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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虞何吃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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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何酒醒了,到底是初来人间,喝两口酒竟把凡人不识法力这回事忘了。
指尖沾了些杯中酒,在乔桓的眉心轻轻一点,乔桓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倒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虞何单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算起来,这人是他结识的第一个凡人。原来凡人的烦恼是这样的。
食五谷,愁百转。
一生短短几十载,什么都放不下,却忘记了人死手握空,白白留下转世的因果。
所以神仙才会推崇无欲无求。不去沾染因果,便万事大吉了。
但愿真的如此。
虞何又干喝了两杯,起身直接将乔桓抱起来,穿过门庭直奔乔桓卧室。路上也没人敢阻拦。
进了乔桓卧房,将乔桓放下,给他盖好被子。虞何没照顾过什么人,不过乔桓算起来是他师弟,他这个当师哥的照顾照顾,也是应当的。
虞何在床边站了会儿,倦意来了,就出了门找棵树睡一会儿。
年幼时师尊安排的功课多,虞何时常偷跑出去随便找棵树躲上去睡一觉,如今虽说不是非树不睡,可对于极少睡觉的虞何来说,睡树的次数比睡床都多。
乔桓一梦黄粱,沉浮间做了许多的梦,睁开眼的时候忘的差不多了,只是隐约记得,梦中好像在和虞何吃酒。
乔桓也没在意,跟府里的家丁打听一下虞何的去处,然后就关起门来读他的圣贤书去了。
高家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虞何出门听了两回书,现如今茶馆儿里说书的先生都将哪吒暂且放过了,改说了高家的累累血债,也不知是从哪里划拉来的故事,讲的绘声绘色,茶馆里的人无不咬牙切齿义愤填膺。
近些日子不论是这酒楼茶馆,还是街头巷尾卖嘴皮子的,说的都是这档子事,百姓们愿意听,听了愿意掏钱,时间久了,孩子们都能说两件高家的坏事出来。
高家确实罪孽深重,不过事发才多久就传的这么长远,可见高家是得罪了不少人的。
三日后,三十八条罪状上呈人间帝王,帝王大怒,抄家查办。
又过了两日,高家的家底查清了,不过是三品官职,家中竟查出了价值上千万两的东西,其家丁下人挨个盘查,查出来的罪责远不止三十八条。
至此高家彻底倒台,其身后攀附的小官作树倒猢狲,再也瞧不见了。
乔桓解了禁足,站在高家门口看着官兵压着高家人上囚车,高家之罪牵连全族,男子三代以内抄斩,女眷官卖,剩下的不分男女,流放三千里。
耳边充斥着百姓叫好的声音,那官兵领头的人高马大居高临下的看看高家人被一个个抓出来,唇角带着冷笑。
虞何走至乔桓身侧,道:“可想明白了?”
此时乔桓不太想听到虞何的声音,也没回头去瞧,脖子梗着,那惨白的嘴唇吐出来道:“那些百姓,无论被处置的是谁,他们都会叫好。”
“也许如此。”虞何拂尘挥动赶走飞来的苍蝇。
随即虞何就听到了熟悉的磨牙声音,乔桓的牙齿磨在一起,声音中透着狠劲。
“我到底是错信了。”这声音顺着牙缝里挤出来,引得虞何差点笑出来。
“太阳毒辣,尊者身娇体弱,还是回吧。”乔桓自幼多病,最近打击颇大,人都瘦了不少。
乔桓好像听了虞何的话,转过身走来了,刚走了两步便听到那一声哀嚎:“乔兄救我!”
乔桓身子一震,眼睛湿润,步子却没停。
虞何不知该说他是个孩子,还是该说他长大了,左右十六岁,能做到这般,已经是不易。
二人并肩走在闹市,耳边熙攘声音听着热闹,街角蹲着一两个乞丐,挖着鼻孔斜躺在那里,面前破碗里两三枚铜钱。街边卖点心的摊主正跟一个妇女争执着,张牙舞爪僵持不下。
青梅竹马的两个孩子拿着粗糙的风车在人群中你追我赶,无意间踢到了一只狗儿,随后两个孩子嬉笑着躲那只怒狗,直接跑过来擦过乔桓的身子跑远了。
乔桓头一次知道,这百姓的街头这般鲜活,虞何亦然。
路过一个面具摊,虞何瞧着那稀奇古怪的面具讨巧,拿起一张凶神恶煞的脸皮拍了下乔桓的肩膀,乔桓将面具在他脸上比了比。
“正合适,多少钱?”
