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沐风》玉漱宫的小狐狸

2、袭职入京

　　陈俊终于从他父亲陈平的手上，接过了那身自幼时便梦寐以求的红色戎装。

　　陈平今年已过耳顺之年，长刀挥得也不利索了，忠勇候府的督师大人给他发了一袋铜板，让他回家颐养天年，他原来的尉官之职由自己的儿子陈俊顶上。

　　成为南门卫是每个旧都少年的梦想，而成为督师的近卫，还能有机会被教授忠勇侯府的秘技拔刀术，第一天当差，陈俊坐在桌边，嘴里满满当当的塞着窝窝头，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那把放在桌上绣着黄雀雕纹的长刀。

　　“吃完了，”陈俊抹了抹嘴巴，拿起刀站起身来，对父亲微微一拜道：“孩儿这便去就职了，父亲还有什么要嘱咐孩儿的么。”

　　看着朝气四散的儿子，陈平笑里带着几分的担心，他拾起了陈俊的手拍了拍：“少说话，少管闲事，无论怎么样，命都是最重要的。”

　　陈俊满口应承着，但是目光却不在父亲的身上。

　　房门被从外面轻轻地带上了，陈平回想起儿子方才那初生牛犊般的兴奋，像极了当年的自己，他拿起扫帚，划拉了几下，屋内顿时扬起了薄薄的灰雾。

　　陈俊出门后并没有立即前往忠勇侯府，他望向了不远处那片鹤立于城中无数房屋之上的楼阙。

　　在南门庭道，除了故宫以外，最高大最壮丽的建筑，便是教坊司开设的玄灵宫了，玄灵宫有着南门庭道最美艳的娇花，是整座城市中时时刻刻都充满着快活之地，虽然如今已经是清晨，玄灵宫中万烛暗淡，但那挂在楼外密密麻麻随风摆动的灯罩，都在使人忆起它夜间的璀璨阑珊。

　　陈俊挺了挺胸，推门走进了玄灵宫，门口的几个宦官老鸨长鼾不止，因为家境并不阔绰，平素里老鸨看到陈俊驻足门前，总是挥着手中的长鞭要来撵他，陈俊径直上了二楼，来到了第七个包间前。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陈俊屏住呼吸，抬起手来，轻轻地嗑响了房门。

　　“是谁啊？”银铃般的声音悠悠传出，陈俊心中一喜，低声道：“霜儿，是我。”

　　“俊哥？你怎么来了”雅间的门划拉一下被拉开了，一个妆容浅淡的丽色女子出现在了陈俊的面前。

　　“霜儿！”陈俊迫不及待地将霜儿揽在了怀里。

　　霜儿轻轻推开陈俊。陈俊在霜儿面前转了一圈，向她展示他那新制服。霜儿喜道：“霜儿恭喜俊哥，终于成为了朝思暮想的南门卫。”

　　“霜儿，”陈俊激动道：“霜儿你知道么，从今往后我就是每月能拿五两银子俸禄，若是我过得拮据些，不出一年，我就可以来为你赎身了！”

　　“可不要委屈了你自己，我晚些走也不打紧，反正我...”

　　“霜儿，你放心，我日后绝对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吵死了。”突然一个声音从雅间里面传来，霎时冷了兴致，陈俊他伸出头，朝着霜儿身后的雅间内看过去，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坐在雅间的地板上，一头乌黑的头发静静地垂落在地，两只乌黑的眼珠无奈的看着他和霜儿二人，少年一只手撑在地板之上，另一只手不住轻敲着自己的头部，显得十分痛苦。

　　“这是谁？”陈俊悄然问道，心中暗暗地升起了一缕的阴霾。

　　霜儿朝一边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一边回头朝那男子躬了躬身柔道：“李公子您醒了？”

　　那李公子环视了一下四周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玄灵宫，公子昨夜宿醉于此，现下已是日出东方了。”

　　李公子愣了愣，又晃了晃脑袋，老半晌才缓过神来，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兀自地走出雅间的门，从霜儿和陈俊之间生生挤了过去，拖着一阵淡淡的酒香，隐去在楼梯的拐角之处。

　　霜儿轻轻地叹了口气，对陈俊说：“俊哥，我们昨晚并没有...”

　　“我一定会尽快地为你赎身的！”陈俊打断了霜儿的话，坚定道：“你一定要等着我！”

　　霜儿脸上红晕隐现，她微微颔首，如同小奶猫一般娇羞地回道：“我等你。”

　　陈俊恋恋不舍地松开了霜儿的手，回身轻手轻脚地出了玄灵宫，走到楼下，老鸨竟然起身了。

　　“这旧都想吃天鹅肉的人可真不少，有些为了见上嫣儿姑娘一眼，想尽了手段悄么声地偷溜进来，”老鸨轻蔑地看着陈俊，“只可惜嫣儿姑娘已经不在这玄灵宫了。”

　　“我，我不是来找嫣儿姑娘的。”陈俊不想和老鸨多做纠缠。

　　“来的人都这么说，哼哼。”

　　陈俊并不想去了解嫣儿是谁，他快步地地离开了玄灵宫，走出没几步，却看到了前面那个不紧不慢，走路歪歪斜斜的背影。

　　分明就是方才那个在霜儿房间见到的少年，“想必又是哪家的富家公子吧。”陈俊心中暗道，快步超越了那个少年。

　　陈俊循着市坊之间的小道就近穿行，从两间房屋的间隙中挤出，终于看到了那枚字大如牛的，书刻“忠勇侯府”的牌匾。

　　虽是清晨，侯府门前却已然一派门庭若市的景象，许多百姓在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朝里观望，陈俊曾听父亲提起，督师李炎体恤民生，深得南门庭道的百姓们爱戴，旧都的百姓们若是有着冤曲，或是存在争议，都会来到侯府申冤求助，陈俊从百姓从中挤了过去，侯府的守卫扫了一眼陈俊，见他穿着南门卫的制服，直接放他过了。

