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府打工的日子》彻夜雨

55、镜花水月（七）

　　“感觉好点了吗？”雷白秋给夏云旗倒了一杯热水。
　　刚刚夏云旗在浴室里几乎吐光了今天吃的所有东西，现在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虚。
　　夏云旗抿了口热水，有气无力的说：“头晕。”
　　雷白秋把手放在了夏云旗额头上，一阵冰凉，还有点湿，也不知道是洗澡没擦干还是汗水。
　　夏云旗顶着雷白秋的手掌，把头埋在了臂弯里，雷白秋发现夏云旗的手臂也是冰凉的。
　　“先别睡，头发湿着更难受。”雷白秋抽出手掌，摸了摸夏云旗的头。
　　“唔。”
　　看着夏云旗，雷白秋无声的叹了口气，走进浴室拿出吹风机帮夏云旗吹起了头发。
　　“除了头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今晚吃饭他们并没有喝酒，夏云旗又吐又头晕，但没有拉肚子，雷白秋一时也不好判断他是怎么了。
　　吹风机下的脑袋摇了摇头。
　　雷白秋怀疑夏云旗大概是感冒前兆，在家里找出了药性最温和的中成药，又拿出驱风油，帮夏云旗在额头和耳后都点了点。
　　把夏云旗塞进被子后，雷白秋又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晚上如果有不舒服记得告诉我。”
　　看到夏云旗点了头，他才退了出去。

　　雷白秋洗完澡后，又把两个人换下来的衣服都拿去洗了。自从夏云旗搬进来后，两人并没有特意的明确家务的分工，都是谁有空就谁做，平时两人上课的上课，上班的上班，就这样过了一周生活也没见乱套，反而越来越默契了。
　　晾好衣服，锁好阳台门，关了客厅的灯，整个房子就剩下两个房间之间的过道那一盏灯还亮着，这盏灯平时也不会关。
　　雷白秋停在夏云旗的房门口，听到里面传来了频频翻身的声音，夏云旗还没睡。无声的叹了口气，开门走了进去。
　　“还头疼？”
　　“嗯。”夏云旗明显是处于想睡但是睡不着的状态。
　　雷白秋就着门外的光，走到夏云旗的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但再晚点就说不好了。
　　“我今晚陪你一起睡吧。”不然真半夜烧起来，他迷迷糊糊的真知道要找自己么。
　　夏云旗听到这句话后并没有提出异议，直接乖巧的滚到床里面去了。

　　现在天气还没热到晚上需要开空调，夏云旗盖着一床薄被，雷白秋从自己房间里也搬了一张过来，睡在了床的外围。夏云旗房间的床是最普通的双人床，宽一米五那种，能睡下两个大男人，只是显得有些许拥挤。
　　雷白秋已经有十几年没和别人一起睡觉了，小时候他总是趁着下雨天打雷跑进那人的被窝，那个人也总是宠着他，直到某个暑假的清晨，他迷迷糊糊的醒来，那个人一脸戏谑的说他长大了，他才窘迫地停止了这项行为。
　　雷白秋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旁边还躺着个病人呢，自己怎么在想这些有的没的。夏云旗虽然躺在那里很安静，但是雷白秋还是听得出他还没睡。
　　借着窗外的微弱的光线，雷白秋伸出手帮夏云旗捏了捏额头，夏云旗哼哼了两声。
　　“有没有感觉好点。”雷白秋低声问道。
　　夏云旗没有回答，而是用脑袋蹭了蹭他的额头，这显然是舒服且要求继续的信号了。
　　也许是雷白秋手法了得，或是吃下去的药终于奇效了，没一会，夏云旗就呼吸平稳，真的睡着了。

　　雷白秋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睡得太好，一夜无梦。雷白秋脑子延迟了足足十秒才想起自己压根忘记关注夏云旗的情况，正想要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才发现自己怀里似乎有个热源。夏云旗不知什么时候滚进他被窝里了。
　　睡得挺熟，体温正常，看来夏云旗的身体素质还不错，雷白秋松了口气。

