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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   这一晚,简妤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脑袋的胀痛就使她醒得比平日都早。
      简妤在床上坐着发了一会呆,明知此刻房子宁静的氛围是清晨的常态,但她依然想起昨晚在楼梯上经历的充满恶意的、会吃人的压抑。

      简妤自嘲地摇摇头,告诉自己:简妤你不要再想了。

      说一百遍的自我安慰,从小到大,就会成为自舔伤口时麻痹痛苦的良剂。简妤又在床上待了一会,便真的觉得没那么有所谓。

      换好衣服下楼,却在昨夜的那个楼梯上闻到今晨的粥香。简妤怔了怔,后半程的步子快了,当她走到厨房,看到的却是家里阿姨。
      徐姨端着粥一转身,看到简妤默不作声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险些没被她吓得把砂锅跌了。
      简妤垂下眼,抱歉道:“不好意思,徐姨你没事吧。”
      徐姨不在意地笑:“哎呀,没事没事。”
      不过就是被吓了一跳,阿姨知道简妤不是有意,何况这不是也没出什么事嘛。

      阿姨把砂锅粥放下,简妤帮着她把一些小碟从厨房端出来。徐姨是在奕奕断奶后来的保姆,能在简家待这么长时间,自然方方面都让谢玉雁这样有些神经质的女人满意,便也包括徐姨的厨艺。只不过因为谢玉雁一些奇怪的坚持,徐姨才没有包揽早饭,而是一般在上午九点才会过来。
      徐姨放下早饭后在围兜上擦了擦手,笑道:“原先还想着去喊你们姐弟呢,那这会我去喊奕奕去,小妤你先吃呀,要是哪不够或者不喜欢,等会阿姨把奕奕带下来了你再和我说。”

      “好。”简妤点头,“对了,徐姨,你今早怎么过来了?”

      徐姨道:“是太太昨晚给我打的电话,说让我今天早点过来,她出去玩了,怕早晨来不及醒。”
      徐姨并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在她看来做简家的活真的舒心不累,男主人不常在,见面了也从不对她指手画脚横加干涉,女主人就像娇养的富贵花,在家就是看电视或者看书练琴,中午她们两个一起吃顿饭,偶尔谢玉雁还会出去和她的朋友逛街,就更不需要徐姨待着。徐姨平日里要做的不过是打扫,以及晚上两个孩子回来后的那顿晚饭。
      徐姨也不知道别的有钱人家的太太是怎么样的,但像谢玉雁这样偶尔晚上出去玩迟了一回,已经是非常好的了。

      听完徐姨说的话,简妤沉默片刻,而后轻轻说道:“是嘛。”
      她说的太轻,又不肯轻易流露她的狼狈,徐姨就当是平常的应和,便也毫无多想地上楼去喊奕奕了。

      简妤开始吃粥。徐姨年轻时在港城的饭店做过一阵活,煮粥的手艺估计是那会练的。可谢玉雁守着所谓亲自煮粥的坚持,在每一个清晨来厨房点灯,她做的粥味道也很好。
      所以……是嘛,原来她昨晚随口撒完一个拙劣不经推敲的谎,把她和奕奕两个人丢在随时就会被戳破的谎言的家里,但原来心里多少还有几分记挂,于是不忘给阿姨打电话。

      简妤先要痛苦承认妈妈没有那么爱她,还要再认清妈妈并不是完全不爱她。也不知究竟哪一个听起来更难受。

      如果这世界上,爱是全然的爱,恨是全然的恨,那就好了。
      那简妤就不会变成现在的简妤。

      奕奕爱赖床,加上家里谢玉雁与徐姨都惯着他,等他刷牙洗脸下来,简妤都已经快吃完了。高中的早读时间比小学早,简妤来不及与奕奕再多说几句话,抱了抱他后,便拿起书包准备出门。

      玄关处,她真看到了母亲的高跟鞋,不知她几点回来,高跟鞋踢得乱七八糟。
      简妤盯着看了会,默默帮忙摆好。

      ……

      深秋的午休也是静的,没有叽喳鸟声没有力竭蝉鸣,配着借来的安静的活动教室,天时地利,可江钊的心却不静。

      明明简妤专注做题,他却没在看她写下的思路,只注意到了她眉宇间浓浓的倦意,像有无数的烦扰阻隔在他们明明这么近的距离中。让江钊只想伸手,哪怕唐突,也想揉去她眉心的忧愁。
      她在烦什么?难道一晚没睡?
      莫名的,江钊第一瞬间想到的是昨天贺铮对他们的呛声。她会是因为这个么,因为在乎贺铮,哪怕一句话,也足够敏感的她想七想八。
      简妤眉眼间的烦扰来自江钊一个人的揣测,可现在他紧皱的眉头却人人可见。

