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源》柏木之舟

9、第9章

　　陌之远背靠着客栈半开的纸窗户，优雅的坐在窗梁上。他翘着二郎腿，右腿弯曲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左腿轻松的搭在右腿上，左脚的的脚尖正好勾着从窗户外伸进来的一朵骨节翩跹的樱花。他闭着双眸，安静的吹着手中的古笛，微风吹起他衣裳，他唇角不经意的笑容温暖如阳。
　　不知道是不是这次他没有使用白术的原因，笛声变得格外的清晰透彻，仿佛一叶扁舟在偌大的湖面上随风飘动，两岸的乌桕树喷薄着血红与远山上的夕阳相互相应。天边饱满的色泽如同吸了浓墨的毛笔尖，落了几滴在水里，湖面上满是夕阳晕开的倒影。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立在船头，她的手中握着兰木做成的船桨，黑色的长发在空中飞扬。她缄默着，缓慢地将船划向远方。
　　“谢谢。”陌之远笛声停了下来，我立于房间的门前，头微微歪着倚靠在门上，黑色的长发沿着门沿快要落到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每每我吹起这古笛，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陌之远睁开双眸，眼睛似乎在看着他脚尖点着的樱花，又似乎在看向未知的地方：“那种感觉就像...像我一个人撑着一尾小船，划向群峦，划向无数白色的飞鸟落下的地方。它的两岸开满了血红的乌桕树...”
　　“是不是那里还生活着一群简单快乐、无欲无求的人？”我走上前，语气冷淡。
　　陌之远猛地抬头看向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露着难掩饰的惊奇。我冷冷打断他的猜想：“很无聊。”
　　他安静的看着我，旋即转移目光看向窗外已嘈杂喧闹的人们。客栈正对着街道开，从我这里打开窗户便可以看到一群在做生意的小贩。当然他们绝大多数是和我一样的普通又卑微的人，他们在这个世界的最底层挣扎，努力着去适应习惯自己平庸的生活，并逐渐满足其中。说他们是无知的人，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关心这个世界到底是光明还是黑暗；说他们是无畏的人，正所谓无知者才能无畏。
　　如果我可以是他们，无知无畏，那么与正常的源村人是否一样我也许不会很在意，我也许也会活的开开心心，也许不会离开生我养我的地方。可是我偏偏与他们不同，即使是在湖上泛舟曾有过短暂的满足，但我不会一直满足，当我看见，只要让我看见比我强大的人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的欲望便又会席卷而来。
　　这就是我人性中先天的不足。
　　“或许会有这样的地方”陌之远不知何时收回了俯视众人的目光，重新看向我。他换了一个坐姿，纤长的手指尖轻轻抚摸粉红色的樱花瓣，叹息般说道：“我会找到它。”
　　我沉默不语。他似乎等待的有些不耐烦，直起身来：“天色将晚，陌某就不打扰司禅姑娘歇息了。”
　　“也是。我明早还要赶路，恕不相送了。”
　　“既然如此，今天便就此别过了，如若有缘期待与姑娘的再次相见。”陌之远手握着古笛，微微向我拱手行礼。
　　“告辞。”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仰头看向隐没在微醺日光中的一排黑色的飞鸟。道不同不相为谋。
　　陌之远独自一人在客栈的楼下品茶，他起的太早，其他客栈的客人还没有起来，可就是这样，他也没等到为司禅送行。只怕她是夜里便走了，能做到在他身边悄无声息离去的司禅算第一个。
　　“有人没有！有人没有啊！”突然传来一个冒冒失失的声音。陌之远不禁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呼哧呼哧的跳了进来，她一边抖动着身上沾了清晨湿气的硕大斗篷，一边摘下头上的斗笠，手脚从进店起就不曾停下：“我说，有人没有啊，我都快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