　　起床做好早餐，雷白秋去叫夏云旗起床。
　　夏云旗洗漱完坐在餐桌上，样子看起来还说有些没精神。
　　“感觉怎么样了？”
　　“还有些头晕。”夏云旗含糊的说道。
　　“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考虑到夏云旗可能感冒的情况，雷白秋今天做的早餐也是很清淡的蔬菜粥，结果夏云旗只吃了一口，就冲进了厕所。

　　***
　　三个小时后。
　　雷白秋看到了夏云旗脑部CT片。
　　夏云旗坐在医生面前的凳子上，脸色有些发白，因为起床到现在还没正经吃下什么东西，一吃就吐，他站在夏云旗的身后，手搭着夏云旗的肩膀。夏云旗看着虚弱但是还挺镇定，倒是他自己，如果有人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手指正在不安分的抖动。
　　给夏云旗看诊的医生是一个干脆的人，没有啰里啰嗦一大堆，直接进入正题。
　　夏云旗脑子里长了东西，具体是恶性还是良性，需要进一步检查。

　　“我没事。”夏云旗拍了拍雷白秋的手臂。
　　“帮我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好吗？我想先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医生建议夏云旗住院进一步检查。
　　公立医院本家就人多，缴费的队伍也排得长，四周充斥各种让人不适的味道，雷白秋觉得自己似乎也要窒息了。
　　雷白秋盲目跟着缴费的队伍挪动，右手抓着自己的左臂，那个刚刚夏云旗拍过的地方。雷白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听到医生的话一瞬间，内心深处就涌起了一股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悲痛，让他的心跳变快，呼吸急促，思维迟缓。
　　他甚至耗费了整整一分钟？还是五分钟，才理解那个医生说了什么。
　　夏云旗脑子里长了东西，这怎么可能？雷白秋下意识想反驳，但是心里却又奇异的默认这是真的，他只能接受。
　　为什么会这样呢，夏云旗是一个很好的孩子，长得好，性格好，学习好，昨天还在游乐场里活蹦乱跳，还热心肠的捡了一只猫，连昨天给野猫做治疗的钱都抢着付了，这么好的人，怎么忽然就说脑子里长东西了。万一是恶性呢，会怎么样？夏云旗才十九岁，他还那么年轻。
　　“走啦。”雷白秋被后面的大妈推了一把，才发现队伍又往前移了。排在他后面的大妈明显不满他在那发呆。
　　雷白秋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起夏云旗刚刚拍自己时的样子，比他镇定多了，明明他比夏云旗还长了几岁，明明得病的不是他，自己怎么能先乱了阵脚自己吓自己。

　　夏云旗现在吃过医院开的止痛药，头疼得到了缓解，手上正打着吊针，因为一直没怎么吃东西的缘故，所以要输葡萄糖。
　　已经快中午了，他们都还没吃饭，夏云旗让雷白秋先去吃，他叫医院的午餐就行了，雷白秋坚决不答应，现在出门去给他们俩买吃的去了。
　　一般人忽然知道自己可能身患绝症时，可能会不相信、伤心、难过、失态，甚至对生活失去希望。但是夏云旗没有，虽然他从昨晚开始就不太舒服，甚至一度不太清醒，但是对于查出脑子有问题这点，竟有一丝奇异的平静，似乎内心深处早就有了这么一个答案，只是等着揭晓的那天罢了。
　　比起病症，真正让他不舒服的是雷白秋的反应，雷白秋听到医生的话时反应比他大多了，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明显抖了抖，面对自己时明显的情绪低落。夏云旗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心脏，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再呐喊，不应该让他难过的，你不是想他一直开开心心的吗，你怎么可以让他难过的呢。
　　吃下去的止痛药大概有些镇定的作用，夏云旗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睡之前的唯一念头是，我不会有事的，我不能让雷白秋难过的，完全忘记了病痛这种东西根本不是由自己说了算。

