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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飞雪连天 ...

  •   达歌城召狱中,牢头打开锁,阿斯哈敏一把推开牢门,典狱长跟在他身后已是瑟瑟发抖。阿斯哈敏见墙角蜷缩一个穿着囚服披头散发的犯人,那犯人原在睡觉,一听动静,吓得浑身一激灵,见阿斯哈敏一脸杀气,提剑进来,忙又往墙角缩了缩。牢中光线昏暗,腥臭熏天,阿斯哈敏觉得有些不对,牧野星歌高大魁梧,而眼前的人看不清相貌,但瘦骨嶙峋。
      “你是谁?”
      “晋王,小的是楚王府的家丁。”那人连连叩头。
      “你怎么在这儿?楚王呢?”阿斯哈敏强按心头怒火。没想到召狱之中,一个有罪的亲王,能让家丁来替他坐牢,骇人听闻。金铎和惠安无法无天到这一步。
      还没等家丁回话,典狱官和牢头扑通跪倒,道:“晋王饶命,饶命。”
      “怎么回事?”
      “两个时辰前,右相带人来探过监,当时楚王还在这儿好好的,不知怎的就变了人。右相还跟小的说,金雕王已经改变主意了,要流放楚王。命小的们好好伺候,不许打扰楚王休息。”
      “王旨在哪儿?”阿斯哈敏咬牙问道。
      “小的怎么能见,右相这么说的。”
      “那右相带走楚王,你不知道?”
      “右相随从众多,小的不敢盘查。”
      阿斯哈敏见他们此时还要蒙混,当即命手下将典狱官、牢头和家丁砍死,转身直奔楚王府,砸开府门直接向内宅找牧野星歌,拦路者死。金雨兰当即撕烂自己的衣服,抓乱头发,满地打滚儿,号啕大哭,道:“我不活了,金雕王并没有下旨抄家灭门。晋王,你要杀人,就先杀我吧。”
      阿斯哈敏看着衣衫不整,满地撒泼的楚王妃,气得心慌手颤,道:“牧野星歌呢?”
      “他人在哪儿,这会儿来问我,我还要问你要人。”金雨兰撒泼耍横。
      阿斯哈敏知道这个女人平素仗着娘家的势力,连牧野星歌也没放在眼里,不知干了多少不是人的事儿。
      他不想跟这种女人纠缠,便往后院追。金雨兰见他要走,竟不知死活地去抱他的腿。阿斯哈敏一脚把她踢开,跑了过去。金雨兰恚怒难当,杀鸡般地扯着嗓子喊:“没天理,活埋人呀,哪家见过侄儿半夜跑到叔叔家,见人就杀,非礼婶母,让我去死吧。呜呜。”
      阿斯哈敏的手下实在听不下去,蒙杰骂道:“死母狗,该死不死,在那儿号个鬼呀?”
      更有缺德的侍卫,边跑边笑道:“哈哈,操她奶奶,二半夜装鬼,还想美事儿,满大街找男人操她,也不撒泡尿照照。”
      “我看着她,我都想当太监。哈哈。”
      金雨兰气得说不出话来,直翻白眼,圆胖的黄脸腮,不停抽搐,黑斑片片,夜色下淫邪可怖。
      牧野星歌慌慌如丧家之犬,先跑到舅父金铎家。金铎知道惠安太妃一闹,贝隆嘉、阿斯哈敏必然会被惊动,只是没想到这么快,阿斯哈敏已经杀回来了,还想着明日再逼金雕王下旨。
      “躲我这儿不管用,快去太庙,我这就派人找太妃。你能不能活,就看造化吧。”金铎急得跺脚。
      牧野星歌此时六神无主,道:“舅父救我。”
      “哭。记住什么也别说,哭。”金铎提醒他道。
      天色大亮,太庙中牧野星歌抱着父亲的神牌,伏地号啕大哭。惠安太妃也跪在一旁陪哭。金雕王、王后和宗亲们也全赶来了,阿斯哈敏追来非要砍人。金雕王看着弟弟抱着父亲的牌位也不辩解,也不求饶,哭得泣不成声。阿斯哈敏作为侄子在列祖列宗面前,真要是当众砍了叔父,这算什么事儿?
      金雕王拦住儿子,道:“楚王虽有罪,也不该你来杀人。”
      “父王,他临阵怯敌,丢弃关隘,折兵大半,不杀他怎么向天下交代?”
      “楚王有过,但孤的过错更大,不听劝谏盲目出兵,致使金雕腹背受敌。”吉昆禧说到此,跪在先祖灵前,亦是垂泪。
      宗亲跪倒一片,呜呜咽咽地哭。
      阿斯哈敏仍是不死心,一脚踹翻牧野星歌便要下手。惠安太妃尖叫着扑到儿子身上,嘶吼道:“晋王,你要干什么?当着祖宗的面你敢?”