      简妤做好题,看到江钊这幅表情,当即就笑了,明知他不是这意思,但却偏要这么调侃江钊。
      “怎么了,难道换了个补课地方,我的水平直线下降,题又做得乱七八糟了?”
      “不是。”江钊先是否认,随后他看着简妤笑吟吟看向他的双眼,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表情让她误会,当即道歉,“抱歉。”

      时间让人成长,但有些特质总是难以改变,江钊弟弟到江学神,性格不再内向,但总还内敛。他的感情不善表达,也羞于在简妤面前袒露。
      所以江钊快快说:“先来看题吧。”

      大概每个人在学习进程中都有类似的感慨,一窍不通时敢毫无心理负担地胡乱选,似懂非懂时才最痛苦,而要再往上做到真正理解,这过程就像需要反复打磨的玉石,得经历无数次与答案不相符的心理压力,或自我摸索或被引导,终于摸透那一丝诀窍。这之后做题的过程甚至体会到几分乐趣。
      此刻的简妤,支撑她每天面对物理题的终于不只有江钊这块看得见撩不动惹人心痒的石头,她也能真真正正因为物理题的正确率产生翘尾巴的自得。

      简妤看着题,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今日难得轻快的浅笑。
      真没想到,曾经让她头都抓破的物理题,竟然会是她今天唯一开心的事。而归根结底,是因为江钊。

      但江钊不愿承下这份夸奖。
      “一份卷子里,绝大多数的题目都难易适中,对你来说绝对不难。只要愿意,肯花心思,就算没得高分,超过年段的平均分是远做得到的事。”

      江钊从不因为自己的成绩,而对别人说一些没有换位思考的话,认为好成绩从来来得轻而易举。他理性地认知并承认,总有薄弱学科的存在,可能有人无论怎么努力就是够不到桂冠。但他也深深了解简妤,起码物理对简妤来说并未达到那么恐怖的程度,她不一定能做到最好,但可以做到比多数人好,那么江钊宁愿当那个不讨喜欢的存在,逼一逼、赶一赶她前进。
      最坏不过被她讨厌,索性运气和他所喜的姑娘,都无比可爱,对他足够宽厚。

      江钊看着简妤因为没睡足带着红血丝的眼睛,没有再继续讲题,而是道:“休息一会吧。午休足了,下午也精神。补课的本质是补漏,但不是透支,如果浪费了本该认真上课的精神,课上昏昏欲睡,指望着事后补习,不过本末倒置。”

      少年怎么这么多大道理,偏偏由他讲,让人信服,又觉得他心细又可爱。

      简妤笑得眉眼弯弯,神情也更放松。她本来因为昨晚的失眠,的确是强撑着精神从上午到现在,若这会不休息,下午是该茫茫然过去了。

      女孩乖巧地趴在桌上,可面朝着江钊,透过臂弯,露出疏长又温柔的眼睫。
      “那你呢?”

      江钊答:“我再写一会自己的题,等会稍微闭眼就好。”

      “唔……”简妤又说,“对了,如果你中午帮我补物理,那你晚上还要在班上自习待到清校吗?”
      这点是江钊没考虑过的,他已经拿起的笔在纸张上停顿,片刻思索后答:“会吧。”

      “还是不要了。”简妤却这么对他说。
      江钊疑惑目光无声询问她。
      简妤埋在臂弯里窃窃笑,是温柔的,是可爱的,是有点坏的。眼睛里装午后阳光,装闪耀星光,日月星辰、人间所爱在她一个人的眼睛里。她是他的所喜爱,在他这里什么都配得上。
      “昨天傍晚才和我说‘那么晚回家不安全’,可你也是一个人呀,总不能因为是男生就抱侥幸心理吧。而且……再往下就是冬天,会很冷的。”
      “就像我现在这样。”

      心爱姑娘对他大大方方伸出手,江钊沉默,实际晕头转向。
      他的手轻轻搭在简妤的掌心,冰凉凉,比夏天冰柜里拿出来的桃子汽水冷一点,让江钊忍不住想握紧温暖。
      可他用力隐忍,最后泄露的情意只敢潜藏在言语里。