　　夏云旗的父母和兄弟很快就回到了夏云旗的身边，照顾夏云旗的事自然就被家里人接过去了。雷白秋还要上班，只能每天晚上下班后过去探望夏云旗，夏云旗看起来对自己的病情并没有特别的在意，至少雷白秋每天看到夏云旗时，都觉得他心情挺好，聊天话题也天马行空，常常从目前国内航天业这种高深话题一下子跳到捡回来那只黑猫恢复得怎么样这样的家常。
　　就算夏云旗掩饰得再好，雷白秋还是看出来了，夏云旗是怕自己担心。雷白秋没法控制自己对夏云旗的在意，夏云旗这个忽如其来的病似乎触碰到了他心中最脆弱柔软的部分，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他现在只能加倍的对夏云旗好。
　　病理分析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也许真的是吉人自有天相，夏云旗的脑子里的肿瘤是良性，而且发现及时，对大脑造成的损伤还小，只要及时切除就问题不大。
　　手术最终安排在了一个工作日的早上，手术前一晚，雷白秋照常去探望夏云旗。
　　夏云旗住院一个多星期，被家里人好好喂养，不见病态反而是白胖了一点，对比雷白秋，则是实打实的消瘦了。
　　夏云旗曾经想过要不要劝说雷白秋不用每天都来，毕竟下班回来已经很累了，再说雷白秋也没有照顾他的义务，但是每天看到雷白秋时，这些话总是说不出口，他来是他乐意的，你不也是想见到雷白秋吗，看到你健康的话他不是也很开心的吧。夏云旗无数次在雷白秋离开后，缩在被窝里唾弃自己真是个既肤浅又自私的人。
　　“我手术安排在明天早上。”夏云旗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注视着雷白秋，说道。
　　“这么快就定下来了？”雷白秋有些惊喜的说道，他还以为还要拖个两三天呢。
　　“嗯。”夏云旗扔掉果核，用纸巾擦了擦手，现在，他应该要说，你不用担心我，医生说手术难度不大，很快就会结束的。
　　但是话到嘴边，就不由自主的变了，“明天……，你能来吗？”
　　“来，我肯定来啊，”雷白秋回答得很迅速，仿佛这是一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嗯……会不会打扰你上班？”夏云旗努力的“挽救”一下自己的“自私”。
　　“别忘了我是老板。”雷白秋站起来揉了揉夏云旗的脑袋，“既然明天就做手术了，那我今晚就不打扰你了，早点睡，明天才有精神，知道吗？我明天一早来看你。”

　　夏云旗的手术安排在了早上九点，不过雷白秋还是八点不到就来到了病房。夏云旗的家人都在陪在身边，入院的第一天最快赶到的是夏云旗的大哥，父母和二哥都是第二天才回到来的，所以雷白秋此前虽然都见过夏家人了，但今天才第一次看到他们一家五口都聚在一起。
　　在认识夏云旗这不长的时间里，夏云旗说起家人的时候并不算多，但是经过这一个星期的接触，显而易见的，不管是爸妈还是哥哥都很宠夏云旗，一家五口其乐融融，说不羡慕是假的，但是更多的却是一种欣慰。
　　夏云旗的家人很快就发现了雷白秋，并且全部退出了病房，和他说，夏云旗有话想单独和他说。
　　大概是刚和家人聊完天的缘故，夏云旗的心情看起来不错，见到雷白秋进来时还给他露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医生说，手术成功率的有百分之八十。”
　　“那肯定没问题的。”雷白球以为夏云旗是紧张了。
　　夏云旗摇了摇头，“手术后我可能有个比较长的恢复期，那只猫，能不能先帮我养着？万一那什么，你就一直照顾它好不好？”
　　见雷白秋没有立马回答，夏云旗又小心翼翼的补充道，“它那么喜欢你，一定会很乖的。”
　　雷白秋还是没有回答夏云旗的问题，反问道，“你出院后，你是回家里住吗？”
　　“啊？”
　　“你家里人都还要回去工作是不是。”听着夏云旗说的万一，雷白秋心就像被忽然抽了一下，一些话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已经说出了口，“请外人的话也不一定放心，既然这样，不如就让我照顾你吧，猫我们可以一起养。”
　　“啊……”明明对于即将开始的手术完全不紧张的，但是听到了雷白秋的话，心跳忽然就快了起来。
　　叩叩叩，房门忽然被敲响，这是提示要开始术前准备了。
　　“可以吗？”雷白秋又问了一次，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夏云旗。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养了一只猫，叫小雨。那只黑猫，可以叫这个名字吗？”
　　雷白秋俯过身，轻轻的抱着夏云旗，“好，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