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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沙漠婴儿 ...

  •   了无生藏于荒茫原野中,她那与大地同色的肤色表明了她的出身。她生于这片生机勃勃又杀气腾腾的土地。她有着一张喜怒哀乐格外分明的脸庞。了无生天生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她的所作所为皆是天性使然。只有一个人能左右她的动向。
      此时的白千茫正站立在山丘上,她满面笑容,眼中盛着期待,她知道下一步了无生将要开始疯狂的杀戮,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们两人将不愁吃穿。
      了无生观察着猎物的行踪,当那群狼靠近时,了无生倏地从草丛中跃了出来,手中高高举起的尖刀利落的砍了下去,狼群中最凶狠强壮的公狼的头颅立即滴溜溜地滚落了下来,热血溅湿了其他的狼匹和滚滚尘土。了无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她没有停止杀伐,手中的尖刃毫无犹豫的一下又一下的落下,每一次出击都必有收获。
      狼群的攻击对她而言是可怖的,但是了无生更害怕无法杀死它们。只要狼群还在,了无生和白千茫就不会有安宁的一天。白千茫俯瞰着了无生的一举一动,了无生的全身沾满了血,白千茫在山丘上都闻到了非常刺鼻的血腥气。白千茫下意识的抚摸着自己的断指,她的眼睛紧紧盯着下方的战局。
      了无生的尖刀被一匹狼夺走了,她仍未停止攻击,了无生随即用她那粗壮的腿脚踹翻狼匹,捡起尖刀的一刹那又捅向了手边,顿时哀嚎声不断。了无生的生命力极其旺盛,从天明战至黄昏,她仍是那般勇猛。待她停下动作时,围绕着她的只有狼群的尸体。然而了无生仍未放松警惕,她仔细查看着尸体,以确保所有的狼均已丧命。斩草要除根——这是白千茫教她的。
      了无生站直腰身,看着不远处向自己走来的白千茫,她身后还跟着一名少年。少年人看见了无生时打了个战栗,他是专门收购狼皮的商贩,少年人知晓只要白千茫在了无生身边,自己就会是安全的,所以即便少年人惧怕了无生,也仍敢过来收狼皮。
      “去休息吧。”白千茫抓着了无生的手,想将她从尸体堆边拉走。了无生摇了摇头,望着少年人慢吞吞剥皮的动作。“我来吧。”了无生缓缓开口。少年人听闻无生的话语,又见了无生往自己身边靠近,登时浑身一颤,不敢再动作。
      “无妨。”白千茫冲少年人微微一笑,少年人才稍稍放心,继续手中的活计。
      白千茫仍是拉着了无生的手,将她带离了尸体堆旁,径直前往两人驻扎在远处的家。了无生冲洗了一下浑身的血污,包扎好自己的伤口,待一切收拾完毕,天色已晚。了无生拿起挂在墙上的烟杆,靠坐在窗沿上,抽了几口烟。了无生抽烟也是白千茫教的,她俩以前流浪的时候在破烂堆里找吃的,碰巧就摸到了一杆烟。白千茫的母亲是会抽烟的,白千茫不会抽也看明白了,便教的了无生沉迷于此。
      了无生和白千茫都出身于普通农户,她们两人在家破人亡之前,就只是隔壁邻居的关系。那时的了无生只知道白千茫的母亲曾是妓女,然而她的母亲深居简出,为人低调。白千茫温婉动人,其父文质彬彬,一家人都非常和善。
      了无生的家庭与白千茫家完全不同,她曾有八个兄弟姐妹,个个黑皮土脸像小兽。了无生的母亲在生小妹时难产而死,父亲则起早贪黑,终日为养家糊口而奔波。有一年,荒野这边来了新住户,那家人竟然是以捕狼为生的,从那之后,村子里就总能看见狼,有活着的,更多的是死了的。
