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耽美中挣扎着杀出一条血路》谢连环

2、1.今夕何夕

　　合起手中的书，姚珂揉了揉酸涩的眼，伸了个懒腰，身下柴草堆咯的浑身骨头作痛。这个厨房守夜的活计是他自己谋来的，为的是每天晚上能就着微弱的火光读书。同别的仆人一起睡通铺的话，夜里点灯会讨人骂，从早忙到晚，谁都困累不堪。
　　且厨房里点灯，不愁灯油。

　　起身活动一下筋骨，推开窗户，早晨清冷的空气让他打了个寒战，东方天已渐白。
　　“咚咚咚！”，敲门声轻轻响起，姚珂走过去抽下木栓，拉开厨房大门，从外边探头探脑钻进一个十一、二岁，眉清目秀的小厮。
　　那小厮搓着手窜进来，一边嚷道：“冻死了！冻死了！”姚珂把被褥披在他身上，笑道：“臭小子起的倒早！”
　　咚的一声，一卷书甩在灶台上，那小厮问：“昨天那本看完没？我可是偷偷拿的，先生发现就糟了。”姚珂喜孜孜地拿起来翻看：“阿七你真好！昨天的读完了，还回去罢！”阿七瞅瞅地上残灯，皱眉道：“昨晚上又看了通宵？身子本来就不好！”姚珂苦着脸说：“我也不想啊，这里什么娱乐设施都没有，酒店茶社，舞厅迪吧，桑拿夜总会，统统地没有！精神上很空虚啊！”
　　阿七拢着身上褥子，偎到姚珂的身边：“二狗子哥哥，这套书是不是很好看？”姚珂翻了翻书页，挑剔道：“你以为我很爱看么！”通卷的竖排繁体字，又没有字典，看的人眼花缭乱，多亏上学时看多了盗版台湾译本的日本小漫画，起初十个字里勉强辨认出七个八个，如今已经可以流畅地阅读古籍。
　　阿七问：“不喜欢为什么要看，又没人逼你。”
　　姚珂出了一会子神，深沉道：“曾经有一位导师对我说，一个人如果不能行万里路，那么最起码也要读万卷书，才不算虚度一生。以前好逸贪玩，功课能逃就逃，整整一座图书馆的书也懒得瞥一眼，等到没有机会的时候，才觉得后悔莫及。”拥有一件事物时，不懂得珍惜，等到失去时才追悔没及。这句话也是该导师经常唏嘘的，语出自周星驰《大话西游》。
　　阿七有点不信：“读了这些本《金瓶梅》，就算不虚度一生了吗？”
　　姚珂斩钉截铁地说：“对呀对呀！”把看完的那卷塞到他手里，边推他出门边说：“去去去，赶快把书还回去，苏先生发现就倒霉啦！”
　　阿七气鼓鼓道：“倒霉就倒霉！认识你反正算我倒霉！”还是走了出去。

　　赶走阿七，姚珂把书藏好，摸出一个木盆，从水缸舀了半盆水，鞠水洗脸。初春的水冰凉刺骨，但是很解乏，让人精神为之一爽。
　　水珠从脸上滑落，姚珂俯下脸，看着倒映在水中的脸，陶醉道：“哎呀，真是越看越帅呀——那个死腐女还算知趣，就是有点娘娘腔——这凤目，这悬鼻，这薄唇，天那！做人怎么可以这么帅，也得给别人留点发挥的空间好不好？常言道‘红颜薄命’，长的这么帅，人家肯定会嫉妒的，还是易容的好。”
　　他从衣兜里取出一枚褐色果实，挤压着涂在面上，那汁液遇风便干，皮肤便显得漆黑黯淡，且粘着果肉，有点坑坑洼洼的效果。这种果实是姚珂两年前偶然从后山采到的，之前都用煤灰，又脏又容易掉。
　　看看天色，约莫着大伙该起床了，他把门大开，抱了些柴火在两个大灶中，生起火来。

　　时光一晃如流水四年，四年的时间，足够拿破仑当上法国皇帝，琼瑶出十本狗血言情，海斯缔造商业帝国，小寒由一小白进化成资深同人女。
　　可某人却仍旧是一个低微的、每月五十文薪水的、谁都能拳打脚踢的厨房低级佣人。

