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权臣》若水未央

75、辱没颜面

　　晏楚愣了半日，抱着徐漪闷声笑了。

　　两个人笑得好开心。

　　连带徐漪的梦都是甜的，够她回味好几天。

　　秋天来临的时候，徐家的大部队终于重返长安，因带着平乱的功劳，幽帝开恩，不仅赐还原来的府邸，还另外赏了庄园两座，黄金万两，徐太傅包括徐家的子侄都官复原职。

　　五年前，众人都以为徐家这颗大树肯定是倒下了，谁能料到五年后，这个大树非但起死回生，还更加枝繁叶茂。

　　朝中气氛格外微妙。

　　尤其是赵国公府，姜桓把幽帝请出山，是要对抗晏楚，另立傀儡的。

　　没想到晏楚临走前，给他埋了这么大一颗雷。

　　当初赵国公极力重判徐家的往事还历历在目，徐太傅这一趟回来，肯定是要报复的。

　　幽帝承了赵国公复立的恩情，却又抬举徐家，可见幽帝并不是一个听话的傀儡，他有自己的想法。

　　而晏楚在北境，还未有消息，几方势力角逐，不到最后一刻，胜负难定。

　　徐府搬回长安，上下几十号人着实忙了一阵。

　　诸事妥当后，徐涌才派人去接徐漪。

　　她既然在长安，应该去见见亲戚，尤其是徐太傅。

　　徐漪虽心里有一百个别扭，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叔叔婶婶和兄弟姐妹们。

　　但思来想去，还是装扮整齐，带着婵奴乘上马车。

　　马车来到那幢熟悉的朱红大门前，徐漪的心一下就揪起来了，有种被人扼住脖子无法呼吸的感觉。

　　婵奴看出徐漪的异样，暖心地握住她的手，“娘亲，你怎么了？”

　　徐漪笑了笑，“没事，给弟弟妹妹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徐家与婵奴同一辈的有七八个孩子，当初流放时有的还在襁褓中，现在应该都能跑会跳了。

　　婵奴拍拍捧在怀里的盒子，“没忘记，都在这里呢。有戒指，有毛笔，还有香包，我都准备好了。”

　　礼到了总会有几分情面，徐漪如是想着。

　　到了侧门，徐涌亲自带人来接徐漪。

　　进门之后的路，徐漪再熟悉不过，小轿行到徐太傅书房外，将母女二人放下。

　　徐漪看着书房门上那道仙鹤朝松的帘子，紧张地发抖，徐涌搀住她。

　　“没事。”

　　“二哥…我…我有点怕。”

　　徐漪一向稳重沉静，她是很少觉得忐忑的。

　　可见徐太傅威仪盛大，不容人亲近。

　　徐涌捏着她的手，“没事，我跟你一起进去。不用怕，别吓到婵奴...”

　　徐漪看向有些不明所以的婵奴，她定了定神，扶着胸口，告诫自己，现在她不是不谙世事的未出阁的小姑娘了，她是一个母亲，还有女儿要保护。

　　如此，徐漪稍微平静心绪，跟着二哥进入书房。

　　房中还是染着熟悉的松香，气味浓郁，让人不由地胸口发闷。

　　徐漪带着婵奴跪在地上，向祖父问安，问他一路是否顺利。

　　外间与里面隔了几道竹帘，徐太傅还在与徐漪几个叔叔商议些什么，似乎并未听到徐漪的问候，也没有让徐漪起来的意思。

　　几个婶婶坐在旁边，并不说话，只是偷偷打量徐漪，个个神情都尴尬怪异。

　　该怎么亲近徐漪呢？

　　若不是她跟晏楚私奔，或许就没有徐家被流放的事。

　　就算晏楚安排得再好，千里路途，总归不比上长安富贵安逸，他们吃得苦都可以算在徐漪的头上。

　　这就是徐漪不想来的原因。她不敢说不关她的事，可又无法脱罪。

　　很难受，很别扭。

　　几个婶婶就这么看着徐漪，看她跪在坚硬冰凉的地上，没人给她求情。

　　屋里很多人，却安静地出奇，透出些怪异和荒诞。

　　跪了半刻钟，徐漪的身子有些晃悠，婵奴年纪小，更是支持不住，徐涌看不下去了，站出来刚要开口。

　　婵奴突然问徐漪：“娘亲，不是要来看太爷爷吗？怎么都不见人呢？”

　　婵奴的话犹如一块石头，打破看似平静的水面。

　　竹帘晃动，两个叔伯拉起帘子，徐太傅从里面走出来。

　　徐太傅学名为一个“厉”字。

　　人如其名，白眉紧锁，嘴角向下，一副极其严苛严厉的模样。

　　五年的流放生活并未让徐太傅变得垂垂老矣，反而银白两鬓更添战风斗浪的风采，背脊挺直，风骨犹存。

　　徐漪只瞧了一眼，便不敢多看，低下头去，闷声唤了一声：“...祖父...”