      狼见的人多了,自然就不再害怕人。一开始只有几匹狼会试探性的来村子里逛,后来狼聚的多了便开始在村子里报复性的偷、抢、杀。年幼的了无生便是在这狼群丛生的村子中渐渐的失去了兄弟姐妹甚至父亲。
      当年了无生拉着小妹奋力逃跑,然而小妹的一条腿被一匹狼咬住,瞬间群狼上涌,小妹很快便没了声息。了无生跑的要快一些,狼虽咬伤了她却制服不了她。且要处理掉小妹,狼群也是要花一些时间的,这便给了了无生喘息的机会。不过多久,狼群赶上了了无生的脚步,却还是让了无生逃脱了。
      躲在不远处的白千茫为了救出了无生,切断了自己的一截手指,将那截断指用力抛向远处,引开了狼群。趁此时机,白千茫紧紧拉着了无生的手逃离狼村,黏人的血沾满了两人的紧握着的手。
      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一直相依为命。了无生和白千茫各自谋生,白千茫利用的是自己的皮相,了无生则靠的是拳脚。两人年纪尚幼时,白千茫唯一能想到的求生方式只有出卖身体。白千茫曾经有不少恩客,待了无生杀生的买卖做起来了之后,白千茫便不再接客,而是帮着了无生照顾起了生意。
      偶尔白千茫还会带男人回来,了无生见惯了那场面,从不多言语什么,只是漠然跨过扔了一地的衣服,从墙上取下烟杆出门散步。
      “了无生”这个名字是白千茫取的,白千茫希望了无生作为一名夺命猎手,所到之处能够了无生机。了无生原本的名字是什么早就被人遗忘了,只有白千茫还记得。白千茫喜欢在了无生舔舐自己的身体时叫出了无生的原名,也只有在那种情境下,了无生觉得自己还是个有情感的普通人。
      此时,了无生坐在窗沿上,她见睡在床上的白千茫微微动了一下,便熄了烟,走到白千茫的身边,摸了摸她的脸。白千茫仍躺着,她微眯着眼睛,狡黠的笑了一下,便将了无生的手指含在嘴中,用舌头□□着。了无生摸着她的脸,目光中透出了一丝温柔。
      “杀人的买卖你接不接?”白千茫从自己的口中抽出了无生的手指,见上面泛着晶亮的水光,便又□□了两下指尖。
      “杀人或杀狼,于我,没甚区别。” 了无生脱下上衣,拥着白千茫躺回床上,她吻上白千茫柔嫩的粉唇,湿润的手指在白千茫的皮肤上摸索着,她陶醉于白千茫口中轻微的哼吟声,手上的动作仍未停歇。

      三天过后,白千茫与了无生所居住的荒野中突然刮起了沙尘暴,白千茫的眼睛里进了沙,流了不少血泪,她闭眼躺在床上休憩,心中略有不安。虽然沙尘暴对于她们而言是常见天气,但是今天特殊,任何不在预料之中的事情都有可能破坏她们的大计,包括这场沙尘暴和暂时目不能视的自己。
      了无生用抹了草药的麻布蒙住了白千茫的眼睛,她今天格外沉默。“别紧张。”白千茫捏了捏了无生的手,出声安抚。
      “嗯。” 了无生轻应。过了没多久,两人听到了敲门声。了无生顿时警觉起来,白千茫亦紧捏了一下床单。两人仔细聆听着混杂在敲门声之中的细微呓语,了无生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白千茫,起身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名文弱的年轻人,他的身量比起与他同岁的了无生简直像个孩子,他的怀中还抱着一名沉眠中的婴孩,婴孩偶尔会发出几声喃语。了无生打量了几眼年轻人和婴孩,懒洋洋地开了口:“你是?”