　　刚来到这里时，不是没有豪情的。
　　姚珂平日里很看了几本穿越小说，晓得科技的领先可以代表一切的硬道理。凭他千年后一新新人类，返回古代在这群土冒中间出人头地还不是举手之劳？
　　前辈项少龙不就轻轻松松功成名就左拥右抱温柔乡里乐不思蜀？

　　（小寒：“他咋又忘了，这里是耽美呢？”
　　玄幻小说中男人靠征服女人征服世界。
　　耽美小说中小受靠身子被小攻征服。）

　　初来古代的倒霉蛋苦思良策。
　　首先要逃出湘陵门，他是卖断终身的奴才，不逃怎行？
　　出去后海阔天空。
　　去生产专利？水泥？煤炉？玻璃？钟表？甄妮纺纱机？可惜大学没有报考理工科。
　　做生意？开酒楼妓院鸭吧麦当劳相公馆？引进现代化先进体制和管理理念，发展企业一体化连锁经营？为什么当年没读工商呢？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哇。
　　参加科举？凭他那几滴墨水，大学里抄袭几首蝶恋花骗骗小师妹还行，去写八股文，狗都不要看。
　　最可恨的是作者事前没打声招呼，否则借高利贷黑市弄几把枪带来，献给皇上王爷将军或者随便哪座山上的土匪头子，不就发达了？至不济带几个电池风扇电子闹钟什么的，也算奇货可居。最最不济带几个保鲜罐头甚至方便面过来也好啊，肚子好饿……

　　康德说：“我们为什么而战？为了心中的信念，与头上的天空！”
　　姚珂说：“我为什么而战？为了这一顿饭，与下一顿饭！”

　　湘陵门很富，富的流油。
　　湘陵门放现在说那就是所谓的□□。
　　但是湘陵门的待遇一点都不好。

　　姚珂喃喃自语：“都说□□福利高，我们的老板却是吝啬鬼。”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左手拿着腕，右手举着瓢，蓄势待发，目标锅里的青菜。只因为视力5.3一不小心又瞥见菜叶上的半根蚯蚓，手僵了一僵。就那么一刹那的迟疑，面前千瓢乱落，万铲争挥，饭没了，菜也没了。
　　姚珂额头青筋直冒：“你们都瞎了眼了？有蚯蚓！”
　　旁边一个老人流着口水问：“哪里？在哪里？好长时间没有补充蛋白质了！”
　　姚珂：“……”
　　好吧，姚珂承认，自己是有点娇气，有点洁癖，有点知识分子的假清高。但是他从来没有歧示过服务行业，放现代，人家高级保姆高级厨师薪水未必低过他去。可是这里的仆人真的是……＝劳改犯的工作量+看守所的伙食！
　　黑暗的旧社会呦！

　　扔下木碗，姚珂唉声叹气地走回后园。
　　“呱呱！”小姚同志起初以为是自己的肚子又叫了，可是随即看到……饱暖才知廉耻，长期的饥饿使该人把环保意识抛诸脑后，嘴里默念着：“这里青蛙很多这里青蛙很多……是除五害不是杀害保护动物……”

　　串起竹签，假山后面偷偷地升起一堆火来，姚珂熟练地翻着几串蛙腿，闻着香味陶醉道：“外焦里嫩，七分熟，刚刚好。”
　　一个声音从头上方忽兀传来：“好香！”
　　姚珂警觉地将烤串藏到身后，抬起头，正对着一双小眼睛眨巴眨巴的，是晚饭时嚷嚷着要吃蚯蚓的老头。
　　老头瘦瘦的，干巴巴的，胡须又细又长马尾巴一般，一双绿豆小眼睛，此时牢牢地钉在姚珂手中的烤串上，散发出狂热的光。
　　为防老头跟管事的打小报告，姚珂忍痛道：“老人家，一起吃？”
　　老头矜持地点点头。
　　“咕咕……”肚子叫的声音。姚珂摸摸自己的肚子，没动静，看看老头，老头摇头：“不是我。”
　　一个声音怯怯地说：“是我。”
　　两人回头一望，见是一小屁孩，十一二岁年纪，长的还算白净清秀，就是瘦巴巴的没几两肉。
　　三个人……姚珂的小心肝儿，有点儿滴血。
　　“噜噜……”姚珂、老头、小孩一起摇头：“不是我！”
　　一只手从草丛中颤颤地举起来：“是我。”三人望去，原来是府中的教书先生。
　　老头小声道：“别理他！他工作轻松待遇又好，年终还有福利！平时好拽，鼻孔长在额头上！”
　　教书先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主人家请我原是给未来小少爷启蒙，谁知夫人生出一对女娃娃，我留在府中，没甚用处，饭也吃不饱，衣也穿不暖，很遭人白眼啊！”
　　姚珂大感肉痛，可是事到如今，只能干笑道：“哈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大家一起吃，不用客气！千万不用客气！喂喂，说你那，慢点吃，真的、真的不用跟我客气啊……”
　　蛙肉本来就不多，四个人狼吞虎咽，你争我夺，不消片刻就抢了个精光，教书先生一个人就抢了大半。
　　姚珂恨的牙痒痒，果然，知识分子心眼儿最坏！

