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神”追爱记》有颜色的小马甲

82、（八十二）

　　时间是经，空间是纬，细细密密织出了人生的阴差阳错和悲欢离合。
　　任何一个坐标，偏离一丁点，都会划出完全不同的生命曲线。

　　路垠和何颜本是打算回到何颜的小房子去，出了路垠的卧室，正好听到对面卧室此起彼伏的声音。

　　路垠破门而入，门外的何颜一时也不知所措，直到听完了所有的答案。路垠出门前告诉父母，和何颜结婚是因为他们彼此相爱，也道出了自己因多年瘫痪已无法生育的实情，而后平静的拉着何颜出了家门。

　　一路开车，一言不发，路垠的平静让何颜有些害怕，甚至让何颜都忘记在帝都周末不限行环路上的嘈杂和不分时段的拥堵。

　　直到何颜小区的地库，路垠照例把车子停在电梯附近的车位，把车熄火，整个人靠在驾驶座椅的靠背上，依旧一言不发。
　　何颜耐不住，轻声说道，“亲爱的，我们先下车，回家，好不好？”路垠眼睛都没有睁，只是微微点头。
　　何颜下车去后备箱取轮椅，打开驾驶侧的车门，把轮椅摆好。路垠解开安全带，双手支撑了一下自己，便对何颜说，“我实在没有力气，帮我！”声音沙哑得，让何颜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路垠搂着何颜的脖子，何颜拖着他的臀部，半抱着把路垠放到轮椅上，双腿的痉挛是意料之中的事。直到痉挛过去，人坐稳，何颜才锁好车，把路垠推入电梯。此时的路垠坐着竟有些吃力，双手握着轮椅侧板，整个人有气无力。

　　回到家里，何颜帮路垠换了轮椅，脱掉鞋子。路垠整个人已经虚脱得面色苍白，自己划轮椅都力不从心。
　　“先去躺一下，嗯？” 何颜蹲在路垠的膝前，关切道。路垠依旧只是眉眼低垂，轻轻点头。何颜帮路垠转移到沙发床上，路垠靠坐在床头。何颜起身，为他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他的手上。可他端着水杯的手，居然有些发抖。何颜赶紧伸手握住路垠端着水杯的手，把杯口凑在他的嘴边，一边捋着他额前的头发，“乖，先把这杯水喝掉。”

　　接过空水杯，何颜准备起身，“我去做点小米粥怎么样，小米南瓜粥？”刚起身，却被路垠抓住了手，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别走，别离开我！”路垠缓缓抬眼，含水的眼神仿佛倾注了无限的期望和渴求，“我好难受，别走……”

　　只见路垠另一只手捂住了双眼，男人低沉的呜咽声，再也无法掩饰，泪水透过指缝和沉闷的哭泣一起奔涌而出。

　　那年三月，路垠高三的第二学期，那时的路垠并不知道，他1月份的时候，已经获得了保送T大学的资格，原本这样的他，可以在其他同学陷入题海的高三下学期，读读哲学史、建筑史、艺术史，下午自习时间去游游泳或者去学校图书馆帮帮忙，早早回家便好。可路爸路妈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因为不是理想的专业，所以直接告诉校方，放弃保送，参加高考。在保送资格公开之前，路垠的名字便从名单上消失了。路垠只知道自己爆冷并没有获得保送资格，经过了几天的消沉，参加完寒假的冬令营，便又回到学校，勤奋努力的当个好学生准备高考冲刺，然后按照父母的规划，考入T大那个知名的专业，然后大三开始申请美国的研究生项目。可谁知，那天路垠照常下了晚自习，回家路上却偏偏遭遇了严重醉酒的司机用飞快的速度逆行闯红灯。

　　何颜坐在床边，和路垠相拥，何颜轻拍他的后背，路垠伏在妻子的肩头，“他们凭什么自以为是的替我做决定，如果我可以和其他保送生一样，早早放学，就不会遇到车祸，我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我的腿明明在，为什么我再也站不起来了？以前每次护工帮我清理大便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拉到了床上，他们体会过这种感受吗？因为担心失禁，我再也没有下过我钟爱的泳池……我这么大的人这辈子离不开纸尿裤；为了走出去，让他们还像以前一样以我为傲，我做了多少心理建设……为了读书上课正常社交，担心有不好的气味，甚至整天整天不敢吃东西不敢喝水……因为担心感染和褥疮……我生活上处处小心，生怕再给父母添麻烦，让他们担心和不悦……甚至，我爱你却不能和你有自己的孩子……何颜，我从未想过，我变成今天这样，居然是因为一直口口声声以我为傲我的父母……结果呢，我瘫了，几乎生活不能自理，任凭我怎么努力，都不再是过去他们那个引以为傲的儿子，他们后来又都对我做了什么……”路垠一边说着，一只手下意识的握紧拳头，一拳一拳捶在自己毫无知觉的腿上。

