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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威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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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一川在厨房洗碗,周妙彤坐在旁边照看炉子上的药罐。
“砰”又碎了一个碗。
“我来洗吧。”周妙彤站起来。
“不,你坐着就好。”靳一川想去扶她,可手上都是水,又缩了回来,“我来。”
“你打算把家里的碗都砸了吗?”
靳一川默默停下了动作,看向她,“妙彤,我觉得裴纶可能在怀疑我们,不然我明天去申请调令,咱们去南京或者别的地方,避一避。”
大概裴纶怀疑的不是他们两个,而是她一个人。
周妙彤自觉接替了洗碗的工作,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你知道沈炼的亡妻叫什么名字吗?”
“不太清楚,只知道好像姓周,是一年前出的事。”
这一回盘子没落在地上,却也重重的砸回了盆里,周妙彤有点想笑,又觉得鼻子酸的不行,她吸了几口气,说,“叫周妙彤。”
“你……”
靳一川不是不知道她的真正名字,但对她的了解也仅限于名字,因为在木屋里修养的时候她从不主动开口说什么,丁白缨也只交代了照顾她一事而已,并未多说。
到了京城后,他更名靳一川,她则借用了他的姓,改名丁妙彤,不过女子的闺名只有夫家和父母才知道,所以留在镇抚司记录册上只有丁氏。
“你和二哥是旧识?”
“不止,还有今天过来的裴纶和那位裴姑娘,都是旧识。”周妙彤看向他,“所以,他们是来试探我的身份,并非怀疑你。”
“妙彤,你和二哥到底是什么回事?”靳一川追问。
“我爹以前在朝为官得罪了魏忠贤,周家被抄,我被送到教坊司当官妓,也是在那时候我认识了沈炼,后来因缘巧合还认识了你师父。一年前,你师父来暖香阁找尚轶报仇,她杀了尚轶之后将我也带出了暖香阁。”事关她和沈炼的感情纠葛,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难怪,二哥总是在查尚轶的案子,原来他是想替你报仇。”
“妙彤。”靳一川掰正她的身子,“你不知道,二哥他真的很想你,他好多次向我们提起你,说他误会了你,对不起你,你知道我一向待你如亲妹子,况且我们的夫妻之名也是为了避祸才对外谎称,只要我们合离,你和二哥……”
“不必了。”她打断靳一川,“我和他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至于合离,等到你将来遇到了喜欢的姑娘再说。况且,要和他解释必然要提到你的事情,谎言有一个就够了,再多来几个更难解释了。”
周妙彤怕靳一川在说什么,匆忙解下围裙,离开了厨房,“我累了,先回去睡了。”
当时丁翀走了之后给她换药的人就成了靳一川,起初因为男女有别,他们两人都很尴尬,后来她忍着痛的模样让靳一川想起了他在饥荒中故去的妹妹,便对周妙彤说了他的故事,也将周妙彤当做了嫡亲妹子来照顾。
至于周妙彤,她不愿面对沈炼并非生气而是害怕,当初沈炼回离开就是因为无法接受她的狠毒计划,对她的哀悼之情,怕也只是觉得愧对在她父母灵位前许下的承诺,如果再次面对,她真的不知该说什么。
亥时三刻,本该就寝的崇祯却因一道密折气的无法入睡,折子上述被发往凤阳的魏忠贤还不安分,竟然还养着一批死士,是打算死灰复燃么?
立在一旁的锦衣公公默默拾起了折子,“皇上,这事儿?”
“抓回来。”崇祯揉着发酸的眉心,“让锦衣卫去,立刻去。”
“是。”
“等等。”
刚要出去的锦衣公公被唤住,“皇上有何吩咐?”
“让北镇抚司的沈炼去。”崇祯望向桌案上的一套棋子,“记住了?”
“是。”
锦衣公公正是赵靖忠,他退出了殿门才敢表露出疑惑,沈炼?这人好像没什么名头,至少不是千户以上的官职,为什么会被皇上亲口提起?这其中是何渊源?
