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十节 空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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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并肩踏着夜色默默地走着，如水的月光下，被方才的雨水清洗过的石板路散发着润泽的清光。路的尽头，是两盏绘着日向族徽的灯笼挂在房檐下，随着夜风飘飘晃晃，在地上投出动荡不安的光晕。光影中一个窈窕的身影正伫立在日向分家大宅的门口，遥遥相望。
琉璃子先向宁次致意：“您回来了。”又对着小李深深一鞠躬：“麻烦您带他回来。”小李摸摸头，腼腆地一笑，道：“您太客气啦，日向夫人。”
琉璃子优雅地一笑。
送走了小李，宁次径自向内室走去。琉璃子在背后低唤了几声，宁次回头，温和地问：“什么事？”
“有些东西，我想，也许宁次君会喜欢……”琉璃子细声说着，眼帘慢慢垂下去，睫毛挡住了闪烁的眼光。
宁次抬头看看天。夜幕中月光灿烂，碎星晶莹。“已经很晚了。明天如何？”
“不，就是现在。”琉璃子扯住宁次的衣襟，语气里罕有的固执，“明天就看不到了。”
“好吧，”宁次皱皱眉，妥协了，“等我换下衣服。”
宁次一袭白衣，缓缓走进庭院中。
满院的莹白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多年前的往事扬尘扑面而来，一时间千头万绪纷杂混乱，宁次窒息了一下，抬手按住胸口，不由得闭了闭眼睛。
不知何时，琉璃子在这荒草庭院中，种满了昙花。
在银色的月光下，琉璃子俯身折下一朵盛开的白花，低头嗅了一下，对着宁次回眸一笑，温柔的眼睛里流溢着梦幻般的色彩。
宁次疑惑地看着，有些戒备地问：“夜光昙？”
琉璃子摇摇头：“算不上是真正的夜光昙……这种花开花的时间会长一些，致幻的药力也差很多，基本上只能算是一种观赏花卉了。”
这是琉璃子应纲手要求从白贝城找来的夜光昙花种。但是或许是因为水土的原因，这些种子长成后的花朵虽然外形依旧，但是药力和在本土的时候相比，已经变弱了很多。
即使这样，那花粉里的魔力依旧还是存在着……
琉璃子把手中的白色花朵递向宁次，微笑道：“宁次君，你不试试看吗？”
花瓣层层叠叠，缀着些许雨水，月光在其上婉转流淌，明灭闪烁，如梦似幻。
宁次抱起双臂，淡漠地说：“我不想碰这个东西。”
这些花……就算这么许多年过去了，那些惨烈的往事已经尘封，自己纵然刻意遗忘，但是这些花，又一次将他自麻木中惊醒，冷酷地提醒着他，往日种种，并非过眼云烟。
遗忘，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琉璃子捧着花，深深地嗅了几次，把那清浅的花香和着薄凉的夜风深深吸入肺腑中，居然闭上眼睛露出一个陶醉的笑容来。
宁次皱皱眉，把那朵闪烁着磷光的白花从琉璃子手里轻轻夺过来。
琉璃子的身形被宁次一带，摇晃了一下，顺势靠在宁次怀里，喃喃着说：“宁次君……我非常喜欢这种花，每次闻到它的香气的时候，我就觉得又回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救了我，带着我在高高的天上飞，就像是做梦一样幸福……”
宁次不语。
琉璃子闭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从那时起……就渴望……能走进宁次君的生活……如今，我虽然如愿以偿能成为你的妻子，可是我心里也很清楚，宁次君的心，始终不曾为我敞开……”
晶莹的泪水从琉璃子眼角渗出，映着月光，缓缓划过美丽的脸庞。
“我总以为，日子长了，宁次君就会慢慢忘记那个人，会慢慢把心里那个最重要的位置给我……可是，我错了……”
她不是不曾放低姿态，婉转俯就，想方设法。然而日复一日，她终于明白，他心中的那个粉红色身影，随着时光流逝而日渐鲜明，完美无暇。