小贩瞧着二人穿着不俗,客气道:“十个字儿。”
虞何手摸袖子,从里面变出十几枚铜钱给了小贩,将面具塞给乔桓:“送你的。”
乔桓不明所以,看着面具发愣,虞何只笑道:“尊者还欠我一顿酒。”
乔桓回想一下,还真没正经八百的请他喝酒过,上次竹林饮酒,乔桓忘了。
“前面就是醉霄楼,道长若不嫌弃,咱们去那里用午膳吧。”
虞何点头,二人穿过人群,进了那醉霄楼。
客随主便,虞何在二楼包厢坐下,看着乔桓点酒菜。说话的功夫听着乔桓咳了几次,等点完了餐喝口茶水,气息都不平稳。
凡间有句话,老天爷是公平的,送来一样东西,一定会拿走一样东西。乔桓自幼顶着神童的名号,学起东西来轻松极了,可这身子骨着实算不得好。
从前用最精致的膳食养着,如今受了打击,人就这样了。
“这里的醉花酿味道不错,从前喝过一次,今日你提起,便想起了这个。”乔桓站起身拿着酒杯给虞何斟了一杯酒,“初见道长时,说实话,在下并不喜欢,可相处下来,只觉得跟道长相处最为自在,我敬道长一杯。”
醉花酿带着幽幽的花香,还没喝进去已经有了三分醉。
二人碰杯对饮,乔桓还要喝,却被虞何拦了下来:“公子身子不适,一杯酒足矣。”
乔桓也听话,放下酒杯看着虞何饮酒:“道长何处来?”
虞何回想一下,当初初见乔桓是怎么回答来着?
“终南山。”
“北方苦寒,道长一路走来实属不易。”
“修道之人,哪里有吃苦一说,不过是人生百态罢了。”
虞何刚说完,便觉得乔桓的目光不对。
果然,乔桓幽幽道:“终南山不是在东南么?哪里来的冷?”
虞何脸上一僵,干笑道:“贫道走糊涂了,东南湿冷,一路走过来就想要个凉爽的天气,公子说,贫道竟没反应过来。”
乔桓目光灼灼,又道:“可终南山明明是在西南方向,陕西境内。”
话至此,就容不得虞何去解释了。
虞何喝酒,袖子挡住半边脸,只露出一双微眯的眼睛。此时的虞何在考虑,要不要再弄晕一次乔桓,让他以为这些都是一场梦。
至少还能再讹他一顿酒。
乔桓看着他不语,似在等待虞何的回答。
虞何心思转了几转,叹口气放下了酒杯:“也罢,公子想听,贫道承认便是。”
虞何甩甩拂尘,最近握着它习惯了,用来扫扫尴尬还是挺好用的。
“终南山是贫道信口胡诌的。贫道无来处,亦无去处。贫道告知尊者的一切都是假的。尊者是分不清真情假意所以因噎废食不去信任所有人,贫道恰恰相反,因为贫道从未想过被人信任,更不想成为那所谓可交之人。故而贫道谎言连篇,任意而为。公子,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这回换做乔桓愣住了。之前他脑子里闪过各种可能,独独没想过虞何说的这般干脆。
气氛僵硬了一会儿,才听乔桓问道:“道长怎知在下是因噎废食?”
这是上次喝酒乔桓说的,虞何哪里能告诉他。
“贫道能掐会算。”
乔桓看着虞何,看的虞何心里发虚,虞何刚要转开目光,便听对面乔桓笑出了声。
“咳咳,道长刚刚说自己谎话连篇,这会儿说话我倒不知该信什么。我之前过得糊涂,因噎废食什么都不肯信,现如今该改一改了。如此,道长以后说什么,我便信什么。以往是不明所以一概不信,现在是真假未知一概全信。道长觉得如何。”
虞何对上乔桓那戏谑的眸子,这回是真无言了。想他虞何在仙界也是个巧舌如簧的主,如今到了凡间算是见了世面了。
“随尊者喜欢吧,左右在下于公子而言,无好无坏,这信与不信,本无差别。”
乔桓又咳了两声,笑的揶揄:“也是,来,酒还是喝暖的好,毕竟终南山内苦寒,过去受了冷,如今更不能喝冷酒。”
……
二人聊了这么一场,之间的气氛竟然分外的好,酒菜上齐了,乔桓不饮酒只吃菜,给虞何介绍两样喜欢吃的,这么一顿饭吃完了,时间都是下午了。
吃过了饭二人一起回相府,进了二门便要分开,乔桓忽然问道:“道长还能待多久?”
虞何回过半个身子:“快了。”等你命归西,我便走了。
乔桓嗓子发痒,压抑着咳嗽的感觉,道:“那能否多待些时日。我这人孤僻,难得有合得来的人。”
虞何轻笑:“若是有心,何必在乎相聚时日。”
虞何回去了,乔桓感受到吹来的风,身子颤了颤。今天精神头好,可身子骨是越来越不争气了。
从前用药吊着,至少看上去跟正常人无二,现如今是一日不如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