　　何颜没有打断路垠的话，她静静的听着，和他一起流泪，但却握住路垠捶打着自己双腿的拳头，把它放在自己的肩头。她不想去考虑，这件事的是非对错，她只在乎她的爱人，想让他宣泄委屈，好过一点。
　　“想哭就哭出来，我会一直陪你，你一直都是我引以为傲的老公，我一直都会在这里陪你的……哭吧！” 路垠依旧伏在何颜的肩头，何颜依旧轻抚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时不时侧头轻吻路垠的脸颊，没有任何语言，却大过一切有声的安慰。

　　何颜在床的一侧，手肘支撑着头，路垠则在她的身侧，面朝何颜已经睡去，眼角还挂着泪。何颜一直在轻拍着他的肩背，好像在哄一个婴孩一般。

　　何颜轻轻起身，去洗手间接了一盆温水，拿了干净的毛巾和纸尿裤。何颜一直尽量轻手轻脚，小心帮路垠擦洗和更换。路垠并未醒来，只是他枕畔的泪渍又扩大了一些。
　　何颜回到床边，轻轻躺下，面对自己心爱的丈夫，她轻轻擦掉了他脸上未干的泪水，手扶上他的肩膀。

　　“叮”的一声手机铃音，来自路垠父亲的短信：“何颜，你好，非常抱歉，让你今天经历这些。作为路垠的父亲，有些话想要说，不知可否面谈？”
　　何颜看看一旁的路垠，回复道，“路叔叔您好，面谈当然可以，可路垠现在状态不好，我想我应该先陪在他的身边。抱歉，改日再叙可好？”
　　点击了发送键，何颜把手机设为免打扰模式，放在一边。

　　11月，天黑的明显早了些，路垠一睁眼，便看到了身边的妻子。虽说相识不过半载，这种习惯居然让他觉得安心又温暖。何颜像有感应一般，也睁开了眼睛，一手抚上丈夫的脸颊和额头，“有没有好一点？”
　　路垠眨了下眼睛，并没有直接回答，把何颜的手握在自己掌心，按在自己胸口，“对不起，我又负能量了……” 何颜用双唇给了丈夫一记温暖的吻，“我说过，你不用因为身体的原因道歉任何，本就不是你的错；至于你说的负能量，这是人之常情，作为你的老婆，我也是你的树洞，你不开心了，当然可以来躲一躲。”
　　何颜，总是淡淡的，让他安心又温暖。以前，他觉得伤痛总会过去，时间是良药；可现在，时间治愈的伤口总会反复发作，可何颜是才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我去煮点粥好不好，小米、南瓜？还想吃点别的吗？”
　　路垠着实没什么胃口，摇头。何颜起身前在路垠额头一吻，“你再躺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路垠想要起身，却使不出力来。刚受伤时的种种，都会不经意的跳出来，到他的脑海里，扰乱他的思绪，它们似乎在告诉他一个答案，那场车祸，真的不是必然，那个路口闯红灯的车只有那一辆，过马路的人也只有他一个，他本可以自然避开这一切，不必无辜承担让他受累终生的后果，可一手造成这一切的，确实自己的父母。而此后，父母却鲜有出现在自己身边，他独自一人在海外漂泊多年，再回来，家却不像家了。

　　何颜用最快的速度洗米，切南瓜，快锅5分钟关火，自动卸压即可。
　　路垠愣愣的躺着，直到何颜回来，才勉强回神。

　　几个小时没动弹，路垠有些肢体僵硬。何颜把他扶起靠在床头，开始每天的功课……按摩活动双腿。“我有那么好看吗？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好看！我在想，如果我没有瘫痪的话，还能不能遇到你……” 何颜知道，今天的事，算得上是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她心里有些隐痛，因为心疼自己的丈夫，但却努力不动声色，“遇上，应该是能遇上，只不过啊，就算遇上了，你肯定不会正眼看我，因为你肯定是带着漂亮妹子去提尼安度假，小飞机上肯定是光顾着照顾女朋友了，搞不好还是新婚蜜月呢，哪儿能轮得到我认识你，哪有可能收留我上你的车，住你的房间，开车陪我玩，更没有后来找我唱歌、吃饭，更别提大老远去新疆看我了……”何颜一撇嘴，很不甘心的样子。