隔天,周妙彤照例上街买菜。
从家门口拐进前方的巷子没多久她就觉得身后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以前她跟着沈炼逃过命,后来又随靳一川躲过追杀,多少学了点反侦察的功夫,这不是错觉,确实有个人跟着她,是小偷还是地痞?
巷子口就在前面,周妙彤默默加快了脚步。
可惜来自身后的注视不但没有离去,似乎还越跟越紧,那种被人盯上如芒在背的感觉更加强烈,周妙彤跑了起来。
离巷子口只有几步之遥时,她由于过度紧张,摔倒在地。脚踝好像扭伤了,很痛,她撑着地试了一下,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而且地面是湿的,她的胸前的衣襟也污了一块。
一双黑色的靴子停在了她面前,衣摆的花纹很熟悉,一双手将她扶了起来,周妙彤靠着感觉就能辨认出来人是谁,就像是当年冲进柴房时一样,他的动作轻巧又温柔,生怕弄疼了她。
“摔伤了吗?”沈炼扶着她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见她衣襟脏乱,便解下披风给她披上,他刚办完事,准备回镇抚司时忍不住想绕去靳一川家偷偷看她一眼,不巧,在巷子口就见她摔倒在地。
“好像,有人跟着我。”
沈炼立刻往巷子里跑了几步,左右查看一番,并没有人,不过这里的巷子阡陌交错,很有可能已经跑了。
他再想往前去时,听得周妙彤在身后叫了一声,他立刻转了回来。
周妙彤想试着动一下,可是脚踝处传来的刺痛感让她无法站立。
“我看看。”沈炼不由分说脱去了她的鞋袜,在她脚踝处按了按,“还好没伤到骨头,只是扭伤了,擦点药油就行,最近不要常走动。”
沈炼的动作太过自然,丝毫没有问过她的意见,倒是让周妙彤窘迫了起来,在这个时代,女孩子的脚是不能随便让人看的。
她忍着痛将脚缩了回来藏在裙摆下,“谢谢沈总旗。”
这陌生的称呼让沈炼一愣,的确,她现在的身份不再是他的周妙彤,而是靳一川的妻子。
沈炼背过身去,等她整理好才转过来,“我先送你回去吧,这里距离你家还有好长一段路。”说罢,他蹲下来,是想要背她的意思。
周妙彤哪能妥协?她指着路旁的一颗树说道,“能请沈总旗帮忙砍一截树枝吗?”
沈炼做的拐杖和她的身高正好适宜,而且用刀子细心削去了周围的倒刺枝丫,方便让她杵着借力行走。
从巷口到靳一川家里不远,他们两人都默契一般走得很慢,周妙彤是因为脚疼,沈炼则是私心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多谢沈总旗。”周妙彤站在家门口礼貌道谢。
“你……”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周妙彤不等他说完就急匆匆进了门去。
合上门,周妙彤背靠木门,握着手里的拐杖,半天都没有反应。
等稍微平复了心情,她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那人俯近她耳旁说,“不许出声,我知道外面那个锦衣卫还没走,你若叫一声,我就掐断你的脖子。”
这人的声音很低沉,是个男子,若是拼力气,周妙彤是断然比不过的,她只好点点头。
又等了一会儿,似乎是沈炼离开了,这人将周妙彤拖进了屋子去,手里半人高的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周妙彤也正好看清了对方的面孔,“丁修师兄?”
丁修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刀刃朝着周妙彤的脖子移了移,“你跟了那小子,也想学他叫我一声师兄?”
“丁显大哥一直在找你,我……啊,咳咳……”丁修手上用力,捏的她说不出话来。
“呵,我今天来不是听你废话的,我跟那小子说了,三天之内给我一百两,否则我就把他冒名顶替锦衣卫的事说出去,他说给不出,那么你给也一样。”
原来靳一川早和他见过面,只是一直没告诉她而已。
丁修离开时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周妙彤甚至还没缓过劲来,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百两银子,可去哪儿筹才好?