　　蛙肉吃完，众人作鸟兽散，姚珂意犹未尽地剔剔牙，起身准备回屋，一低头，有人扯他衣角。
　　小孩愁眉苦脸，泪眼汪汪地：“额都没有抢到。”
　　姚珂犹豫了好半天，有点肉痛地从兜里掏出两只蛙腿：“给你，老子藏起来当夜宵的……你一个人全吃了会拉肚子的啊，还是一人一只吧，哈，哈哈。”
　　小孩欢喜道：“二狗子哥哥，你真好！”
　　姚珂额头上青筋跳跃的活泼：“二狗子是谁？”
　　“就是你呀！”
　　“不许叫这个！要叫我风华绝代风流倜傥英俊无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一树梨花压海棠冷面神剑玉郎君姚哥哥！”
　　“二狗子！你又偷懒，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刚巧管事走过来，黑着脸吼道，啪的就是一记耳刮子。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劈柴……”姚珂捂着脸，点头哈腰目送着管事的离去。
　　阿七：“……二狗子哥哥，你很狗腿诶。”
　　姚珂：“去去，小孩家懂什么？这是为了生存，生存！”

　　老头叫纪伯，小孩叫阿七，教书先生叫苏特。从此以后只要姚珂一烤青蛙，三人就幽灵般地出现，池塘里的青蛙经不起四个肚子的迫害，死的死，散的散。
　　某天姚珂烤着青蛙叹气：“这可能是最后一只了。”
　　纪伯：“撕做四份，蛙屁股给我。”
　　阿七红着眼睛：“二狗子哥哥，阿七明天就出去逮蝌蚪！”
　　苏先生拍了拍姚珂的肩膀：“贤弟，愚兄也不白吃你的，总管说书房缺个书童，你明儿收拾铺盖过来吧，比待厨房强！”
　　姚珂犹豫了下，摸了摸阿七的小脑袋瓜子：“让阿七去吧，他太小，吃不了苦。”
　　不是他高尚，他一直都在警觉地关注着情节的发展。
　　“死腐女，以为我会上当么？谁不知道啊，耽美小说里当书童的百分之九十九都变成了娈童！”

　　阿七当上书童后，很可人地把书房里的书偷渡给姚珂看，姚珂惨淡地生活中终于有了一点点娱乐。可是——
　　“阿七，你挑的书不好啊。什么史记春秋、公羊谷粮的，有没有比较近代的？”
　　第二天阿七颠啊颠啊地过来，扬了扬手中的齐民要术，姚珂大皱眉头：“有没有文学点的，不这么高科技的？”
　　第三天这小屁孩又摇摇晃晃跑来，手中一摞书，一尺多高，姚珂翻了翻，触目惊心的诗词歌赋。姚珂努力启导阿七：“这些都太文言了，有没有通俗一点点的？嗯，比如说描写世情的，刻画人物的，揭露社会黑暗的？”
　　第四天，姚珂两眼冒光地夺过阿七手中的书，嚎了声“哎呦我地亲娘！”热泪盈眶。
　　传说中的《金瓶梅》！无删节版！！
　　真是看不出来，堂堂一教书先生，平时看着也是三纲五常道貌岸然的，背底下也喜欢这个调调。
　　姚珂看到无耻的章节，尽不住骂了一句：
　　太龌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