，还是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

　　“一个大夫如果技不如人，多加磨练技艺才是，这么藏着掖着能精进技艺吗？不可能啊。您在学校也是这么教导孩子们的吗？一时输了也没关系，不让人知道就行了？一时有不知道的也没关系，装作知道就可以了？您是这么为人师表的吗？“

　　“有病就好好治，不想治就昭告天下你不想治。别病入膏肓就想治，快治好了才又想起你的主义瞎矫情。“

　　“到底是中医好还是西医好，这对我们行医的人来说，没有那么纠结，各有所长，各人凭本事治病便是。“

　　冷秋月每句话都说得掷地有声，她也一直不错眼地看着余校长的表情，那是种介于羞愧和不忿的样子。冷秋月见他的态度没有之前那么强横，便自顾自号起脉来。余校长起初还想斥退冷秋月，见她眼中传来的压力，也便安静了下来。
　　冷秋月静静诊了一会儿脉之后，请冷致远再确认一遍，自己在一边想着如何开方。
　　余校长这个病，治了停、停了治，从发现病症起拖了快一年的时间。余校长自己的元气已经消耗地差不多了，冷秋月犹豫着应该用猛药还是先温吞着治。
　　如果先用猛药，患者会因为体质虚弱无法承受药力，出现暂时的昏迷，但只要后续的药物辅助得当，治疗起来是事半功倍。
　　如果用温吞药先吊着，患者纵然不会出现昏迷的情况，但整个治疗的过程会拖长，患者自己也会承受更长时间的病痛折磨。
　　如果一直由他们来治疗，这两种方案都好执行，但如果真如余老太太所言，中途换了西医来接手，她还得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做才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