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清》弄清商

20、罗带同心结未成•上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支支白羽黑漆雕□□张，三棱箭矢对准浓烟下明明灭灭的人影，一柄寒光利剑横亘，一袭九龙腾云赤金裳巍巍颤颤，头蒙黑袋，威严不足，奢华有余，身旁一抹青奎甲胄恰似一缕幽魂。

　　清妩定睛一瞧，竟然是二皇子莳俊以剑架着一个身着龙袍的人缓缓行出，并以布遮其首，于皇帝而言，实在羞辱之至。

　　从未见过这样的皇上和皇子，众人皆惊呆，皇上全无平日威严模样，抖颤身躯仿佛一失依靠便要倒下，二皇子莳俊神容枯槁，乌发尽散，狼狈至极。

　　“皇上在此，谁敢动手！”莳俊语声暗哑，神色惊惶，全然不似平日养尊处优模样。

　　朱苝立刀上前，威猛一喝，“速速放了皇上！”

　　蓦然一阵狂笑，莳俊眼露悲绝，“你们！你们都是背信弃义的小人！你们利用我！哈哈……亏我敬他一声皇叔，他竟然背叛我！呸，沈从恩，我和你不共戴天！”

　　“住口！”朱苝断喝，刀锋直指莳俊鼻尖，“不得口出狂言污蔑父王，叛贼速速就擒！”

　　寒剑一紧，似已割进赤金龙袍衣领，莳俊仿若惊兽一跳，“退开！不然我杀了他！”

　　枕书轻迈一步，语声平静如湖，湖面之下却是千年寒冰，“你可曾想过，他是你父皇，子弑父，人间不伦，天地不容！”

　　莳俊闻言面有异色，却冷冷一哼，“可谁来为我想想？你们都是骗子，骗我背叛父皇，如今又想将我杀死，好篡夺……”语音未落，只听得噗噗一声，莳俊双目圆睁，不可置信伸手去抚咽喉，一股热流直涌，连个痛字也喊不出，血色迅速消融，他整个人直直倒地，挣扎也无力。

　　一把飞刀刺红，怵目惊人。

　　清妩惊震，眼见他咽喉中刀鲜血直流，一地猩红叫她不觉想起父王被斩时的血腥场面，如万蚁蚀心，脸色刷地惨白，嘴唇发青，枕书覆眼而来的手已来不及，她听见一声，“别看！”眼睛却再也转不开，铺天盖地尽是血漫兜头罩下，一身罪孽不洗。

　　枕书将她一把搂进怀中，抚摸她如云青丝，柔声道，“莫怕。”

　　清妩惶惶伸手抚上枕书修背，却触及他腰间一把匕首，形如封喉飞刀，心中一寒，人似跌落雪窟。

　　前方朱苝率军攻入，救下那微颤皇帝，却满军哗然，连道，“不是不是……”

　　清妩回神一震，伸手推开枕书飞身上前一瞧，那黄衣老者竟不是皇上，不过是个近侍内侍，心儿一沉，“皇上呢？”

　　“皇上在此！”一个语声如同天籁掀雾而出，为首是三名黑衣武士，随后四名皂衣内侍将威严皇帝层层围护其中，清妩看见一袭珠灰踏雾而来，恍恍有清风之姿，不似枕书的佼佼如月，也别有一番夺目风仪。

　　“参见皇上，见过三皇子殿下。”众人一俱下跪，个个一脸震惊，昔日病入膏肓的三殿下，竟在此刻持剑而出，救了危机四伏的皇上。

　　“免礼了。”沈儆沙哑开口，神情倦怠，目光锐利如昔。

　　清妩起身，瞧见莳言苍白面容与她新婚谢宴时未有两样，虽不及莳俊莳杰俊朗之貌，可双目炯炯，精神并不萎靡，颇得沈儆风骨。

　　“老三兵出奇袭，护得朕安全，事后定当重赏，今日护驾之人皆有厚赐，此人——”沈儆说着看一眼倒地的莳俊，似有犹疑，“妻妾废为庶人，侍从流放充军，起万，你找口棺材埋了他吧，毕竟……他仍顾念亲情，未曾伤我。”说这话时，清妩看见他脸上难得一露的悲伤如靡。

