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脂》飞天酥鱼

31、31

　　徐汉秋不觉得是自己说话刻薄要求严格，他实在是，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怕了董然然的粉丝了。

　　昨天下午微博上渐渐开始有董然然那边的通稿出来，敬业、武打戏不用替身、吊威亚差点摔死还受了伤，附带不知道谁流传出去的董然然掉下来又被拽住的惊心动魄小视频。

　　除了敬业这一点徐汉秋略有微词——真那么敬业不会自己去做半个月的特技训练再来拍吗，不过一般只有拍电影的时候才有专门的集结演员特训期，拍电视剧没那个功夫也没那个钱——其他倒也是实话，他也没啥意见，但问题是粉丝不这么觉得呀。

　　徐汉秋自己的微博从昨天晚上就被爆破到不能看了，主要控诉他压榨演员不注意演员安全；董然然经纪人被骂得比他还惨；剧组的官方微博下面，已经有粉丝开始问他们剧组这个拍法，给演员买保险了么、符合国家法律法规要求么、这个威亚组有特技的资质么等等。

　　到了今天上午，已经有营销号开始盘点过去二十年间片场各种意外事故中受伤的明星、死亡的替身以及当时赔了多少钱等等。

　　这谁受得了啊。

　　连这电视剧的主要投资方虹渝传媒都打电话来让他注意点——因为营销号盘点里一个两年前境外拍摄中替身拍飞车特技出车祸的事故，正是虹渝传媒下个月要上的电影拍摄时发生的。

　　如果演员出事故正好可以炒作一波，真实、激烈、意外难以避免，怎么说怎么有理，如果正好是大明星那就更轰动了。

　　但特技替身不行，这会引发网友的人文关怀，关心剧组当时给人家赔了多少钱、这个行业里的底层工作人员有多辛苦、资本家的压榨之类的，总之是负面中的负面。

　　董然然昨天晚上就打电话来给徐汉秋道歉、她经纪人也给徐汉秋打电话说了好话。今天早上见面了董然然又道歉，说不好意思给剧组惹了麻烦之类的。

　　徐汉秋能说什么，只好说这怎么能怪你是我们没做好。

　　这确实不怪董然然，估计舆论发酵到这一步她也不想，就像没人能真正把握准观众要看什么一样，也没人能真正操控路人的舆论风向。

　　但她要不是态度这么好，徐汉秋心里难免觉得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难搞、这么会惹麻烦，以后等闲不要跟她合作，说不定跟其他导演聚餐喝酒还要抱怨两句。

　　不过现在，徐汉秋是什么也不能说了。

　　他不仅不能说，还得放下之前让董然然随便拍拍蒙混过去拉倒的想法，在片场尽心尽力地教她，好让她在成片里不至于太丢人。

　　因为徐汉秋已经认识到，以董然然这些脑残粉的战斗力，真等这电视剧拍出来了，万一董然然以其名副其实的花瓶表现引来群嘲，路人是嘲董然然、嘲剧组，她那些粉丝可就又要来爆破剧组微博、手撕他徐汉秋了。

　　毕竟，他们然然已经那么努力了。

　　徐汉秋叹一口气，先把这些烦心事儿放一边，问旁边偷偷闷笑的豆慧侠，“你想不想客串个角色？”

　　豆慧侠一怔，“我？”她想了想，“是群演吗？就是主角逛街时候装作路边买东西那些背景？”

　　“不是，是个有正脸没台词的小角色，”徐汉秋和颜悦色地说，“我看你这两天在片场东摸摸西看看挺好奇的，你要是有兴趣，可以自己亲自上阵试试看——当然，得先全妆试个镜，要是不行，也只能当我没说。”

　　豆慧侠虽然心里想着“我能行吗”，面上却十分自信地“嗯，没问题”，她确实觉得拍电视剧的事挺好玩，反正没损失，先答应下来再说。

　　过了几天，徐汉秋让豆慧侠下次提前两个小时来，“化个妆、试个镜。”

　　正好到了一周一次跟豆妈妈打电话的时候，豆慧侠说了这个事，“等我化好妆了拍个照片给你看。”