　　想是父亲平日里为人随和积下的的人缘，那报录管事的看罢了陈俊的出身，没有出手要上丝毫的好处，直接给了他一枚印着他名字的铁牌，依旧是袭着父亲原来的职，让他如同父亲当初一般，侍奉在督师李炎的身边，陈俊满口道谢，转身离去，突然眼前却冒出了一个黑影，将他撞了个满怀，铁牌也登时拖手而出，

　　“小子，没眼睛啊，会不会看路！”那黑影叱骂道，一脚将地上的铁牌踢得老远，陈俊满腹委屈，辩解道：“明明是你撞的我。”

　　黑影皱了皱眉，眼睛一冷，就要发话，这时，一个中年南门卫闪身到了陈俊面前，将他和黑影生生地隔了开，那南门卫冲那黑影点头哈腰，口里不住道：“上差，这小厮乃新入门的，不懂规矩，还望上差不要计较，不要计较。”言罢回头瞪了陈俊一眼：“还不快走。”

　　陈俊悻悻地去把铁牌捡起，方才的南门卫也走了过来，问陈俊：“你是陈平的儿子？”

　　陈俊点头承认，那中年南门卫笑了笑道：“果然和老陈有些像，我叫徐霍，南门卫百户，你父亲归于我属下，你也不例外。”

　　陈俊小心翼翼地问候了一句百户大人，眼角又瞥到了那个方才叱骂他的黑影。

　　“那是京城来的锦衣卫，皇上身边的人，你不要去惹他们，否则你明日便会稀里糊涂地死掉，”徐霍叮嘱道，但语气里却带着几分的不满：“这些日子里这南门卫中的锦衣卫是越来越多了，罢了，你先随我回营房吧。”

　　督师近卫的营房并不远，经了侯府内几进院落后，徐霍朝着箭楼之下的一排房舍一指：“就是这了。”房舍之外，悠闲地坐着几个与他们同样穿着的南门卫，一个嘴里含着酒囊，正懒懒的靠在墙根，两个下棋下得酣战正烈，其余数人，都在观望着棋局。

　　见得徐霍归来，众人皆起身问候，又同时注意到了徐霍身后的陈俊，那靠在墙根下的人一把吐掉了口中的酒囊，喜道：“哟呵，老陈的儿子？”

　　“是真的像！”一个下棋的人回身打量了一番陈俊，其他人也纷纷地赞同，那人从墙角蹦出，来到陈俊面前问候道：“老陈在家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金斧彭霸霸的威名啊！”陈俊摇了摇头，那人登时大感懊恼，好说陈平不重情义，引得众人是一阵揶揄，众人此时也一一地前来问候陈俊，寒暄过后，众人正要回去继续刚才正在做的事情之时，忽然彭霸霸目光一亮嘘声大作，仿佛看到比刚才看到陈俊还要令他兴致盎然的事。

　　众人狐疑地，彭霸霸最后的手指了指身后，见得一名身穿鲜红袍衫，剑眉高挂的中年人伫立在正院之中，他背着手，腰间系着一把绣满了祥云雕镂的长刀，森森的威严之气自上而下飘然散出，虽说听得父亲多次提起督师李炎，但是此番还是陈俊第一次见到本尊，葵倾向日之意登时流遍全身。

　　但是彭霸霸和徐霍等人的注意力并不在督师李炎身上，他们指点着的，是那站在李炎面前的那个人，陈俊移转目光，心中霎时一凛。

　　那人他见过。

　　“那是督师的二公子！”彭霸霸难以掩饰激动之情。

　　徐霍皱眉道：“就是那个败家子？”

　　一人插嘴道：“听说督师已经与他断绝了父子关系。”

　　陈俊想到这李公子从霜儿房间冒现，好奇难耐：“督师为什么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彭霸霸轻拍了陈脑袋下：“小点声，当心让督师听到！”

　　徐霍不屑道：“这公子哥烂泥扶不上墙，李家一门世代忠如犬，猛如虎，没有一个是窝囊废，却出了这么一个废物，刀枪兵谋略从来懒得学，成日便知道上街玩乐，昔日涑王在的时候，常带着涑王在旧都大闹天宫，后来涑王南下，他便欢喜起女色来了，改泡在玄灵宫之中，听歌赏妓，快活得紧。”

　　“可不是嘛，”彭霸霸道：“督师本想将他逐出家门，只是念及他过世的母亲，才将他留下。”

　　徐霍续道：“可他还是死性不改督师对他彻底失望，不再让他学武习文，话也没再和他说过几句，就当他是不存在了。”

　　众人纷纷点头，又将目光放回到了李炎和他儿子之上，陈俊见那李公子掣襟露肘，一身华服被他穿得邋遢至极，腰间的腰带只随意地打了个结，上边露出了半个光滑白皙的胸膛，他两手松松垮垮地插在口袋之中，眼神虽迷离，却和李炎直勾勾地对视着。

　　李炎也在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正当大伙以为他必会大发雷霆，都拭目以待以待的时候，李炎却只是出手将儿子拨开，径直地朝正厅而去，李公子站在原地，神色似笑非笑，随后凭空地摆了摆手，迈开了紊乱的步履，摇摇晃晃地朝着西厢方向去了。

　　“我说啥，督师如今都懒得理他，在他眼里，早没这个儿子了。”彭霸霸最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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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登场，不是陈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