      “姑娘,打扰了。在下莫复言,我与我家少爷经过此地,不巧遇上沙尘暴,我在此地走了半日多都未见人烟,好不容易才寻得姑娘这处能遮沙挡尘的地方,不知姑娘能否行个方便,让在下与少爷在姑娘这儿歇个脚?钱银您尽管开口,只要能让少爷安稳的度过这一夜便好。”莫复言一脸诚恳,似是非常期待了无生的答复。了无生挠了挠头发,“进来吧。”了无生说着便从门边让开,放莫复言进了家门。
      莫复言刚一进门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眼上蒙布的女子。女子一动不动,应该是睡着了。莫复言仔细搜寻了半天,也只看见眼前这一张床,了无生自莫复言进屋后便对他不加理睬,此刻她正闭眼靠坐在窗台上。莫复言只能缓缓靠近蒙眼女子的床边,犹豫了一会,最后轻轻地将婴孩放在床沿。他见床上女子额头冒汗,蒙眼的麻布上沾有血迹,莫复言按住女子的脉搏,诊视了一番,紧接着紧锁眉头。
      “你会看病?”蒙眼女子突然向莫复言的方向歪了下头,莫复言随即应了一声算是承认自己通晓医术。
      “那我生的是什么病?”白千茫笑问道。
      “姑娘没病,只是姑娘身怀有孕还这么瘦削,怕是对胎儿不利。”莫复言回道。
      白千茫闻言愣了一下,然而她眼覆麻布,细微的情绪波动未被面前之人发觉。莫复言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再也无法开口了。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立于他身后的了无生手握尖刀,迅速又狠绝地向莫复言的要害之处连续捅了数刀,莫复言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便已气绝身亡。
      白千茫听到有重物倒地的声音,过了一会她才缓缓开口,“他死了吗?”
      “嗯。”了无生扒开莫复言的衣服,抹干净不小心溅到婴儿脸上的血迹,她搜了搜莫复言的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大的收获。
      “谁的?”了无生突兀地问了一句。白千茫明白她是在问自己腹中孩子的生父。白千茫也是刚刚才知自己怀有身孕,她并没什么大的波动,只是惊讶纵欲无度的自己竟能怀孕。她不知孩子的生父是谁,她与了无生的状况本就艰辛危险,这个孩子若是降生,对于她二人而言将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不知道。”
      “怎么办?”了无生仍是追问。
      “这个孩子不该出生。”白千茫低语着,她望着身边尚在睡梦中的婴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论如何,先等雇主付了这笔款再说。这间房子出了人命,也不适合再待下去了。”了无生说着,将尸体拖向房间一隅。雇主要求了无生杀死带着婴儿的过路客,婴儿则留待雇主上门接走。这是了无生头一次杀人,却意外的顺利和熟练。这倒真是如她之前所说的那般,杀人或杀狼,于她而言是没甚区别的。

      沈澜渊与自己的小厮莫复言约定好在名为驱沙镇的地方见面。那日沈澜渊将尚在襁褓中的弟弟沈霈托付给了莫复言,让他带着婴儿先逃。然而约定时间过了两日多,莫复言也没依约前来,沈澜渊感到有些不安。荒野之地应该不会有追兵。沈澜渊如此安慰着自己,内心却无法平静。
      沈澜渊买了些干粮,用纱巾裹好头发,向着荒野进发了。既然莫复言不来,沈澜渊就只好动身找寻对方了。
      沙漠地带鲜有人至,呈现在男人眼前的,只有漫漫黄沙。不过走了半个时辰,沈澜渊的皮肤便与这沙尘融为了一体,空气中纷飞的砂砾不断摩挲着男人的面庞,男人的五官不自觉地皱成了一团。

      白千茫半倚在床边,来家中收狼皮的少年人自进屋之后,目光便时常停留在白千茫的身上,白千茫也没有躲避他的目光,反而回敬给少年人一个充满暗示的微笑。在一旁收拾着狼皮的了无生察觉到了这一幕,一往反常的是,她没有刻意回避,而是用狼皮挡住了少年人的视线。少年人抬头望了一眼了无生,顿时打了个哆嗦。
