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GL）》鬼鬼梨洛

9、Chapter 9

　　“我不能离开这里，不能，绝对不能！”
　　渺幼抱着腿坐在冰凉的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将自己蜷缩成一团。黑色长发倾泻下来，丝丝缕缕，将她瘦小的身躯统统包围起来。每当她难过或者不安的时候，都会这样。
　　客厅没有开灯，唯一的光线就是从落地玻璃窗外传来的暗淡光线。祁豫坐在渺幼身后的沙发上，看着对方落寞的背脊和后脑勺，轻叹了一口气。

　　“你留下来有什么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我要留在上海找我的妈妈，这难道没有意义？”
　　渺幼被祁豫的问话有些激怒，转过头用倔强的小脸对着祁豫。
　　“找一个抛弃你六年的人，找一个一声不吭就离开你的人，你觉得做这件事情有意义？”
　　祁豫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如同她此刻说话的口气一般。渺幼被彻底激怒了，她翻身跳了起来，大声说道：“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她是我的妈妈，是生我养我的人！我的妈妈不见了这么久，如今我终于有机会能找到她了，我就要找到她了，为什么是没有意义的事情？怎么会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我只知道，她抛弃了你。我还知道，也许她并不像你渴望见到她这样渴望见到你。”
　　“胡说！她怎么可能不想见到我？你这么想是因为你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祁豫无意识地耸耸肩，反问道：“如果你妈妈想见到你，为什么这六年来没有回来看过你？她明明知道你住在哪里，为什么还是选择不和你联系，音信全无了整整六年？你怎么解释？”

　　渺幼一下子怔在原地。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妈妈没有来找过自己？从来都觉得是爸爸逼走了妈妈，所以对于离家出走的妈妈，渺幼从未怀有一丝怨恨。但如今，祁豫的这个问题犹如一个巨大的棒槌一般，狠狠敲在了渺幼的心上，动摇着她对妈妈坚定的信念。
　　如果妈妈真的爱着自己，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不回来带我走？
　　为什么？
　　渺幼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身体里最后一丝气力也仿佛被抽走了。眼泪无声无息地溢出眼眶，顺着脸庞一直滑下来，在下巴处逐渐凝聚，最终坠落到了地板上。
　　这是她第二次在祁豫面前哭了。上一次哭是因为祁豫误以为她偷了她爸爸的钱而委屈地大哭，而这次，如此安静地流泪，反而让祁豫有些慌了。祁豫从沙发上下来也坐在地上，抬手抹了抹渺幼脸上的泪痕。

　　“别哭了。”
　　“别碰我！”
　　“生气了？”
　　渺幼没有理睬，几乎是都懒得看她。
　　“真的生气了？”祁豫往渺幼身边挪了挪，心里也有点为刚才自己的态度过意不去，“我也不是要阻止你找妈妈。只不过……”
　　“无论你怎么劝我，我都会留下来，一直到找到她的那一天为止。也许你说的对，也许妈妈并不想见到我。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能够亲耳听到她对我的解释。所以我只是想找到她，仅此而已。我不奢望别的什么，只是想找到她。因为我真的很想她。你可能会觉得这样的我很傻吧。”

　　不知怎么的，祁豫的心被渺幼的话说得难过起来。想找到一个人，想见到她，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很想她，很想很想。祁豫忽然觉得自己能够明白渺幼的心理了。不从别的角度来考虑，不考虑亏欠，不考虑得失，仅仅从扪心自问来得到答案。
　　祁豫伸出手臂，轻轻环上渺幼的肩膀，将她搂住，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的确很傻。不过我相信，这世界上和你一样傻的人大有人在。”
　　“我真的很想她。我真的很怀念以前和妈妈一起过的日子。想念妈妈做的菜，洗的衣服，还有她抱着我的感觉。很想很想，真的……这种想念的感觉可能你不能理解。”
　　“是嘛？呵呵，我想我能理解的了。我也曾像你一般，这么这么想念一个人。也许，现在还是继续想念着吧。”
　　渺幼抬头看了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问：“是什么样的人？”
　　祁豫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回忆的齿轮开始倒转。

　　“她……是一个……好人。是一个会对我很好，但是对自己很不好的人。是一个，永远都会包容我，忍让我，照顾我的人。是一个，我亏欠她很多的人。”
　　“她离开你了嘛？为什么不把她找回来？”
　　“我也想把她找回来，真的很想。只是已经找不回来了。”
　　渺幼摇了摇头，说：“ 不会的。只要你真的去找，一定能把她找回来的！就像我，只要一直去找，总有一天能找到妈妈。你也一样。”
　　祁豫的脸庞仿佛是顿时消瘦下来一般，轮廓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她没有回答渺幼的话。她松开手臂，站起身走进那间放着一架纯白色钢琴的房间，随手将门关上。
　　她，还是终于进去了。
　　渺幼依旧坐在原地。房间里涌动着与这夜色相符的黑色气流，压抑、感伤、叫人喘不过气。

　　清凉的钢琴声不断从关着门的房间里传来，与黑色空气交杂混凝在一起。
　　是舒伯特的小夜曲。
　　忧伤得仿佛轻轻一拧就能拧出眼泪一般。那些从键盘上跃出的音符有些散落在了地上，有些悬浮在空气中，它们带着忧伤，浅浅淡淡的忧伤，让听者都忍不住揪心。

