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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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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城外佛光寺里住了许久,她常对着佛祖跪拜,虽然虔诚地闭目祈福,但是她知道,她在佛祖的面前是做不到心胸坦荡的,即使不食荤腥、守礼慈悲,可她到底没有能够从红尘中全身而退,她还是念着宋君慕的。
算不清在佛光寺中待了多久,但是寺外的似雪梨花压枝条已经变成真正的满院的鹅毛铺地了。常同她玩耍的那个小沙弥被主持吩咐去抄文诵经,她一个人待在屋里里未免寡淡了些,于是披上藕粉色的素净披风去不远处的梅林里摘一束开得最好的梅花枝。
娇小玲珑的身影在梅林中穿梭了许久,长长的曳地百花穿蝶裙摆被浸湿透了,裙沿还带着雪点,她琉璃珠般的眼眸一亮,忽而看见一树树稍上的梅花开得正娇,忍不住踮了脚去摘。一手瘦削的手遮了半目阳光于她头顶上帮她摘下,枝桠的抖动惹得一树雪花和梅花飘落,她仰头侧目去看,雪地里耀目阳光的阴影落在她的眼眸里,让她不太能看清那人的模样。
揉了揉眼睛,稍微缓过神来时,眼前之人的面貌一点点清晰浮现。一袭白衣,外披鹅毛大氅披风,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肌肤如玉塞雪,修眉入鬓,鼻梁高挺,一双墨色的眼眸深邃地如同百年古潭,平静冷淡,完美勾勒的唇型却带着病态的白,似乎是从古卷里走出来的人,又似乎是在凡间历劫的仙人。
若说宋君慕是山间青潭、雪中劲松,那面前的此人则是雪上顶上的冰泉,更加圣洁清冷。想到此处的粉黛又是一阵恍惚,看来自己彻底忘掉那人是不可能的,要不然自己也不会不自然地将旁人与他比较。
他用广袖掩嘴轻咳,将手中所执起的梅枝递给她,声音如同从雪山巅峰一路流下的雪水,冰冷沉寂,“姑娘,如此出现多有冒犯,不知可否为在下指一指去佛光寺的路?”
粉黛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防备此人,她并没有立刻接过他递过来的梅枝,反而细细地上下打量着他,见他虽身着朴素,可周身自然有一种贵气,不像是坏人。她微微垂目,伸手接过梅枝,不意间触碰到他的指尖,竟然比雪还要冷上几分。
她抿唇,“随我来吧,我正要回去。”
他嘴角弧度极小地勾了勾,露出浅淡一笑,揖手道谢,“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姑娘了,不过,姑娘可是这佛光寺中的香客?”
粉黛没有答话,只在他前面安静地走着。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寺里,一小沙弥来开门后,粉黛便一个人回了自己的屋里。那人望着粉黛离开的方向深思,主持得了消息之后迎了过来,“王爷?”
那人抬手止住了主持的行礼,问道,“先前那女子是谁?”
佛光寺里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客,主持立即明了他指的是谁,只是...粉黛来这里是疗心中之伤的,身份自然也不想被他人广为知晓,不过肖渺身为王爷,位高权重,他问起的事,主持也不敢有何隐瞒。
“宋府的夫人。”
肖渺点了点头,这京城中有名号的宋府就这么一家,他自然知晓主持口中的宋家是哪个宋家,此前宋大将军的家事在这京城中闹得人尽皆知,在名家的话本子中都难得听闻这等精彩之事。茶余饭后,无论是街头巷尾的寻常人家还是颇有声望的权贵人家,少不得对此事指指点点。肖渺身边的侍卫仆人均是和他一般清冷之人,最不喜议论是非,都难得对此事点评了一番,无非是什么“这青楼女子狐媚狠毒,宋家少夫人气度非凡、温顺守礼”之类的。
肖渺当时正在写字,未有因为这些琐事丝毫影响了自己行云流水的书法,不过他却想的是与常人不同的东西,人人都在诟病评说两个女子的是是非非,怎么未有人想起这宋家父子扮演的角色如何?
搁笔之后,肖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字。这宋大将军虽有军功在身,家中独子也是自己的父皇极为器重之人,可是这朝堂之上风起云涌,无一天平静之日,就算面上平静,可这下面永远积淀更可怕的波澜起伏。
屋外是冬日难得的明日,经过雪的折射颇有几分刺眼,肖渺伸手挡了挡。这宋家父子如若不小心行事,找个有力的结盟,那之前的原本令人称颂的赫赫功绩都是大火中泼下的火油,是让你消逝的更快的东西。肖渺往外一瞥,屋檐边有雪水滴下,你看这昭告冬日的雪,不也在慢慢融化吗?
不过今日看这女子,的确如传闻中那般绝色妍丽,不过倒不像是一个毒辣无情之人。
肖渺止住了自己的遐思,“今日可有消息?”
“方才才送来。”主持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肖渺。
*
粉黛在这佛光寺中白吃白喝倒有些难为情,所以她偶尔也会帮帮忙做做斋饭,寺里的人也没让她做重活累活,都是挑些利落简单的杂事交与她做。不巧今日购置蔬菜瓜果的小沙弥染上了风寒,粉黛便自告奋勇愿意去下山买菜。
其他人本不愿意让粉黛担这活儿,粉黛本来就是一个柔弱女子,况且冬日天气寒冷,让她去好像着实有些不妥,最后还是主持松了口,毕竟粉黛不似他们这种皈依佛门的出家人,整日整夜地待在这寺中抄书念经也不会觉得枯燥,让她出去透透气也是挺好的。
粉黛挎了个小菜篓来到了山下的集市,佛光寺本来就在城外,所以近一点的集市规模也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东西也是应有尽有。粉黛知晓自己的面貌过于出众招摇,所以临走前便拿了手绢当面纱,省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老农,你的青菜怎么卖?”
