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缺人间》微雨烆阳

16、端午

　　端午，龙舟，艾草，粽子，城内自是热闹非凡的。家家忙里忙外摆了宴席，都是平日里不常见的菜色，丰盛至极。长辈将珍藏多年的好酒取出，点上适量的雄黄，在小娃儿光嫩的脑门上画上几笔，手里塞上个粽子，打发他们去街上耍。
　　许仙家里自然也与寻常人家无异，院门前挂着绿蓬蓬的一束艾草，迎风而动。祥和，美好。
　　然而真的平静了吗？
　　盖华不知道。
　　人和妖，真的可以这样平静又安全的生活下去吗？
　　非己族类，其心必异。
　　人言可畏。
　　许仙，你真的要和她在一起吗？
　　站在门边的盖华注视着忙碌着准备家宴的许仙，一瞬不移。
　　是不是，如果，当初我的选择不一样，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然而没有答案。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娘子，你快来坐下，先用了午饭，再忙铺里的药材也不迟。”许仙拉开桌椅，招呼着白素贞来桌前坐下用午膳。
　　白素贞放下手中的药材，行至桌前顺着许仙的招呼坐了下来。
　　许仙将手中斟满了雄黄酒的杯子递到白素贞面前，白素贞伸手接过。
　　“娘子，这端午时节，自然是要喝这雄黄酒了，”许仙说着，用手指了指白素贞手中的酒杯，“这可是我们自家药铺酿的药酒，我姐姐一般都不拿出来的，快喝了吧！”
　　白素贞闻言却有些迟疑，盯着那一小杯酒，迟迟不能抬手饮尽。
　　许仙见她这般，还当是她第一次饮酒，便笑道：“这酒一点都不烈，还带着药香，更是强身健体的良药。但若是娘子真的不能喝酒，那便不喝了吧。”说着，许仙伸手想将白素贞手中的酒杯拿下来。
　　白素贞见状不忍心佛了他的好意，便笑着拦下了许仙的手，而后抬手，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白蛇运起全身的功力，喝下那一杯雄黄酒的时候，并不知道那杯酒里不只有雄黄，许仙不知道，盖华也不知道。
　　蛇，性属阴寒，一杯至阳至烈的雄黄酒混合着带有佛性的药粉下肚，白素贞只觉得胸腹之间一阵翻腾，气血上涌，一股不明的力量几欲破体而出。
　　许仙见白素贞扔下酒杯，捂着腹部趴在桌上，急忙绕过桌子，扶住白素贞的肩膀。
　　“娘子！你怎么了？”许仙关切地问道，“我扶你去床上休息一阵子吧。”
　　说着，许仙便扶着白蛇向床边走去。
　　白素贞竭尽全力抑制着体内翻腾的力量，一时间发不出声音来，只能任由着许仙将她扶起。体内能量的剧烈沸腾让她几乎不能保持人型。
　　许仙扶着白素贞到床边坐下，看着她疼得都扭曲了的面庞，忙伸手把上她的脉，想查明症状的缘由。
　　可是白素贞却反手抓住许仙的手腕，力气大到好像要捏断他的手臂。
　　“…！！”许仙顿时痛得说不出话来，清秀的眉头紧皱。
　　白蛇在无比强烈的痛苦之中无法控制自己，变回了原型，庞大的蛇身瞬间就将身下的床压塌了，许仙也被推到了一边，几乎摔倒在地。
　　许仙稳住身形，把头从臂弯里抬起来，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怔住了。
　　狭小的房间里凭空现出了一条白色的巨蛇扭动着身体，似乎正忍受着什么痛苦。室内的桌椅器具被蛇身一压而过，只剩下了一堆木屑，独独不见白素贞的身影。
　　“娘子！娘子！”许仙焦急地呼喊着，没有人回应他。
　　院子里的盖华听到动静，脸色大变，忙冲进许仙的房间。而隔壁房间里的许大姐他们也冲了出来，有些惊恐地想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轰的一声巨响过后盖华抱着许仙冲出房间，而那房门已经彻底华为了齑粉。白蛇巨大的蛇身隐没在腾起的烟尘之后，显得有些狰狞。
　　盖华皱着眉将许仙放下，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许仙一落地便急忙地向已经成为废墟的房子望去，却仍是不见白素贞。
　　“先生，娘子她…”许仙转身抓住盖华的衣袖，急道。
　　盖华望入许仙的眼睛，清澈的双眸此时充满了焦急与担忧。
　　你当真，这么担心她……
　　盖华偏开视线：“你放心，她暂时没事。”声音有些硬冷。
　　许仙似乎不解盖华的冷淡，反而因为他的态度而愈发地着急起来：“先生，不论我娘子发生了什么…请你救救她。”
　　许仙的声音坚定了起来，却让盖华的心又冷了几分。
　　“姐姐！姐姐！”
　　小青急呼着从厢房里飞快的冲出来，落在白蛇对面。巨大的蛇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没有人注意到她超出常人的速度。
