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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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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场由北平学生发起的抗日爱国运动在全国响应,将一场全国性的抗日运动推向高潮。广播,新闻,报纸到处都是这样的字眼,“华北之大,已经安放不得一张平静的书桌了”、“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反对华北五省自治”、“武装保卫华北”。
这样的口号和文字充满了人的耳朵和眼睛,宣传爱国抗日的单子在寒冷的冬日里四处飞扬,似乎连呼吸的每一丝空气都融入了抗日的火药味,路过的人们行色匆匆,每一张脸上都写着坚毅不屈的使命,国破家亡的危机依然步步紧逼。
整个上海由繁华声色一下变成了热烈激愤的游行示威场,夏彬就是被这样的激愤与热情带走的,骆青看着一切,暗暗咬了牙。
学校早已罢课,面对国土的存亡,民族仇恨,学生们都在力所能及地努力。
骆青却是不能参加这样的运动。
她的父亲骆冰总是顺着政府,如今各处群情激奋,生意也不是很顺,便更怕生出事端,听说那些学生如何暴力,多少人被殴打多少人被打死,他自是不肯让骆青也面临这样的危险。
骆青便在一家报社做了记者,一来顺了她的专业,二来能更加清楚现在局势,三年后的上海,不知是如何模样。
她还是留着简短乌发,穿上男装,神色行动间都是男子的干净利落,装扮得没有破绽。每次看着镜中的自己,她都想着那词儿,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你愿不愿配鸳鸯。
现在的她不是英台,而是木兰。
只是她能撑住这三年,这飘摇动荡的上海没能撑住。
一年后上海沦陷,中国驻军的抵抗只维持了三个月,三个月后中国军队撤离,上海完全沦陷,日本人的坦克枪炮纷纷开进这垂涎已久的繁华地。
人们收拾家当细软往外地逃,这一处曾经的繁华转眼就要成了人间炼狱。留下的,要么是连逃跑都没有资格的穷人,要么是一根铁骨准备咬牙战斗的英雄,还有一些是英法租界的外国人。
骆青的父母一定要她走,她从家里逃了出来,她怕这一走就再回不来,那时夏彬可要去何处寻她?这沦陷的上海,终究还有一丝爱情的希望。
可这个年代,连等待都是奢侈。
她依然放任自己的奢侈,守着一个早已沦陷的上海。
只是有的东西,不是等就一定能等得到。
三年之约已过,夏彬没有回来,上海依然沦陷,该有的车水马龙,该唱的歌舞升平依然在这片土地粉饰太平。在侵略者的刀枪下活着,更能感到亡国的危机,殖民者的耻辱。
骆青暗暗咬着牙,面上不动声色。
她依然留着简短利落的发,穿男式服装,说话压低嗓音,长高的身形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男子,面容俊秀,只是过于沉稳。
她一直在报社工作,掌握最时新的资料,能公布于众的不能公布于众的资料都会经过她的手,做事沉稳,守得住秘密,同这里所有人一样,对侵略者的仇恨藏在骨子里。
所以,当有人问她是否愿意参加革命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既然夏彬没有回来,她再不用小心翼翼地等待,她要用自己的方式来复仇,为她的爱情复仇。
那时,所有人眼中的骆青都是一个男子,甚至连她自己有时也会想不起自己还是一个女子,战争面前,没有性别。
又是一个寒冬萧瑟,大风刮起落叶在地上恣意乱舞,五色霓虹灯光彩忽明忽亮地点缀着夜上海,车水马龙,远处依稀有女子的歌声缠绵婉转,繁华喧嚣下,粉饰着被沦陷的悲哀。
骆青压了压帽檐,灯光打下来的阴影遮住她容貌,修长风衣被夜风刮起一角,繁华光影中勾勒一个修长身形。
一手插在口袋里,入了歌舞升平的百乐门。
她的任务是与一个叫刘意的男人接头,从他手中获取重要情报。
没有照片,没有信物,只有一句暗号。
这样的事情做得多了,她也轻车熟路,甚至连出入这样的声色场,她也同那些真正来寻欢的人士般摆出该有的腔调,只是过于好看的脸庞有些显眼罢了,但这也是她的优势。
入了舞厅,侍应生问道:“先生喝点甚么?”
骆青道:“我找陈曼丽小姐。”
侍应生道:“陈小姐正在陪另一位先生。”
“那就请另一位先生一同过来。”
那侍应生离去,不一会就有一位婀娜曼妙的小姐盈盈走来,精致旗袍,窈窕曲线,珠宝璀璨,更有一张容颜如花艳丽。
骆青看着来人怔怔地移不开双眼,那一瞬,这繁华旖旎的声色光影都纷纷静了下来,只听见一颗心一下一下跳得无比疼痛,直到那人走近了,伸出右手,道:“你好,我是刘意。”
站在陈曼丽身边的男人沉稳高大,眉眼深邃,右眼角下一道淡淡的疤,嘴角含了笑意,那容颜,褪去了青涩的棱角,却还是她想了千万遍的模样。
骆青也只愣了一瞬,伸出右手同那人相握,从容介绍自己:“你好,我是骆彬。”
那人脸上是公式化的笑:“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骆青却觉得,在这战火纷飞的岁月里,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笑。
身后的舞台依旧闪烁五色光彩,那台上的歌舞不知何时退了下去,换上两个穿了旗袍的女子,咿咿呀呀唱着久违的旧调,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永远送不完的十八相送。
英台唱:清清荷叶清水塘,鸳鸯成对又成双。梁兄啊,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愿不愿配鸳鸯。
山伯唱:配鸳鸯,配鸳鸯,可惜你英台不是女红妆。
……
山伯唱:九妹与你可相像。
英台唱:那品貌就像我英台。
山伯唱:如此多谢贤弟来玉成 。
英台唱:梁兄你,花轿,早来抬……
如今,没有九妹,没有花轿,在这战火不断的乱世里,只要这人活着就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