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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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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宋鲤瑶坐在热水里泡澡,回想起今日下午发生的事情,不免心有余悸。
不说为沈月白出头,就单单针对杜莺儿落水,倘若她真的出事,往后在宫里头的日子恐怕再不好过。
可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有胆量和底气的管闲事?
是脾气和天性不自禁的释放;是仗着自己未来皇后的头衔;是借着婉婉公主的身份;是念着景黎皇子的帮助……好像都是,也不全是。
内心深处有一种潜在的直觉,有一个人,不管她怎样恣意妄为,惹出弥天大祸,都会护她周全。
那个人,是凌洵。
可是那个人,已经半月有余不见踪影,音信全无。
想到这里,一股莫名的烦躁袭上心头。
宋鲤瑶懊恼得双手大力拍向水面,激起千层水花扑向空中,到达最高点,簌簌落下,噼噼啪啪。
“凌洵你个缩头乌龟,还要缩到什么时候?”宋鲤瑶心头骂他。
又爱又恨。
而此时,凌洵也不好过。
他独坐于一处幽静小院,举起酒杯朝明月一敬,仰头饮下,酒入愁肠。
孤杯独饮空对月,约摸就是他这般。
这是八年来,他第一次有这么浓烈的相思。
还记得十岁初到边关,远离京城和亲人,虽有过一段时间的落寞,但很快就适应了戍边战士保家卫国的角色。
他隐藏起年幼的怯懦和稚嫩,挥刀直上,奋勇杀敌,一次次浴血而战,一次次死里逃生。
边关的残阳和风沙把他磨练得坚韧。
鲜血和死亡司空见惯,他以为自己面冷心硬,此生再难生情。
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他的心底依然保存着最柔软的地方。那个地方在一个大雪之夜,因一颦一笑,就被人填得满满的。
此次请兵剿匪,既是躲着鲤瑶,更是给他自己时间。
他本打算隐藏自己这份心思,只给予她适当的照顾。
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是一言一行的自然流露,哪能说约束就约束?
鲤瑶亦是情根深种,不管不顾扑上来,将他逼至角落,要撕开他的伪装,要他袒露心扉。
他,开始犹豫了……
那些草寇只花一天时间就全部收服,不费一兵一卒。
土匪头子得知是皇子凌洵亲自带兵前来,亦明白反抗无济于事,还会导致更加惨重的伤亡,当即举了白旗投降。
土匪头子只提了一个条件:他甘愿接受朝廷的任何制裁,但三皇子要保他这帮兄弟周全。
凌洵也提了一个条件:只要那些山匪没在官府的档案里留下杀人放火的大案,他就放他们归家。
协议达成,两人击掌盟誓。
其实凌洵正愁找不到理由留在京外,土匪头子恰恰塞给他一个合适的借口。
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见鲤瑶,就把大量时间花在档案的查询和山匪的安置上。
这一拖,就到了现在。
放手和拥抱的抉择,因为爱得真诚,所以不敢轻易决定。
一面被碳火炙烤,一面被冰雪冷冻,痛不欲生。
活活承受这相思之苦。
————
宋鲤瑶虽落了水,好在回来得及时,泡了热水澡,再灌两碗姜汤,没什么大碍。
吃罢晚膳,景黎过来瞧她,带了杜鹃花和梅子酒。
“稀客呀,你怎么舍得上我这儿来。”宋鲤瑶说。
这是景黎第一次来宋鲤瑶的梅沁院。
见她面色红润,精神抖擞,他心头的担忧去了大半。
宋鲤瑶前不久大病两次,还不知道好没好利索,倘若因着落水又病一场,怕是要落下病根。
景黎笑得温和,“平常因着我身份特殊,不便过来。”
“今日大家都晓得你跟我走得近,也用不着避讳了,况且你落了水,我担心你受凉,就过来看看。”
宋鲤瑶捣弄着杜鹃花,笑景黎小题大做。
阳春三月的水虽带些凉意,但已经不同冬日的刺骨,她哪有那么娇气。
“你没事自然最好,不过……”景黎嬉笑一声,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宋鲤瑶放下手里的杜鹃,抬头看他。
“你落水也不是白落的。”
“什么意思?”
“因着落水,你的风头可盖过李莺儿了。”
一提到她,宋鲤瑶就来气,眼神一冷,嘟嘟囔囔,“谁想那个泼妇争风头了。”
“宫里宫外都传你是唯一一个能够镇得住她的人。”
宋鲤瑶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什么!”
镇得住泼妇的人,不就是比泼妇更泼咯?
景黎吃吃的笑,翠翠、池渊也跟着笑。
“景黎,原话怕不是这么说的吧?”宋鲤瑶气得呼吸急促,胸膛起伏。
“的确不是,”景黎强忍住笑意,“我也不知道宫外具体怎么议论你,只是刚刚从风栖院过来,看见一位夫人在吓她的孩子,说不听话你就会吃了他。”
原来她的名声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居然用她吓小孩,说她是吃小孩母夜叉!
宋鲤瑶咽了口口水,愣在原地。
翠翠、池渊憋着笑,一张脸憋得通红。
“景黎……”
“嗯?”
“我不想活了……”
宋鲤瑶双手捂住脸,嚎啕着进到里屋去,简直没脸见人了。
明明就是一个美女救美女的故事,怎么传出去就成了夜叉斗泼妇了呢?宋鲤瑶一个头两个大,她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还不知道这样的传言有没有进到凌洵的耳朵里,凌洵会怎么想她。
好在宋鲤瑶一向心宽,没有什么烦恼是睡一觉忘不掉的,如果睡一觉都忘不掉,那就睡到自然醒。
第二天醒来,日头已上三竿。
翠翠和绿水伺候她洗漱,告知有人找她,而那人从巳时等到了午时。
宋鲤瑶尖叫,“怎么不把那人打发走?”