      “你该多穿点。”
      如果是过去,或者对其他人,简妤一定会在最开始就带着温柔的面具说她不冷。但她这会翘着嘴,抱怨似的,又像撒娇,笑话江钊的不懂风情。
      “可是那样就不好看了。”

      她的怪物在江钊面前被安抚,又或者更叫嚣。也许因为别处有空虚才需要急切填补,又或许,因为他是江钊,简妤想要他不同的反应,所以她出手。
      为好玩撩拨,为胜负撩拨,而江钊是她心动才撩拨。

      ……

      午休后,简妤下午精神了些,等到了回家路上,见到家里亮着的灯光,她才变回沉默。开门进家,不出意料爸爸不会在,客厅里只有妈妈与徐姨。

      简妤后知后觉,家长会近在眼前,而她忙这烦那,竟然忘了和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人说。
      这下想起,可简妤出于自己未明的情绪,没想打电话给简靳明。

      隔了一个白天,简妤才见到谢玉雁。但她恹恹地靠在沙发里,不仅倦容,还有病色。徐姨悄悄告诉简妤:“太太好像是昨晚着了凉,这会正不舒服着呢。等会得劝她吃点药。”

      简妤和简奕姐弟一脉相承的身体不好,其中多少有谢玉雁的遗传。谢玉雁的体质也不算健康,两次生育都很遭罪,平日里不过是好东西滋补养着,实际外补里虚。

      简妤坐在沙发上,沙发微微下限的感觉让谢玉雁睁开了眼。女儿肖父,那一瞬间谢玉雁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简靳明,但再看,分明是她的女儿。
      谢玉雁虚弱地笑了笑:“小妤回来了?”
      比起对懵懂的奕奕的全然保护,谢玉雁对简妤就先拉着浮木,要一起做知情共犯,作共沉沦。她甚至不用特意与简妤解释昨晚的事,也没有安抚,她的笑容简直揉杂了这世上的最可恨与最可怜。

      简妤问:“妈妈,你很难受么?”
      谢玉雁神情恹恹地点头。可能晚些时候,她还要去医院挂号。

      “妈妈,我明天晚上家长会,但你难受成这样,还是不要去了。”

      谢玉雁抿起嘴角,夸道:“小妤体贴妈妈,没关系,妈妈会尽量去的。”

      简妤帮谢玉雁挽了下耳边的鬓发:“嗯,你先好好休息,我跟爸爸说声。”

      电话打过去,简靳明接得很快,但当简妤在电话里说明母亲病了的时候,简靳明只当是谢玉雁依然在用过去那些拙劣的伎俩,想要把她骗回家。
      就像她过去无数次,有意或无意,让简妤生病,再让女儿亲自哑着嗓子给他打电话一样。简妤是他作为一个父亲的软肋,但谢玉雁不是他的软肋。
      简靳明温柔、又不容质疑地回复简妤:“好,爸爸知道了,我会亲自打电话给她。小妤你就不用担心了。”
      “……嗯。”

      但简妤知道,这就是父亲不会回来的意思。

      ……

      相同夜晚的另一座屋子里,江钊梳洗完,吹干的头发柔软中带着蓬松,贴在他的前额与耳畔。
      他看着沙发上贴着面膜慵懒瘫坐的女人,告知性地说道:“明晚家长会,爸爸有定下的手术,妈妈你要来吗?”
      女人噌地一下坐直了,眼中闪着感兴趣的光:“当然!去!”

      隔着面膜看不清她的五官,但从脸上各处的弧线与棱角,可以窥见她美貌的几分,或者说,这是个很有韵味的女人。
      她不常占据江钊生命里的时间,但无可否认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

      许婧宜在欧洲办完画展,结束工作之后又旅游性质地逗留了一阵子,这段时间刚回到茉城休息。
      画家的身份让她拥有朦胧又奇特的气质,但在江钊面前,她总是个不熟练又想上手的母亲。对于家长会,她表现得非常激动。
      “上次去小钊的家长会都是好久好久以前了。”
      江钊笑了笑,没打搅她的热情:“那就去吧。当天我作为年级代表需要广播发言,虽然不能去接你,但结束了可以一起回来。”