　　豆妈妈比她还兴奋，“选不上没关系啊，你跟人家说说让你多穿会儿戏服，你穿着戏服到影视城里逛逛，多拍两张照片我好发朋友圈给你大姨他们看。”

　　豆慧侠嗔怪，“我觉得我能选上，就站一边露个脸踢踢腿的事儿，群众演员都能干的活，我又不是见了镜头就打哆嗦，干嘛选不上我啊。”

　　豆妈妈深以为然地附和道，“而且我闺女瘦下来比电影明星好看多了，也就比那个俞思侬差点有限，要不改天你找个影楼拍点艺术照什么的……对了，我看网上有那种汉服工作室，不是影楼的风格，都挺正式的衣服，你多拍几套留作纪念也行啊。”

　　比俞思侬差点有限？豆慧侠嘎嘎地笑，她妈这母爱滤镜怕是有八百米厚了。

　　虽说都是一张嘴巴两个眼，但人家俞思侬那个长相那个气质就是大师级的艺术品，而她则是工厂里的量产装饰品。

　　豆慧侠真心不觉得自己丑，但她也真心明白她跟那种电影大荧幕上勾魂摄魄的美人不是一个量级。

　　别说俞思侬，就是董然然、邱良辉，她要跟这两人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就能被对比到怀疑人生。

　　两人笑了一阵，豆妈妈又开始老生常谈，“我看你那个店的直播，每天早上就开门，打扫卫生到晚上十点才关，比新闻上那些996的程序员还辛苦。加上路上的时间，你每天连六个小时都睡不了吧。听妈妈一句话，钱是赚不完的，身体要紧，你不能年轻时候光顾着赚钱，到老了把钱都花到医院去。”

　　豆慧侠不知道怎么解释其实她一点也不累的问题。

　　不过，虽说身体不累，但精神上确实是有点疲劳了。

　　但这疲劳不是累，更像是每天重复着洗菜切菜做菜拖地擦灶台的工作，有点无聊了。

　　尤其这几天为了兼顾外卖店的生意和这边的送餐，每天凌晨起床，提前两个小时就开店开始做准备。虽然现在邱良辉学会了用炒菜机，也能手忙脚乱地临时应付下，但之前的准备工作都是她在做。

　　就算她动作迅速效率高超好似机器人，也得从早干到晚，下午非高峰时段也得为晚餐做准备，像以前一样上个网休闲一下都是妄想。

　　而且邱良辉来了几个月居然也没放过一天假，这样一想，虽然心疼空耗的房租，豆慧侠也不得不按下金钱的恶势力，向劳动法做出妥协。

　　“明天我们放假，你能休息多半天。”豆慧侠说，“直播我就不开了，微信和外卖平台上都暂停接单。你呢，上午在家里好好睡一觉，或者出去逛逛街，轻松一下。我就光做影视城那边要的一百份，两三个小时就能把一整天的都做好，然后我就去试镜，你中午把那些盒饭稍微加热一下，打车送到影视城，我到影视城门口接你，然后整个下午你都可以休息了。”

　　邱良辉没意见。

　　第二天豆慧侠换上轻便好穿脱的运动服背着包去了影视城，跟徐汉秋打个招呼，被吴可为匆匆忙忙地领到了化妆间里一个人排队，她也不掏出手机来玩，就是坐在那儿看那些正在挨个贴头套化妆的群众演员——不是彻底背景那种群众演员，而是需要全程站在主角背后壮声势的，因此得精致点，看他们忙忙碌碌地，还挺有意思。

　　过了二十分钟，昨天约好的化妆师终于抬起头来，她伸了个懒腰，正好看到豆慧侠，“小豆你先来吧。”

　　豆慧侠过去往镜子跟前一坐，化妆师贴近了她一看，不由得赞了一声，“我刚才远远地看，还以为你来之前打了底妆呢。”

