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算一卦？》布谷鸟不咕不咕

4、何曾追忆少年事（中篇）

　　以下是魏殊盟视角――
　　大漠。边关。孤烟。
　　谁又能料想，三年前风光无限春风得意的恭亲王凌骁，竟沦落至此。
　　我找到他时，他眼中只有震怒。
　　“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
　　他把我当成乘人之危的坏人了。其实我没有恶意，只是……有些怀念罢了。
　　八年前，我还只有八岁。我父亲正是那年亡故的，为了救一个不知名的哥哥。我娘道，她本以为就是个寻常小孩，可谁知……
　　我对他的印象不深，却也不浅。他只比我大三岁，举手投足却如成人，就连眼神，也是复杂得看不懂的。娘让我唤他哥哥，我也一直听话地这样叫着。才过了三日，这平静就被打乱了，一群人找上家门，吵嚷着不知说了什么。娘的脸一直黑着，到了晚上便听到吵闹声，想是他们吵架了。本以为第二日便会无事，结果第二日那哥哥就不知所踪了。那群人也没再找上门。
　　接着，娘就带着我过了两年清贫的生活，却在第三年岁初染了恶疾。郎中说，活不过三日了。我没和娘说，但娘好像知道。接连一日嘱东嘱西，像是临终遗言，我嘴上打趣着，心上却落着泪。我娘说希望我做虞文涓的徒弟，所以我就去找他。他说他不缺可当徒弟的人手，让我先等等。我急了，我说，我等得起，我娘却等不起。他问我怎么回事，我便说了，别说边哭。他温柔地替我抹去眼泪，说，别哭，我收你做徒弟。那么，师父愿意陪我走一趟么？我问，我想我娘一定会欣慰的。师父愣了半晌，说，好。
　　我在我娘面前拜了师，我看得出来，娘是欣喜的。
　　师父说要带我走。我问了师父，师父却沉默了。后来师父告诉我，娘不想让我看到她死时的样子，她说，她怕她死得难看，吓到了还是孩子的我。
　　临行那日，娘从病榻上挣起，对我讲：鸢儿（我字同鸢，鸢儿是我乳名，母亲一直都是这么叫我的。），以后有热闹就看，有便宜就占，时不利就跑，打不过就说，至少口上占些上风。这是你魏家家训，望你此生铭记。我不说第二次。我听罢点头，正要走，娘却拉住了我，道，两年前那人向我要你，娘舍不得你；而今我已如此，那便随你。那人前些日里来过，给你留了信物。我替你留着，却怕你发现藏起来了。鸢儿，不会怪娘的吧？
　　我接了那压在枕下的东西，一层层的布包得仔细，是块珮。上好的玉料，想来不是寻常人。
　　娘，那人是谁？我轻声问道。
　　两年前……我让你叫哥哥的……那小子。他……叫……凌……娘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急切地等着下半句，娘却不出声了。摸摸身上，已经凉透了。
　　师父帮着我办了丧事，可这事我再没和任何人提起。连师父也是。
　　当初凌骁回首那一眼，使我莫名有种回到八年前的感觉。仿佛我面前仍是那个傲然的男子，我撒娇地喊一句哥哥，他却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的眼，连口都没开就漠然走开。恨只恨我一时嘴欠，给他留了个坏印象。但，我又何苦呢？只因他像他，只因他姓凌？一路奔波至此，又渴又饿，他却连句谢谢也没有，有的只是冷潮热讽。
　　我正欲向他解释，他却转过头，抛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愣了，他却继续说下去，如果你只是怜悯我，那么，请出去。
　　送客。他抛下一句可笑的话。他也应该知道，没人代他送客了。人心所向，即是富贵，说来可笑也可怜。他也反应过来，眼神很是落寞。
　　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听得出失意。
　　出去!他下了逐客令，我也只好退了出去。唯一所庆幸的是，他没有像传闻中那样，染了风寒。我坐在院里，望着满天繁星，心里却在想，不知他睡了否。
　　大约三更时分，我轻轻推门进了屋，又轻轻把门关好，生怕吵了他。他睡得还算熟，只是眉间微皱，想是做了噩梦。一阵寒风吹过，微凉，他怕是忘了关窗。轻叹一声，替他关了窗，却见他的被子落在地上。他仍皱着眉，口中喃喃，我却听不清。
　　鸢儿……我听清了他呢喃的名字，却随之一惊，手停在半空，被子落在地上。
　　他惊醒了，冲我吼着，你怎么在这里!出去!
　　泪顺着眼眶涌出，却不知如何开口。
　　如果我告诉他，我乳名叫鸢儿，我娘常那么叫我，他会信吗？
　　不会。少自作多情吧，免得有一天，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