      说着她拿过先王的灵牌:“先王,您快看看,他们一起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牧野星歌是您的儿子,他没临阵脱逃非说他逃跑,他没丢关隘非说他丢关隘,他没罪非说他有死罪。这是往死里陷害他,诬陷他。”她神经质地数落着,声音大如破锣,边哭边用头往神牌上撞。
      吉昆禧急得眼冒金星,一巴掌扇在儿子脸上,夺过他手中的剑。
      牧野星歌忙跪趴在地上依旧是一个字都不说,号啕大哭。
      辽峰口,璟平由哈术行真陪护着,回到她和阿斯哈敏原先住的小院。贝隆嘉和殷骜没回兵塞,直奔达歌城。行真此时心乱如麻,大嫂殁了,大哥回城奔丧。牧野星歌和惠安太妃在家闹事儿。二哥先回去,也不知怎么样了,还派人嘱咐自己先不要回达歌城,那帮人为了给牧野星歌减罪非说自己丢了一关,他丢了两关。可当时自己虽身负重伤,防护交接时,驼布关还没丢呀?又一想到大嫂走了,行真忍不住哭得像个孩子。
      璟平没理会他,进了小厨房。
      康王府,一片雪白,灵棚高搭,哭声震天。一身素缟的贝隆嘉抚棺恸哭,顿足捶胸。金坤丽扶着他的右臂,也不停拭泪。
      “她是怎么死的?”贝隆嘉问道。
      “姐姐是病故的。”金坤丽声音无法自控地颤抖着。殷骜冷眼旁观觉得她此时恐大于悲。
      “她病危时你为什么不早让人通报?”
      “姐姐,去得突然,还不知道就……”
      “你干什么吃的?”贝隆嘉一脚把金坤丽踢开,道:“我临走时是怎么嘱咐你?死的怎么不是你?”
      金坤丽此时才想起来,贝隆嘉交代这个,交代那个,但叮嘱最多的是自己。不由大惧,原编好应对的词儿也说不利索。
      贝隆嘉觉得自己走时柯映雪虽病重体虚,但绝不会十来日就谢世。他散去众人,想找妻身边的紫烟、紫玉问问情况。不成想两个侍婢已经自杀殉主,心中尤感蹊跷。殷骜悄悄找来仵作检验,两个婢女确实是缢死的。当然,是不是自愿缢死的就不得而知。
      贝隆嘉命人启开王妃的金棺,看了看棺中的妻子。凤冠凤袍,面白如雪,口微张,似乎还带着些许笑容。
      “映雪,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贝隆嘉颤抖的大手抚着妻子的尸体泪如雨下,道:“我坑苦了你,没能护好你,下辈子千万别再嫁给我这样的男人。”
      辽峰口,漫天大雪,寒气升腾,银装素裹的山峦,筋脉更显劲拔巍峨,云松雪霰,素洁萧索。璟平从垛口探身,折了几枝白梅花,立在原地,用手接着空中的雪片。牧羊城四季如春,她基本没见过这么像样的雪。要搁平日,她不定兴奋成什么样儿,可如今她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连话也不说。看着手中的雪花,她喃喃道:“柯映雪。”她觉得有这么好听的名字,那位康王妃一定美极了。从没想过,像贝隆嘉那样的人还会有眼泪,噩耗传来,他茫然无措,惊愕痛苦的表情,自己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时竟然还不由自主地悲悯他。看着凭云升降、从风飘零的雪,她深深叹了口气,拾阶而上,来到烽火台。璟平站在高处注视着苍莽天地,虽然北风如刀,雪片如席,不过下雪就应有个下雪的样儿,不然怎么冰封千里?怎么肃杀万物?
      哈术行真在小院里倚着门,吃着小盘里的梅花糕,发愁地看着站在雪里一动不动的失心疯,心想:“你就没发现那儿就你一个人?傻子都不去,必须得失心疯。还是大嫂和黛云珠好,最起码正常。”从新泽关回来时,发现她两眼通红,脸一边儿是肿的,肯定是不听话被大哥打的。大哥可真下得去手呀?她铁定更讨厌金雕,一连几天了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不过行真从也没把性情不和、脾气不对这种事儿放心上,好歹璟平还让他跟着蹭饭,不然大灶上,那真不是人吃的。
      康王府中,阿斯哈敏一身素缟给大嫂守灵,陪着贝隆嘉,道:“大哥,牧野星歌被流放到边北牧马了。我本想一剑杀了他,可……”贝隆嘉摆了摆手,不让阿斯哈敏再说下去。他知道阿斯哈敏急匆匆赶回那样做,不是他太冲动,而是手足情深,自己与牧野星歌有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这次本想借着他失土之罪,名正言顺地杀了他,不想被父亲拦下了。
      “我的事儿,永远不许再插手。”贝隆嘉冷冷地道。
      阿斯哈敏知道大哥要亲手解决,便不再言语。
      阿斯哈敏看着大嫂的灵柩,忽想到她刚嫁金雕,自己也就刚会跑。大哥有时脾气暴躁,大嫂却从来呵护有加,亲喂饼饵。后来母后去世,她更是对自己关爱,在学里受气,她当时正怀孕,挺着大肚子,拉着自己往学里找师傅。那时候在自己眼里就没比大嫂更美的女人。“嗨!”阿斯哈敏忍不住眼泪簌簌。
      贝隆嘉刚忍住泪,见阿斯哈敏又那样,不由连连叹气。他伸手把腰间的龙含宝剑解下,递给阿斯哈敏。阿斯哈敏听说大哥找到熙秦王陵得了宝器,还没顾上问。见他把这神兵赠给自己,不由感激。
      贝隆嘉见他还要守灵,催道:“你还不去辽峰口?”