　　“老奴遵命。”一名青衣官锦老内侍应声，这便是皇上的心腹，内侍总管，温起万。

　　沈儆将目光投向清妩，复杂斑斓，唇边漾起笑容如丝，“皇媳救驾有功，朕深感欣慰，老四得妻如此，实乃天佑也！”

　　“臣媳惶恐，父皇过奖了。”清妩端端屈膝行礼，笑如三月熏风，三分醉人，七分惑神。

　　“东陵世子品贵格重，处惊不乱，日后忠诚辅佐粱国，定成大业，着封少傅，你可满意？”沈儆笑如抽丝，依然进不到眼底，方才那抹悲意如霜早已敛尽。

　　少傅少傅，乃一职闲官，领俸却无事，真真是沈儆老狐狸。

　　沈幕笛恭敬领命，“幕笛惶恐，吾皇万岁。”姿态依旧佼佼清绝，遐迩隽雅。

　　“其余人等再行封赏，现今之急仍需查看宫内余党，若有发现一俱歼灭。”沈儆挥袖发令，举手投足傲气凛然，威严慑人。

　　一骑棕红赛风，黄金战甲飞落，红翎如旌，朗朗掷地一声，“儿臣救驾来迟，望父皇恕罪！”

　　一绺笑意如酒，终泅进沈儆眸中，他笑看莳杰，“无妨，皇儿战功显赫无人能比，为父终知所托有望。”

　　莳杰依旧跪地，再一禀奏，“主阁已毁，请父皇至偏殿休息片刻，待儿臣收拾妥当再行安排。”

　　“如此也好。”沈儆宽慰一笑，随起万缓缓离去，众将士随侍左右皆拥护而退。

　　清妩却静静立于原地，瞧见莳俊尸身侧卧，双目犹睁惨然，一道狂风而过，掀起后甲绫布翻飞，幽然遮住他半张血颜，薄唇紧抿，犹如暗夜索命鬼差，那熟悉面容惊得清妩连连后退。曾经，那个曾经，东陵王府诡秘的夜晚里，一道匆匆而过的夜行身影，忽然又在她面前跳起舞蹈，勾魂夺魄。

　　“辛苦你了。”柔磁一般的声音将她神思拉回，清妩眼前跳跃幽魂化作莳杰带笑俊颜，仍是倒吸一口凉气，后脑森森。

　　莳杰侧首看见一旁安静低首的霰雪马，忽然笑意加深，眸中更见光彩如阳，心中一丝情愫异样鲜明。

　　清妩苍白一笑，侧眸望见枕书悄然离去身影淡作云烟，不觉莳杰抚上她惨色脸颊，竟是赞色如云温柔如丝。她提心一跳躲开，见他脸色微沉方知失态，顿时垂首不语。

　　“林将军，送王妃回宫。”莳杰跨足上马，策鞭飞去，方才温和神色已寻不见。

　　林曾航上前一鞠，盛午暖阳将他甲胄耀得闪闪发光，“王妃请随末将回宫。”

　　清妩瞧见他眼底关切如网，细细拢向她，不由潋滟一笑，“不知将军可将我日前叮嘱之事办妥？”

　　“王妃请放心，末将不辱使命。”

　　“如此甚好，我也算对得起昔日父王麾下忠臣了。”清妩袖手垂眸，眼角瞥见一道流光匹练，竟是霰雪马贪婪来嗅她腰间灵芝。

　　“回去吧。”清妩笑着抚它，望见它黑漆如夜的瞳，灵气幽然。

　　篡位之乱有惊无险，全赖四殿下沈莳杰运筹帷幄审时度势，同时三殿下沈莳言倾力相护，亦得季営将军及时接应莳杰入宫，沈慕笛与朱苝率军当前未让叛臣逃脱，均为莫大功勋，据之封赏。

　　季営官复原职，为羽林骑郎将，俸禄加为两千石，食邑八百，朱苝护驾有功为羽林骑副将，月俸一千石，食邑六百，沈慕笛升任少傅，月两千石，三皇子沈莳言加封西晋王，封西疆染州，祁城，惠州三地，一月后前往封邑，非召不得入都。四皇子沈莳杰封鲁阳王，仍居昭庆宫，允其日察议政，以佐御案。

　　同时三疆守境将军均送来贺信，道天恩浩荡，四海升平，圣上转危为安，真龙护身，国运昌隆，万民福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