翠翠也是委屈,“打发了,那人就是不走,说要等你醒来。”
完了,现下落得个夜叉的名头不说,睡到大中午的事情再被传出去,不知道又要被多少人笑话。
宋鲤瑶赶紧收拾规整,换好衣裳绕去前厅,她倒要瞧瞧到底是谁这么闲。
结果,闲的人不就是昨天那个猜谜语大王,沈月白吗?
见宋鲤瑶过来,沈月白从椅子上起身,恭恭敬敬的作揖,唤一声,“宋姑娘。”
“嘿嘿,”宋鲤瑶打着哈哈,“真是不好意思了,昨天……嗯,费了些精力,今儿个就起得迟了些。”
“不碍事的,”沈月白说着从小厮手里接过礼盒,“姑娘昨日受惊了,这是一些上好的药材,月白的一片心意。”
哦,这沈月白是来感谢她替他解围的,怪不得甘愿等到大中午。
宋鲤瑶让翠翠接过礼盒,问:“昨天的事情,你全部知晓了?”
沈月白知道宋鲤瑶是问她落水的事情,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游园会的人都闻声赶了过去。”
“……”
怪不得这事能在一个晚上传遍宫里宫外。
古人八卦的能力相较于现代的媒体资源,真是不容小觑啊。
实在没脸再跟沈月白耗下去,宋鲤瑶撑着额头,叫唤起来,“哎哟哟,不行了,估计是病没大好,头又疼起来了。”
翠翠赶紧过来搀着她。
许是演得浮夸,沈月白知道宋鲤瑶是装的,嘴角露出一丝笑,识相的告辞。
“那月白就不打扰了,姑娘好生休息。”
沈月白一走,宋鲤瑶松了口气,大喇喇往椅子上一躺。
这沈月白看起来不像是个好事之人,又有昨天的情分在,想来不会把她睡到日上三竿的事情说出去。
没过一阵子,“傻大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在宋鲤瑶的脚边打转,哼哼唧唧的叫,一条尾巴摇得撞到她腿上,又疼又痒。
宋鲤瑶抱着它的狗头,问它,“你主人呢,你主人在哪呀?”
话毕,婉婉从正门里跑进来,手里拿着两只纸鸢。
气喘吁吁道:“小不点,你跑这么快干嘛,我都追不上你了。”
“……”每次听婉婉把“傻大个”叫作“小不点”,宋鲤瑶心底不自觉冒出一股恶寒。
而婉婉却说,这条狼狗小时候跟巴掌样大,所以叫它“小不点”。
宋鲤瑶翻白眼,可如今这条狼狗,壮得跟匹小马驹一样,也该换名叫“傻大个”了吧。
婉婉死都不肯给狗换名字。
懒得跟一个小丫头在一条狗的名字上争议,见她手里两只纸鸢,一只蝴蝶模样,一只燕子模样,栩栩如生,问:“你不会要我同你去放纸鸢吧?”
婉婉高兴起来,“昨天不是说好的吗?我连夜做的,怎么样,好看吗?”
“你还会做这玩意?”宋鲤瑶不信。
“当然了,”婉婉自豪,“我的乳娘阿月教我的。”
“走吧,别磨蹭了,待会天黑了。”婉婉去拉宋鲤瑶的手。
“嘿嘿,”宋鲤瑶不留痕迹的躲开,“咱们能改天去不?”
“你也知道,最近吧……关于我的谣言比较多。”
婉婉知道宋鲤瑶忧心的是什么了,噗嗤一声笑,“你现在晓得你的谣言多,风头盛,不敢出门了哈,谁叫你不听我的话,昨个儿跟头犟驴似的,拉都拉不住。”
“……”宋鲤瑶黑了一张脸。
恨恨的看了婉婉一眼,“放纸鸢就放纸鸢,我就不信那些唾沫星子能把我淹死。”
宋鲤瑶这人,最经不得激将。
婉婉把鲤瑶领至一处偏僻空旷的山坡下,不见往来人烟。
坡上漫山遍野开满了桃花,把整个山坡都装点成粉红色,微风袭来,桃花纷纷扬扬,下起了粉红色的桃花雨。
想不到这宫中竟又如此美妙之地。
纸鸢乘风飞扬,越飞越高。
婉婉显然是老手,不一会就飞到半空中去,宋鲤瑶的还在十米高的位置上摇摇晃晃。
一阵斜风吹来,婉婉的蝴蝶在空里优美的转了一圈,飞得稳稳当当;宋鲤瑶的燕子也转了一圈,却没撇过身来,堪堪直往下坠。
“嘿!你个燕子怎么还飞不过只蝴蝶呀。”宋鲤瑶啐一句。
燕子纸鸢往山坡上落去,最后挂在了一棵桃树上。
宋鲤瑶跑到山坡上去捡。
“你小心点呀。”婉婉招呼。
“我知道。”宋鲤瑶背对婉婉,举起手朝后摆摆。
纸鸢挂在了一棵腰一样粗的树梢上,估摸着也就四五米的样子。
宋鲤瑶挽起袖子,爬到树上取风筝,颤颤巍巍站到一根树枝上再不敢往上,上面那根枝丫太细了,恐怕承载不了她的重量,可目前的距离又够不到风筝。
她一只手抱住树干,一直手努力去够纸鸢,还差半个手指的距离,便踮起了脚,结果……
她刚够到纸鸢,脚上一滑,哗啦啦的往下坠。
“完了,完了,这次不死也得残了……”宋鲤瑶心里害怕的想。
谁知……
预想的疼痛感没袭来,反而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环抱。
她睁眼一看,是凌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