      许婧宜应了声:“好!”但她很快又陷入纠结中,“说起来,你上高中为止,我还是第一次去你学校,到时候得早点去,免得找班级耽误时间。”
      是的,许女士有些许的路痴。但在第一次参加优秀儿子高中的家长会这么有仪式感的事情面前,许婧宜想尽办法也会克服。

      “到时候各班会有引导,你问她就好。”
      简妤作为留下来帮忙的人,十有八九要被指派引导家长的任务。
      光光是以不经意的形式提起她,江钊就已经面带笑意。惹得许婧宜新奇地盯着自己儿子看。

      ……

      当天,简靳明没有回家过,谢玉雁也没有出席。因为没有满腔期待,最后简妤也不觉得多么失落。
      只是向陈璟老师说明时,面对他不解又遗憾的目光,简妤感到羞耻。

      是的,羞耻,就仿佛把她的伤口大咧咧地袒露,引来别人好奇的窃窃私语,哪怕是隐秘的关怀,都让简妤倍感难堪。

      最终,陈璟叹了口气,算是同意了,没有继续追问。

      这一晚,她对许多别人的家长笑语融融,听着他们旁敲侧击向她询问自己孩子的情况,却等不到她的家长。简妤那瞬间觉得,自己练成的温柔面具,是多么的有用。

      面前走来一位身姿姣好的女性,妆容与打扮简单却不失美感,单单只是走近,简妤就能感受到她与其他家长的巨大不同。
      对方看到简妤身上的引导幅,迟疑了一会,走近来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笑容询问:“你好,我想请问高二(一)班是往这里走吗?”

      简妤微笑:“您好,我就是一班今天负责引导家长们的学生,班级就在前面,我带您去吧。”
      许婧宜巧笑,带着轻微地松了口气:“谢谢。”

      不知是哪个同学的家长这么有气质。一边带路,简妤一边分神想。

      这位家长也和别的家长不一样,不会知道她是自己孩子的同学后,就热情地与她攀谈,聊老师聊他们自己的孩子,甚至还聊她。她们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和谐静谧,中途许婧宜只说了一句话。
      “学校的银杏真美。”
      简妤笑着附和:“楼下种的是蓝花楹,等到夏天时开花,一样也美。”

      到了教室门前,简妤询问道:“请问您是哪位学生的家长,我帮您指下他的座位。”
      许婧宜挽了挽秀发:“我是江钊的家长。”
      简妤一怔。待等反应过来,面对许婧宜好像了若指掌的笑容,她心态平稳地笑了笑:“抱歉,江钊他在我们年段太有名了,我刚才没反应过来。”
      简妤实话承认,落落大方的样子博得了许婧宜的好感。

      “他坐在那。我就不跟您走进去了。”
      简妤指了江钊的位置,冲面前这位美丽阿姨歉意地笑了笑。

      “已经帮大忙了。”许婧宜笑道,“谢谢你小同学,阿姨觉得你真可爱。”

      来自江钊妈妈的夸奖在后来始终萦绕在简妤耳边,家长会正式开始,简妤终于得空下来后,她站在走廊上,叹息自己的没骨气。
      这都能高兴成这样……
      还有,夸人可爱,这是江钊家祖传的夸奖方式?

      和许婧宜意外的短暂相处,冲散了简妤今天一整日萦绕的烦闷,以至于她终于愿意正视片刻,在许婧宜前面的那个无人空位。

      许婧宜以为门口的漂亮小姑娘在看她,还对她温柔笑了笑。
      啊,真可爱。

      终于,属于江钊的声音透过广播传到各个教室。
      简妤站在走廊,怔怔地与其他羡慕江钊成绩、恨不得当场取经一通的家长一起,听少年清冽的嗓音说一段不短的心得。
      ……
      广播室里,江钊已说到尾段。他想和某个特定的人说的话,也被他藏在这里。今天是在这里与诸位家长做心得分享,下面说的话内容似乎不太相符,可他依然写了,希望简妤哪怕恰好听到一句。
      他察觉她的失落,察觉她的烦闷,他不知缘由,但希望她振作,为此做无名将军,为她先冲锋陷阵。

      “……我希望诸位同学,你是登顶见过最广袤的山河,最后悦然地选择自己想要的平淡人生;而非浑浑噩噩,觉得一辈子就到此为止。”

      少年的话,在十六岁的简妤心里埋下一颗静待发芽的种子。
      以至于多年后无数次回想,简妤都眼眶酸胀。

  • 作者有话要说:  江钊说的那句话也送给我的小天使们,希望你们都努力过,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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