      少年人收起狼皮灰溜溜的离开屋子后,了无生惯常拿起了挂在墙上的烟枪,正准备揉烟丝的时候,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又将烟枪挂回了墙上。白千茫见了无生阻了她的好事,心中气恼,但一见她来回折腾烟枪的举动,又觉得有些好笑。
      白千茫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她虽与了无生说自己并不希望这个孩子降生于世,然而几日过去,两人都没提今后将要如何处置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只是了无生为白千茫准备的吃食越来越精致,了无生外出捕狼的次数也越加多了起来。白千茫躺在床上,轻抚着断指,她看向了无生忙碌的身影,倒是感觉惬意。
      自那日了无生杀人夺婴已去数日,雇主仍未前来赴约,了无生两人倒是不在意。只是照拂婴儿的事务繁杂,了无生还要顾及白千茫,也总要出门捕猎,近段时间了无生的身形越发瘦削,对待一些事情当然会力不从心。比如收狼皮的少年人离去不久之后,屋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了无生竟然对此没有起丝毫的警惕心。
      午时已到,了无生将炖好晾凉的奶粥端起,走进平时拴上的里屋,黑洞洞的里屋中传出了几声啼哭声。在奶粥还未压下啼哭声之时,屋门被一位陌生人推开了。陌生人环视着屋内的景象,他从未见识过如此脏乱又窄小的屋子,熟睡在床上的少女衣冠不整,正因少女身材细弱,才凸显出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陌生人注意到床脚和地上有一团深色水渍,他蹲下身,又侧脸看了一眼压在少女脑门下的一截绸缎。这种绣有特殊纹样的绸缎是私造的,只有在沈府中才能见到。陌生人站起身,他在步入屋内之前就掩住了自己的气息。他本以为杀人夺婴的凶手会有多高明,没想到竟然会粗心大意到让自己能堂而皇之的进入其家中。
      沈澜渊在沙漠中摸索了一段时日,一直以来他看到的都是荒漠,这等恶劣的环境竟会有人居住在此地。心中起疑的沈澜渊自然会去屋内探个究竟,他本想敲门再入,却没曾想听到了婴儿的哭声,沈澜渊顿时改变了注意,悄然潜入。在这间明显死过人的屋中,沈澜渊发现了好几样莫复言的物品。
      若只是单纯的打劫,这两人为何会留下婴儿一命?沈澜渊猜想,杀人者必是追兵收买来的。他点住熟睡孕妇的穴道,缓缓抽出剑,在里屋中刚刚喂完婴儿的了无生这才听见异样的动静,她从腰间拔出短刀,摸准沈澜渊站立的方向,投掷出去。沈澜渊瞬间便被刀影夺去了注意力,了无生携长刀迅至,然而沈澜渊早有所备,提剑一挡。了无生正要收势再给沈澜渊一击时,沈澜渊已将短刀抵在了了无生的腰部。
      了无生不知沈澜渊的来路,她与白千茫相依为命,早已领悟了生死由命不由己,她只是冷笑了一声,眼中毫无畏惧。
      “婴儿是谁的?”沈澜渊这一问,了无生便猜出此人是何来历,“亡命天涯之徒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家的崽儿?”“快说。”“我的。”了无生随即答到。沈澜渊打量了一眼了无生的身形,这个女人显然未曾有过怀孕产子的经历。沈澜渊便不再多问,点上了无生的穴道,自己则钻入黑洞洞的里屋中。他再度出现在了无生的视线中时,这个男人用自己唯一一件价值不菲的外衣紧紧裹着个微微耸动的小东西。除了这名婴儿外,沈澜渊在里屋还找到了一个暗室,内中捆着莫复言的尸体,凭沈澜渊眼下的状况,无法带走尸体。他只能多看几眼莫复言再离开。
      沈澜渊紧紧抱着弟弟沈霈再度步入沙漠之中,他并非不想为莫复言报仇,只是,那名怀孕的女子需要人照顾。他所不知的是,那位孕妇产下的婴儿会在将来索取他的命,而被沈澜渊牢牢护在怀中的这个孩子,也成为了沈澜渊所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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