　　她拿着遮瑕刷在豆慧侠脸颊旁边比划了两下，觉得无处下手，最后只得在她额头上草草扫了两下就开始下一步了。

　　豆慧侠一边服从命令低头抬头左看右看，一边好奇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点变化。

　　眉毛后半截完全剃了重新画出一个不一样的眉形，显得有点硬朗、或者说有点凶。脸上左一块阴影右一块阴影的，看着是个大浓妆，甚至有点脏，但是用手机反拍一下镜子，不知怎么地就一点都不显得妆浓了，而且五官也比之前立体了很多。

　　“镜头吃妆。”化妆师说，“你自己平时化妆可别这样。”

　　半个小时画脸、半个小时梳头接假发，又里里外外换了一套衣服，鞋还没找到一双大小合适的，吴可为就进来叫，“小豆好了没？徐导找。”

　　豆慧侠只好随便穿了双靴子踢踢踏踏地跟出去。

　　这会儿徐汉秋正和真正常驻的动作指导柯一鸣比比划划地给演员讲解动作，完事儿一拍巴掌让两个演员一边对戏去，吴可为这才出声，“徐导，小豆来了。”

　　徐汉秋往这边一转头，看到全副武装的豆慧侠，便不由得一怔。

　　倒不是多惊艳，远远不到惊艳的地步，而是，她这一套装扮起来，还真是半点不违和，特别像那么回事。

　　豆慧侠这个角色是电视剧里一个龙套门派的龙套大弟子，唯一的使命就是先跟魔教出身的主角部下打一阵，把那个龙套部下打败，然后被主角出手轻松打败，让主角刷一波逼格。

　　说起来简单，但要是随便找个群众演员上阵，就会显得这段剧情特别假、特别像个笑话。

　　可是找那些正经演员呢，别管是三流还是十三流，正经演员都是按集数拿钱的，物美价廉的没档期，稍微贵一点的就嫌这个戏份安排掉价。

　　当然，徐汉秋之前也想过找那些经验丰富的武替，演技过得去，报酬也不高。但是呢，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脸。

　　徐汉秋得说，最少在他这个剧组里，武替都长得有点……不适合露脸。

　　而豆慧侠，长得虽然一般——娱乐圈标准的一般——但是肩平背直、身姿挺拔，一点都不怯场，没有一般群演和素人畏畏缩缩或者佝偻背的毛病，站在吴可为身边，一手按着腰上挂的道具剑，直直地往这边看过来，居然颇有些顾盼生辉的意思。

　　因为是龙套，衣服和妆发都很朴素，穿的是纯黑色短打劲装，鲜红的宽幅衣襟和袖口滚边，腰上高高地扎了一条宽腰带，使她整个人显得比平时更高、更瘦，比例也更好。

　　发型也没什么花头，就是把她自己的头发梳的光溜溜地在头顶上扎了个高马尾，再混合着加长的假发垂到腰上，一条与腰带同色的鲜红发带就是全部的发饰。

　　一般人这样打扮，难免要有些灰头土脸，毕竟人靠衣装。可豆慧侠一身黑色红色，居然只衬得她精神焕发，阳光下脸如白玉一般。

　　柯一鸣看了她两眼，有点惊讶，“可以诶。”

　　回头跟徐汉秋说：“徐导，这送盒饭的小姑娘扮相真可以了，不像是普通路人啊，哪儿发掘的？”

　　徐汉秋想了想，没说自己先从微博上发现的邱良辉，“我一开始就是随便找了个网红快餐店，她好像也同时直播外卖做饭。”

　　柯一鸣点点头，“那挺好，怪不得不怕人多。”直播也是一种表演嘛。

　　柯一鸣：“徐导，要说准了用她，我就把动作重新设计一下，男的女的打法不太一样。”

　　徐汉秋说：“先把现在这个版本让她试试，哪儿不行再改。她那天威亚事故救场的时候反应挺快、力气也大，项指导也说她像是练过的，我看男武替能干的，她应该都能干。”

　　柯一鸣想想那天，加上道具百来斤的董然然高空自由落体，豆慧侠一手就挽住绳子纹丝不动，不由得深以为然，“我看别人干不了的，她八成也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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