　　想念，原来就是一种让人觉得孤单且忧伤的物质。

　　送渺幼回老家的事情就这么被耽搁了下来，祁豫没有提起，渺幼自己更加不会说。至于找母亲这件事情，虽然祁豫从来没有肯定过渺幼的做法，但是也不忍心让渺幼一个人去找。上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本地人口就已经多得冒泡，外来流动人口数量更是庞大，要找到一个人，也不是件简单之事。
　　第二天祁豫就带着渺幼来到最近的公安局，希望能从户籍科找到一些关于渺幼母亲的资料。如果渺幼的母亲获得了上海户口，那么找她就容易很多。困难就在于渺幼的母亲只是暂住上海，又或者，她改了名字。那样的话，找到她就等于是海底捞针，比登天还难。
　　接下去几天，祁豫一下班就带着渺幼出去找人。从户籍科那里得到的资料上显示，和渺幼的母亲同名同姓且年龄相仿的人一共有六个，分别住在上海不同的区。目前来说，这是她们手头唯一的线索。

　　每当祁豫敲着陌生人家的人，她都能从渺幼的脸上看到“期盼”二字。但每一次在打开门的瞬间，渺幼面对着和自己母亲同名同姓的陌生女人，那些所谓的期盼瞬时间变成了手足无措。她会不自然地退后一步，让自己躲在祁豫身后，微微低下头，让侧发遮住脸庞，挡住就快要掉落的眼泪。
　　于是，一次又一次地期盼，尾随的都是失望。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这一次，同样是失望。名单上被划去的名字已经有五个，只剩下最后一个了。万一，连这最后一个都不是，那该怎么办？渺幼想都不敢往下想。这几天接二连三的失望打击让她已经有些心力交瘁了。白天在家就会一直期待着晚上和祁豫出去找人，而深夜却是带着一身疲乏和失望回家，然后是一夜不安稳的睡眠，做梦大多都是和母亲有关。周而复始，反反复复，真的很累。但渺幼又不敢表现出来，她害怕祁豫会察觉。因为她知道，这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每天一下班就带着她整个上海跑的女人，一定更加辛苦。

　　夜早已深。公车上寥寥数人，安静地行驶在道路上。
　　两个女孩坐在公车最后一排。靠窗坐着的黑发女孩一直盯着窗外，神情落寞。坐她身旁的另一个极其好看的女孩则吃着东西。
　　“刚上车前买的寿司，你也吃一点。一整个晚上都没吃东西了。”
　　祁豫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又夹了一块递到渺幼面前。
　　渺幼摇摇头：“我没有胃口，你自己吃吧。”
　　“你吃不吃是你的自由，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想已一脸倦容，面黄肌瘦的样子见你的妈妈吗？”
　　说完，祁豫又吃了一块。渺幼一把抢过手对方手里的盒子，将剩下的寿司一块又一块地塞到嘴里，小小的脸颊都被撑鼓了。
　　咳咳。
　　“慢慢吃，又没人和你抢！”祁豫对眼前这个容易冲动容易做傻事的小孩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拍拍她的背，又递上了水。
　　徐徐凉风从半开的车窗涌进来，吹在脸上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祁豫轻轻扭动了一下脖子，连日来的紧张工作和辛劳奔波让她也有些负荷不来。她明明可以不插手管这件事，明明可以将身边这个固执倔强的小丫头打发走，明明有很多这样的理由，可自己，还是选择去帮她。还是那个道理，渺幼太象从前的自己，莽撞无畏容易受伤，需要被人照顾被人保护，却还大大咧咧地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

　　清儿，你也会赞成我帮她的，对吗。
　　就像清儿当年一直一直帮助我一样。
　　每次帮她的时候，我仿佛就能体会到你当年帮我时的心情。
　　仿佛，我就成了你。

　　“我吃完了！”渺幼亮了亮空无一物的食盒。
　　祁豫这才回过神来，微笑着摸了摸渺幼的脑袋，居然说了声“乖”。
　　渺幼被祁豫的行为惊到，更让她吃惊的是，自己居然立刻脸红了起来。她刻意将脸扭向窗外好不让祁豫看到自己发红的脸，还故意嘀咕了一句：“又不是小孩子，什么乖不乖的。”
　　祁豫伸了一个懒腰，以一副松懒的姿态坐在位置上，将头稍稍后仰靠在背垫上。一双长腿因窄小的空间而不得不弯曲着，双手习惯性地插在牛仔裤口袋里。
　　渺幼注意到身边没了动静，回头一看，发现祁豫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无比精致的脸庞笼罩在棒球帽檐的阴影里，从侧面看，能看到睡着时偶尔抖动的浓密睫毛。渺幼打量着在平日里习惯穿着休闲装的祁豫，慵懒的坐姿，修长的长腿，眼底的场景如此熟悉，仿佛哪里见过。

　　一个念头刹那间划过渺幼的脑袋。
　　难道，她就是那日记本主人描述的混血儿？
　　但是，明明是这么不相同的两个人呀！

　　公车到了终点站。不等渺幼叫，祁豫自动醒过来了。
　　“下车了。”
　　祁豫习惯性地拉起渺幼的手，一步步往车门走去。
　　“你的英文名叫什么？”
　　公车上的灯已经熄灭。黑暗中，祁豫回头诧异地看着渺幼。
　　“问这个做什么？”
　　渺幼有些心虚：“没什么，问问而已，不回答也行。”
　　“Yuri。我叫Yuri。”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