      阿斯哈敏一提璟平急了,道:“让她回陶兰。”看着大嫂,真觉得自己是鬼迷心窍,又道:“都是女人,她怎么?”他气得找不出词儿来形容。
      贝隆嘉这个气呀,心想:“放着好好的黛云珠你不娶,费了多大劲儿呀,哭爹喊娘非要娶,这会儿后悔了。再说她是女人吗?那就是个勾魂摄魄的妖精,用不着拿谁跟她比。”
      “你不去看着,谁知道那妖精能给你弄出什么事儿来?她翻起天来比翻书都容易。”贝隆嘉急道。
      阿斯哈敏被大哥赶走,殷骜往外送他,走到门口,他低声问道:“打她了?”
      殷骜心头一慌,知道阿斯哈敏嘴上骂璟平,可心里疼得紧,忙笑道:“康王哪敢用劲儿呀?”
      “嗨,”阿斯哈敏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没听话过。”
      殷骜目送阿斯哈敏的背影,心中忐忑。贝隆嘉是把龙含宝剑给了兄弟,可那把狮吼刀上戴的珊瑚珮是陶兰公主的。至于贝隆嘉为什么打她,自己不知道,反正不可能是他抢她的珊瑚珮,她不给,就打起来了。殷骜拍了拍发烫的额头,太乱了。
      贝隆嘉打发走兄弟,独自守着妻的灵,白绫素缦,灯火摇摇,不由心中凄惶。雪花片片飘落,那是妻的泪呀。他伸手接在手心,晶莹欲碎,忽然,耳畔响起妖精的声音:“海蓝瑰宝,天星独照。这是嵌在熙秦王王冠上的,你留着吧。”贝隆嘉忙收摄心神,把手一抖,骂道:“留个屁。”
      贝隆嘉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还想那个妖精,柯映雪一定不会待见她。可转念,幽龙洞打了她,把她带回来,忽闻噩耗,自己崩溃,她站在角落里吓得不敢吭声,默默落泪,一边儿颊还红肿着。贝隆嘉不由心乱如麻,叹了口气,从此后要离璟平远些,才能护她周全。一想到“周全”二字,看着琼花飞舞,碎玉乱溅的大雪,自己所亲所爱的人,却一个个在这样的雪天永远地离开自己。
      贝隆嘉的母亲原是惠安太妃的一个宫女,惠安生性刻毒无赖,对手下太监宫女十分刻薄酷烈。寒冬,她又不知因为什么事儿,罚一位宫女跪在宫门口。寒风刺骨,滴水成冰,衣衫单薄的宫女,眼看就要被冻死。金雕王吉昆禧喝得醉醺醺,正巧从宫门路过,他抬起那个宫女的下巴,见虽不算太漂亮,皮肤有些黑,但很耐看,大眼睛忽灵灵的有几分娟秀。一绺绺散在额前的乌发上,零零星星全是雪花,随风飘飞。再加上她又冷又怕,显得那么楚楚可怜,单薄无助。吉昆禧便将她抱走,宠幸了她。
      第二天,吉昆禧上朝而去,就把这件事忘了。倒是惠安太妃跑到先王后,也就是阿斯哈敏生母那里告状,说她的宫女黑牡丹,背着她勾引金雕王,还做了苟且的事儿。先王后自然知道惠安什么人,也没理会,打发走她后,便找来叫黑牡丹的宫女问怎么回事。
      黑牡丹跪在地上哭道:“昨晚太妃在打牌,奴婢看灯油不多了加灯油,不小心溅出了几滴油来。太妃非说奴婢没安好心要烧死她,就罚奴婢跪在宫门口雪地里,没承想陛下路过那里救了奴婢。”
      王后闻言叹了口气,惠安太过胡闹,三天两头,打死宫女、太监,就命人用席子裹了扔出去。那都是性命,她一点儿都不顾惜。王后知道给惠安送回去,那就是白白扔了一条性命,便把黑牡丹留在身边,惠安恨得牙痒。没承想黑牡丹居然怀上龙种,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王后便不让她干活儿,还拨了两个宫女伺候,惠安怕黑牡丹得了意对自己不利,便在宫中造谣,说黑牡丹怀的根本不是什么龙种,是戏班里相好的。
      黑牡丹百口莫辩,只能气咽声吞,以泪洗面。王后本不想理会惠安,毕竟是上辈人,但气不过红着脸当众训斥她:“太妃也是上年龄的人了,不说安分尊养,倒学外头人嚼舌头。本宫不管别的,黑牡丹怀的是陛下的龙种,谁若敢伤了,必定家法伺候。”众人见王后平日和善,不想今日恼了,都不敢再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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