　　清甜的粥饭并没能打开路垠的胃口，何颜执意要端着碗喂他喝粥，路垠无奈只好在老婆的帮助下下床，到餐桌边，一小碗粥下肚，便要离开餐桌。除了早餐和一杯水，没有再进食过的路垠让何颜免不了担心，便又盛了半碗粥，一勺一勺喂他喝下。

　　路垠用站立轮椅锻炼，每次站起来的时候都会有些许痉挛，何颜总会蹲下按住他的双腿，待痉挛过去。何颜起身的时候，两人目光相遇，路垠淡淡的道，“那个时候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能站着竟是奢望……我以为，我会把我心爱的女孩儿照顾的很好，给他温暖和依靠，可没想到，一直是你在照顾我。我曾经努力复建，以为我站起来、有了进步，他们就会关注我，可我现在站起来的样子，他们都没有见到过……”

　　何颜捧起路垠的脸颊，踮脚仰头吻上了他的唇。
　　“老公，我虽然不知道你的爸妈是什么想法，不过我知道，我眼里只有你一个！我知道今天的事，让你很难过，但我不会告诉你，不要去想，不要难过。因为不让你去想，你会更难过。可你可以把你的难过告诉我，一人一半，就不会那么难过……还有，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我想让你健健康康的，可如果那样，你肯定不稀罕认识我的，眼睛肯定只看漂亮妹子，我吃醋！”说到这里，何颜的眼眶也有点湿润，她也很难想象，没有路垠的人生会如何。

　　路垠终于露出了一些笑容，发自心底的，他懂，何颜是他经历巨变后的人生里，最幸福的存在。于是，他伸开右臂，“来，老公抱！”
　　而后，何颜在路垠身边，不肯离开半步。两人共同沐浴，依旧相拥而眠。何颜的呼吸均匀起来，可路垠依旧被往事片段冲击着脑海，伸手触碰着毫无知觉的身体，更是让他失望的无法入眠。长长短短的叹息，诉说他的不甘和悔恨，不甘来自健康的缺失，悔恨来自希望给何颜更美好的婚姻。本以为一切早已云淡风轻，不曾想，最残酷的现实来自最亲近的人。

　　半夜里，依旧清醒而混乱的路垠听到了妻子梦中的呻吟：“老公，别走……路垠，别离开我……路垠……”
　　他再次回神，将她揽至怀中，像白天她对待自己那样，轻拍她的后背，“别怕，我在！”
　　他不知道的是，她趁机用双腿圈住了他的腿；他没有看到的是，她在他怀中，露出满意的笑。

　　入冬后，帝都的天气似乎格外的好，蓝天，微风，清空，黄叶，让人快要忘记雾霾的存在。两人一起去超市采购了些食材储备，又去小区的树林里晒晒太阳。树林里阳光甚好，本就软绵的海绵地砖配上落叶，一踩上去沙沙作响。何颜孩子般开心的踩着树叶，时不时推着路垠的轮椅也来一起享受初冬的声音。何颜逆光的剪影在路垠的眼里蹦来跳去，恍惚间，路垠仿佛看到他们领证的那个中午，在何颜家照片里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如果有一个和她一样可爱的女儿，该有多完美。他双手抓着轮椅手圈，转念一想，贪婪没有尽头，现在已经足够。

　　小区里的小孩子不少，阳光晴好的天气，年轻的父母们就会带着宝宝来到这个树林里，有的推着婴儿车，有的宝宝自己骑着小车，爸爸妈妈在后面拉着。路垠的眼光被身边经过的宝宝牵引，何颜突然跳来从背后把他搂住，在耳边说道，“老公，再过几天，我们也要和他们一样，带着宝宝来晒太阳了呢！”
　　“是啊，那到时候，我抱着宝宝，你推着我！”

　　上班的日子，何颜没有像以前一样跟着路垠去工作，她的理由是，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要好好体验一下全职太太的人生，把老公送出门，然后打扫房间，准备晚餐，在家门口恭迎老公下班回家。把路垠送到地库，目送他上车，煞有介事的挥手，“老公开车小心，路上注意安全，想我就打电话，早点下班回家哦！”

　　何颜返回家里，简单化了个妆，便再次出门。
　　来到约定的地点，等来了约她的人，路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