素来心高气傲的贵族少女不甘心地承认，即使自己再优秀，在宁次的心中也无法和死去多年的那个人相提并论。从未经历过真正挫折的她开始日益浮躁，信心渐失。最终在自己深爱的人面前无法自控。
琉璃子终于忍不住轻声啜泣起来：“就算你从来不说，我也知道，宁次君的心中，始终不曾接受天天已经死去的这个事实……”
宁次安静地站着，一动不动。
“宁次君……你这样对我不公平……我这个活生生的人就比不过一个死人吗？她死了，你就总是念着想着她的好处，可是，可是你为什么不看看我、看看我对你的好呢……难道我处处是缺点、我就是比不上她？我真是恨她！……”
琉璃子感到宁次的身子振动了一下，随即听到宁次沉声道：“夜里很凉了，回去吧。”
“不，请让我说完……”琉璃子低低地哀求着，“我怕今天再不说，以后就没有勇气了……宁次君，天天，她是真的死了啊……”
沉默。冰凉的悲哀如夜晚的潮水渐渐上涨，无奈而深刻。
“我知道呀……”透过朦胧的泪眼，琉璃子仿佛看到宁次缓缓一笑，神情间仿佛在述说命运不过如此。只是萧索的语气让琉璃子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宁次仰头望向夜空那那轮孤独的皓月，轻声说：“琉璃子，其实我刚从慰灵碑那里回来……这么多年了，我想我终于是明白了……”
满地月光荒凉，天地间盈满流离失所的花香和风声。
原来已经这么多年过去。
而他也终于可以面对爱人的死亡。
琉璃子热泪盈眶，在渐渐浓郁的花香中梦游般搂住宁次的腰身，呼吸着熟悉而陌生的气息，这是她渴慕多年的人啊。
琉璃子没有看到宁次的目光突然变得空洞而渺茫。
“呵……”他轻轻地笑了起来，语气却异样地温柔，轻如梦呓，“是你么，天天。”
天天。琉璃子的心突然紧紧地缩成一团。从宁次口中吐出的简单的名字狠狠地刺疼了她。
宁次张开双臂温柔地拥抱着琉璃子，把她的脸庞压在自己的胸口上，伤感地微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我身边的……对不起，我一直都对你不够好……”
听着近在咫尺的宁次胸膛里激烈的心跳声，琉璃子不由得泪流满面。
两个人在月光和花香中静静相拥，如同凝固的雕塑，良久，才又响起宁次梦呓般的声音：“天天……”
琉璃子不禁身子一抖。她感觉到宁次正在吻着她的头发。
“宁次君。”琉璃子狠狠心，推开宁次，仰脸面对着他，“宁次君，你看看我是谁啊。”
宁次身子一抖，眼睛里混乱的光芒渐渐黯淡，冰雪的神色渐渐凝聚。
他终于清醒过来了。
宁次深深吸气，推开琉璃子，后退了几步，把自己藏在廊下的阴影里。
冰冷的黑暗一拥而上，潮水般吞噬了他。宁次无意识地握紧双手，柔弱的花茎在掌中发出轻微的断裂声，青色的汁液顺着伤口溢出，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骤然失去了身边人温暖的怀抱，琉璃子寂寞地站在还带着冰凉水气的夜风里，只觉得心中翻滚着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心情无比失落。
“对不起。”宁次吃力地说，“对不起，我……”
琉璃子苦笑着摇摇头，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
“不用说对不起……”
琉璃子的心，终于彻底地碎成千片万片。
宁次无言地俯视着低声哀泣的少女，终究无法解释，最后叹息一声，转身走向黑暗深处。
他的身后，无数凄清的昙花瞬间盛开，又瞬间寂灭。
琉璃子透过模糊的泪眼，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却又不禁露出一个凄然的笑。
该不该告诉宁次呢？
夜光昙的花语，就是——你所不知道的爱……
[完结]
作者有话说第35章 第十节 空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