　　“先生！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这好端端凭空冒出条大白蛇来啊？！”许姐夫乍一看到这景象便慌了神，一看见盖华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绳子。
　　盖华皱着眉尚未开口，便见远处射来一道红色，伴随着一声高呵：“妖孽！还不快快受降！”
　　只见那抹红色化成了个老和尚凌空而立，左手金钵右手金杖，怒目圆睁，好不正气。
　　老和尚金杖一抬，一道金光直射白蛇的七寸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那道金光就要击中那大白蛇的后颈，小青右手一抬，一道青光便迎了上去，击碎了那道金光，而她自己更是拔地而起，冲向那和尚。
　　老和尚见状也不说话只是将眼睛瞪得更大，抬手又是好几道金光射出，上上下下围住了小青。
　　而在下面的几人却是神态各异。
　　许家大姐夫妇已经完全被吓呆了，待在原地，惊疑不定地看着天上打来打去的二人。
　　许仙见到这一幕，却像是明白了什么，反而冷静了下来，只是安静地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
　　盖华却在小青冲向那老和尚的时候变了颜色。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而空中的小青面对着呼啸而来的无数金光，只是冷哼一声，体表便泛起一层濛濛的青光，像个蛋壳似的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说时迟那是快，那些个金光转瞬便到了小青跟前，携着道法威能猛地撞上那个青色的蛋壳。
　　金光像是没入了那蛋壳一样了无声息，却在表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金色的卐字，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庄严无匹。
　　那卐字缓缓地在青色的蛋壳上游走，不紧不慢带着庄严的气息。而那青色蛋壳却像是被吸收了能量一样暗淡下来，极不稳定地闪烁着，仿佛下一秒便要消失，但它就是这样闪闪烁烁地坚持住了。
　　那老和尚见状冷哼一声，右手一抬，一道金光便又是射出，直奔着小青而去。
　　这道金光比之前射出的要明亮得多，速度要快得多。裹挟着无上佛力，眨眼间便要射中那蛋壳。
　　那青色蛋壳内的小青见到这一幕，也是慌了神。她发现自己已经无力阻止这道金光落在蛋壳上，而一旦那金光落在蛋壳上自己必定会重伤。她那远圆睁的杏目里，满是不甘与愤怒。
　　就在小青打算全力防御的时候，一道银色的光华闪过，一面水镜出现在小青面前，将那道金色光华反射了出去。那道光华消失在天际，不知落向何处。
　　小青周身的那蛋壳也在这时碎裂，青色缠绕着金色的光芒消失在空气中。小青震惊地抬头看向那面水镜的来源，盖华。
　　那老和尚也是铁青着脸望着盖华，却似乎敢怒而不敢言。又是冷哼一声，浑身金光大放，怒目又圆睁了几分，口中念念有词，好似怒目金刚，左手金钵一抬，便像是要向小青罩去。
　　小青本身修为就不足，刚才在那蛋壳中又消耗了不少，此时哪里敌得过老和尚如此强盛的一击，逃又逃不掉，脸色更白了几分，满眼的决绝。
　　就在小青绝望地想要自爆的时候，盖华一个闪身，便到了小青身前。小青惊慌失措地看着身前这个谈不上高大的身影，几乎失声：“…先生……”
　　然而盖华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抬起右手，凝成一只水色巨爪，向老和尚抓去。
　　但哪知道那老和尚根本不理会那巨爪，左腕一翻，那金钵直射地面上扭动着的白蛇而去，快到肉眼几乎看不清那钵的形状。
　　“姐姐！！”小青声嘶力竭地大喊着，但奈何力不从心，来不及救援。而盖华此时的注意力更是全部都在凝成的巨爪之上，再者，他因为一些事本就不想理会白蛇的死活。
　　于是那金钵几乎毫无阻碍得接近了白蛇，直到另一抹青色出现在金钵之前。
　　许仙在倒飞出去的时候，几乎将整个胸腔里的血全部喷了出来。空中，地上，衣襟上，白蛇光滑的鳞片上，到处都是。
　　“姐夫！”
　　“弟弟！”
　　盖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右手猛地一捏，巨爪将老和尚紧紧地攥在掌心挤压着，使得他狠狠地吐出一口鲜血。
　　然而盖华心里却是已经蒙了,他愣愣地看着小青和许大姐向着许仙冲了过去，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等到他再回过神来，便看见满天满地都是鲜血，许仙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