　　婵奴跟着徐漪附身行礼，认真地叫道：“太爷爷。”

　　其声清亮，清脆，听的人欢喜，几个叔伯和婶婶都不禁嘴角带笑。

　　可徐太傅哼了一声，冷冰冰地说：“眉眼像你，可还是有她父亲的影子。”

　　徐潮说的是晏楚。

　　他当然最清楚婵奴是谁的孩子。

　　徐漪心里咯噔一下，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婵奴有点被徐太傅的气势吓到了，她讨好地从随身的包袱中取出最近写的大字，那是打算给徐太傅指点，是拉近关系用的。

　　可不等婵奴说话，徐太傅对几个婶婶道：“你们带她出去，我不想见到她。”

　　徐太傅治家严格，他发话了还有谁敢不办，几个妇人立马起身带着婵奴去外面，省得在徐太傅跟前讨他厌烦。

　　剩下唯一敢反叛的徐漪继续跪在地上。

　　徐涌揪心道：“祖父，叫三妹起来吧。”

　　“你闭嘴，”徐太傅撇了徐涌一眼，“你以为你没错？”

　　徐涌一时语塞，而后撩袍扑通一声跪在妹妹身旁， “我就我跪，妹妹身子弱，禁不起揉搓。”

　　旁边的叔伯还说什么，徐太傅拦住，指了指门外，“滚到外面去跪。”

　　徐涌将徐漪扶起来，自己头都不回，跪在院子里去了。

　　徐太傅正襟危坐，睥睨着徐漪，冷声问：“为什么和离？”

　　屋中都是男性，徐漪有些开不了口。

　　徐太傅接着说：“当初为了这份亲事，我是煞费苦心，你犯下的错还要我来修补，若不是沈家，你当真未婚生子，徐家脸面岂不是被你丢尽了。”

　　徐漪去看几个叔伯的神色，有麻木不仁的，有大为吃惊的，但都统一的不开口，不说话，保持缄默。

　　徐漪垂下头，“沈聪要逼我生孩子，我不愿意。”

　　徐太傅听了，没什么波澜，淡定地说：“那是好事。”

　　“好事？”

　　“怎么不是好事，你能为沈家生下真正的血脉，就能站稳脚跟，日后就有了保障。”

　　“可他是龙阳之好...”

　　徐漪难以启齿，她在几个叔伯的脸上看到了情绪波动，这幢婚事的实情毕竟只有极少数人晓得。

　　徐太傅道：“若不是龙阳之好，怎么肯娶你？连这笔账都算不清楚吗？”

　　徐漪咬着嘴唇，不肯继续往下说，她觉得自己犹如被人扒了衣服，层层剥开，巡街示众。

　　“觉得难为情？”徐太傅道：“你既然敢跟沈聪在大庭广众下打官司，将家族辛秘公之于众，还怕叔伯们听到吗？”

　　看来徐太傅打探到了很多徐漪的消息，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徐漪解释：“当时是沈聪无耻，要谋夺我的家产，庭审之时只有个别人在场，没有辱没徐家名声。”

　　“没有辱没？”徐太傅冷笑，“你的存在就是辱没祖宗颜面。”

　　徐漪合上了眼睛，忽然觉得格外平静，本来愧疚自责的情绪消散许多。

　　她定住心神，温声道：“今日来给祖父和几位叔伯婶婶问好，既然已经见过，那么，我先走了。”

　　几个叔伯慌忙看向徐太傅，后者神色如冰，冷声道：“拦住她。”

　　而后几个高大强壮的小厮冲到书房里，将徐漪团团围住。

　　“祖父，这是做什么？”徐漪问。

　　徐太傅站起身来，道：“你与晏楚在雪园双宿双飞，过得跟夫妻一样，我若在崖州看不见听不着就算了，既然已经回来了，还能容得你这般淫邪放浪？”

　　一句淫邪放浪，将徐漪激得脸色通红。

　　“祖父，我——”

　　徐漪一转，将激动的话语咽下，她知道再反抗，也是没有用的。

　　她平静地说：“不必弄这么大阵仗吧，我一个弱女子，还有三头六臂不成？还是祖父也怕我啊。”

　　徐太傅闻言侧目，仿佛这一刻才真正地看着徐漪。

　　五年不见，她似乎长大了，眉眼更加成熟了，徐太傅有点不认识了。

　　他缓了缓，并不与徐漪过多争论，摆手道：“带下去。”

　　徐漪被带出来，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徐涌，徐涌脸上是迷茫。

　　看来徐涌之前并不知情，并不知道徐太傅打算再次把徐漪关起来。

　　徐漪朝二哥耸肩笑了笑。

　　徐涌站起来，不再罚跪，有奴仆跟上来，小声提醒他，徐涌咬牙说出一个滚字，就没人敢再上前来。

　　兄妹两个到了地方，还好是徐漪闺中所住的院落，一切照旧，徐涌稍微放下心来。

　　他说：“那你且住两日，祖父那边我去说。”

　　徐漪拉住他：“我看祖父对你的怨气也很大，这是为何？”

　　徐涌眼神一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我先去找祖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