被叫到的年过半百的老农本在弯腰摆菜,听到这声莺啼般的女声抬起了头,一双大眼水润含情,温柔婉约尽在其中。老农苍老的脸上有些失神,粉黛也未恼,从小就被人这般打量早就习惯了,只是耐心地等待老农回神。
可是粉黛终究没有等到老农的答复,就被粗鲁的一股蛮力抓住了胳膊,菜篮也坠落在地。一片混乱之中,粉黛的耳边都是年轻女子的哭喊之声,粉黛晕过去之前,只记得一些妇人的惊叫,“官爷,你行行好,就放了我的女儿吧!”
太阳已经落山,夹杂而来的是冬日里凛冽的寒意,鹅毛大雪已经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早晨寺外才被小沙弥清扫过的青石板又被雪沫子给盖住了。屋内焚着香,主持正在闭目诵经,急急忙忙的敲门声从屋外传来,主持皱了皱眉。
“何事?”
“天色已晚,还未见宋夫人回来!”
已经遣了人去寻,菜市已经闭市了,没有找到人,倒是发现了粉黛的菜篮子。问了几个还没走远的菜农,都对粉黛有些印象,均说当时来了凶神恶煞的一群官兵模样的人,不仅带走了粉黛,还有其余一些妙龄姑娘。
“怎么回事?!”得了消息的宋家少爷一脸兴师问罪地骑着骏马赶到,一张俊脸上竟是怒气和着急。
寺中众人均抬下头,心中所思各有不一,宋府的夫人不见了,老子没见过来,倒是这儿子马不停蹄地赶来,人人都说这宋府夫人与这宋家少爷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今日见这宋家少爷火急火燎的样子,怕不是谣传。
“宋少爷,宋夫人如今下落不明,的确是我佛光寺照顾不周,宋少爷若是责罚,老衲绝不推辞!”
“责罚?!”宋君慕本是气极,听到这声“宋夫人”,心中更是像被细针狠狠地扎了一下,于是一甩马鞭后转身离去,鞭子在空中划出摄人的声响,只留下一句,“你佛光寺担待得起吗?”
主持皱了皱眉,宋府一开始送了宋府夫人来他这偏僻的小寺中,他以为本是宋家对佛光寺起了疑。不过日子见长,这宋府夫人并未有任何不对劲之处,主持一开始的草木皆兵才渐渐平息下来,不过到底没有彻底打消,本想寻个机会送走这个宋府夫人,此事居然自己结了,不过宋府夫人现在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主持自己心中也有些担忧。
*
“父亲,是你命人这么做的吗?”赶回府中的宋君慕跪倒在在宋大将军的书房内,原本束起的长发因为奔波有几根散落地垂落在额前,向来最在乎仪表举止的宋君慕衣袍不端、玉面染灰,这声看似恭顺孝敬的“父亲”中全是毫不掩藏的质问与责怪。
“荒唐!愚蠢!”宋大将军怒不可遏地拍了书桌,桌上坚硬的墨砚都被震得粉碎,“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想因为这些儿女情长毁了整个宋家吗?”
宋大将军向来以自己的独子宋君慕为傲,自己的这个儿子博学多识,年少出众,为人赞颂,而宋君慕狼狈的样子他也只见了两次,一次是他执意想要求娶粉黛被他严词拒绝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现在。宋大将军抚了抚胸口,到底还是松了口解释,“此事与我无关,快滚!”
宋君慕本来还欲再多说几句,还是被宋大将军赶了出去。宋君慕一脸忧思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张思思披着睡袍掌着一盏灯在等他,今日的事情闹得如此之大,自己的风度颜面尽失,张思思倒是一脸淡然仿佛从未听过这些风言风语一般,见他回来,盈盈一笑便迎了上来,“夫君。”
其实张思思不算丑,她的长相在整个京城贵女中都算是出挑的了,更别说家事显赫,能娶她为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美事,她又这般体贴贤淑,知书达理,他有什么好抱怨好不满的?
只是......宋君慕叹了口气,转身去了自己的书房。
父亲说此事与他无关,以父亲的性子,那便绝不会是假的。可是粉黛又是被谁抓走的呢?听佛光寺中的人说是一群官兵抓走的人,并且不止抓走了她一个人,如今宋君慕冷静下来细想,可见并不是冲着粉黛一个人来的,不过会不会是谁故意设的障眼法呢?
这边宋君慕才回家不久,肖渺也收到了主持的书信,他皱眉读完,任烛火吞噬了这封书信。佛光寺中有宋府的人,其实他早就想除掉了,不管粉黛此人是不是被宋府派来打探消息的,毕竟万事要小心为上,宁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况且他现在所谋划的事情,容不得一点差错。
不过,他还没有下令,粉黛就被人抓走,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幕后之人是敌是友?他至少得清楚明白,他对着屋外号令一声,“追崖,去查一查。”
“是。”窗外传来一阵沉稳的男声,随后又恢复了静悄悄的声音,仿佛刚刚的那一声应答只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