周妙彤的脖子上留下了淡淡的红痕,她自己用帕子敷了一下,又换了一身高领的衣服挡住,未免被靳一川看出来。
伤口能瞒着,可是丁修的事瞒不住。
夕阳西下,落日归家,周妙彤正要去再热一回饭菜,靳一川突然匆匆赶回来,塞了一些银子给她,“妙彤,我们接到一个任务,立刻要出发,恐怕好几日才能回来,你自己在家要担心,晚了就不要出门,照顾好自己。”
“什么任务,这么急?”
“杀魏忠贤。”
时值十一月,魏忠贤已被崇祯发往凤阳,在去的途中因为豢养杀手的事被发觉,被崇祯下令由锦衣卫前去绞杀,最后魏忠贤于途中自缢而死。
这是不可改变的历史。
周妙彤匆匆包了些药给他,“你也照顾好自己,别又发病了。”她指的是他的肺病。
“好。”靳一川收了药要走,走至院中突然停下来,回身看她,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对二哥说的吗?这次他也同去。”
周妙彤站在门内,轻轻摇了下头,她没有话说。
靳一川一走,她就点了一遍家里的家当,距离一百两还差之千里,家里也没有什么能拿去当和卖的东西,唯一的办法只能去借了。
一大早,裴纶打着呵欠从镇抚司出来,被挡在身前的人吓了一跳,“靳夫人?你怎么来了?”
“裴总旗,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好啊,什么忙。”
“我想……”周妙彤有点不好意思,“找你借点钱。”
锦衣卫总旗一年的俸禄是二十两,裴纶是个单身汉,除了吃吃吃偶尔还抽两口,见着喜欢的东西就买,一来二去也存不下什么钱,周妙彤看看他手里的银子粒,实在不忍心拿。
“多谢裴总旗。”
“你要借多少?”裴纶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钱,“二钱银子够你花几日了,沈炼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多谢。”
除了裴纶,她也没几个认识的人了,清风茶馆不能去,北斋应该也不会过得太富裕,陆文昭早就调离京城了,只剩……
周妙彤在严府门口等了两个时辰,终于见严峻斌的小厮出来,她匆匆赶了上去拦住那小厮的路,给他塞了些钱,“能不能麻烦你帮忙给严公子带一封信。”
小厮从前都是不能进周妙彤的房间的,就算进了也是低着头从未仔细见过她的模样,再加上阔别一年,他已经不记得周妙彤的声音,只当是个漂亮姑娘想要见少爷,拿了银子也就替她把信给传进去了。
严峻斌很快就出来了,他似乎还有些着急,匆匆问小厮,“人在哪儿?”
“严公子。”周妙彤出声唤他。
“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别处。”严峻斌领着周妙彤拐了几条街道,在一间茶楼要了雅间才开口问,“周姑娘,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是,这其中有诸多曲折,今日实在不方便细说,严公子,其实我来找你,是有一事相求。”
“何事?”
“我想请严公子借我一百两银子。”
严峻斌家庭条件优渥,一百两并非难事,只是事出突然,想要拿出现银还需要点时间。
他毫不问缘由,只是欣然答应,“你给我一天时间,我准备一下。”
“严公子,真的太谢谢你了。”周妙彤端起茶与他碰杯,“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以示感谢,我会尽快想办法还给你的。”
“你若有什么需要,还可以再来找我。”
严峻斌做事效率很快,隔天下午就拿了一百两给周妙彤,有了这银子,暂时可以应付丁修了,周妙彤握着银票笑了起来。
严峻斌忍不住说道,“周姑娘,你日后若有别的麻烦,尽管来找我。”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周妙彤心里有点愧疚,严峻斌对她的感情,她真的无法给与相同的回馈。
“不必言谢,若你愿意,也可住到严府来,让我照顾你。”严峻斌大着胆子握住了她的手。
周妙彤迅速抽回来,“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