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旅行者》北原和纱

1、时空旅行者

　　时空旅行者
　　世界像一列火车，顺着事件的方向往前行驶。
　　我被世界束缚着，像只没头苍蝇。不仅仅是世界，太多东西都在束缚我。社会、家庭、学校、同学、朋友……没有一样不在束缚着我。我渴望，我追求真正的、永恒的自由。所以，当在层层牢笼中的我第一眼见到她时，就迷上她了。
　　我想，这应该是佛祖或者上帝，或者另外随便什么东西给我的恩赐。在那个初夏的夜晚，我来到这座城市最黑的角落。这是我给自己划出的领地，没有灯光也没有行人。仿佛置身于宇宙与时间之外，这里能给予我片刻的自由。意外地，这角落今天竟然有了客人。一片漆黑之中，我本应什么也看不见才对，然后在我面前的，是一双黑的发亮的眼睛。
　　怕对方误以为我是什么坏人，我便先开口问道：“请问……你是谁？”听到的是一个清丽的女声：“我也不知道我是谁。”那双眼睛弯了起来：“我是在整个世界与时间中随意穿梭的旅行者，没有人告诉我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存在，也没有使命需要我去完成。”
　　这种常人会认为是胡言乱语的话，我却轻易地相信了，因为这双眼睛告诉我她是在讲述事实。
　　我问：“我们还能再见面吗？”明明才刚见到，就迫不及待地问出这种问题，如果有他人在场，他一定会认为这是两个怪人的谈话。
　　眼睛弯曲的弧度变大了。“当然，因为”，她顿了一下，“你是特别的。”哦，原来我也是特别的啊。我苦笑一声，别开玩笑了，一个成绩不好不差的学生，不开朗也不沉默的人，外表和身材都平平，这么平庸的我，唯一的特别大概就是太过普通了吧。逐渐适应了黑暗后，我依稀看见了她的轮廓，跟一般的女生并无二异。
　　“那……你要不要去外面有灯的地方，看看我长什么样？”我对她的相貌其实没有多大兴趣，但万一她想看我的话，还是我先开口比较礼貌。
　　她爽快地回答：“不，不需要。你和我彼此不知晓对方的长相，这才是最好的。”
　　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关键：“既然你是旅行者，那你岂不是很轻松就知道我的脸了吗？”我勉强辨认出她已经靠着墙角坐下，便稍离她远一些也坐下了。
　　她的声音透了点无奈：“全都看过的话，太没意思啦。这个世界虽然大，时间线也很长，但我是永生的。其实现实里没有我，我也可以说是永死的。永恒的我终有一天会将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时间点都窥探完，那之后就再也没有新鲜事了。所以我要尽量延长初次旅行的时间。你只是我旅行时恰好遇见的人，我在之前并没有特地观察过你。”
　　她把脸转向我，黑的发亮的眼睛深不见底。我从未见过黑的如此纯粹的眼睛。难以遏制住我的好奇，我还是开口了：“为什么你的眼睛好像在发光一样？好亮。”
　　她的眼神突然变得迷惑，接下来是恍然大悟的笑声。
　　“那不是我的眼睛在亮，你仔细看看。”她认真地看着我。“是你。在发光的，是你。我的眼睛反射除了你的光耀，你才会觉得它很亮的。”
　　我看看自己的身体，浑身上下都是乌黑一片，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
　　“你之前的话我都信，但是这个……”是真的让我难以置信。
　　她嗤笑一声：“所以，你是特别的。”
　　她又开口了，这次是她问我：“你想不想知道自己以后的事情？或者想知道的什么别的？我可以帮你去看哦。”
　　虽然她的话充满了诱惑，我思量了半秒，还是拒绝了。
　　“那种东西，虽然我很想知道，但是这份权力只属于你吧。我不能去要不是我的东西。”
　　她的话语里隐隐约约有一丝赞许：“你很羡慕对吧？我是这么的自由，什么都束缚不了我。”
　　我坦诚相待：“是啊。这个地方是我每次逃避现实寻求自由的地方，没想到，今天被我遇见了真正的自由。”从她对自己的描述中我认为，她是完全自由的。
　　她低垂下眼将头转回去：“是啊，我曾经也认为，我享有的是最自由的自由，真正的、完全意义上的自由。”
　　“难道不是吗？”
　　“不是的哦。”她遗憾地说，“到头来，我其实也在被束缚着，无边无际的自由给了我无边无际的舒服。自由束缚着我。”
　　“怎么会……”
　　“就是这样子的。我之前一度厌倦了不断地旅行和观察，但是无论使用何种方法，都无法让自己消失。锋利的刀刃刺不进我的皮肤，彻骨的寒冷冻不住我的血液，真空的环境撕不碎我的□□。无限的自由让我不知在何时诞生，无限的自由也不让我死去。”
　　“……”我陷入惊愕之中。连死也不能选择，看来束缚无处不在，连最自由的事物都处于束缚之中。太令人失望了吧。但反过来想想，也许这就是自由的代价吧。为了自由而牺牲自由。但这永生，或者说永死，不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吗？
　　“差不多已经理解了吧？”她突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站在我的面前。“我之前说了，你是特别的，对吧？”
　　“嗯。”
　　“今天能遇到你，也是我的意料之外。刚看到你，就能感到你的特殊。你身上散发出的常人看不见的光，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但我能感受到这是与我类似的东西。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将时空旅行的能力给予你，代价就是我刚才说的，永远都不能死去。而我在现实中会用你的身份活着，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然后死去。我也不知道你我可不可以进行多次身份互换。如果可以，那你还有反悔的余地，如果不可以，那你就无法回归正常生活了。也许再也不能做普通人，也许会找到另一个特别之人。”
　　我感到巨大的惊异压迫着我，汗腺开始飞快的运作，心脏也咚咚作响。
　　“这……”
　　她收起了严肃，蹲下了身子，恢复了之前轻快的语调：“这不是什么小事，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生气或悲伤。我并不讨厌这样的生活。我只是觉得有必要告诉你这个事实。这对你比较公平。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吧。”
　　我问：“你可以看到未来有关我的选择的事吗？”
　　“我是独立于现实之外的存在，而你是现实与我联通的桥梁。我只能看到与去往你未选择与我交换的未来。如果你选择了交换，那之后的时空我都无权利窥探了。你的选择会改变时空的走向。你所履行的时空，和我所旅行的时空可能有微小的、或是巨大的差异，但可以肯定，它们必然不相同。”
　　“……”一下子受到这么大的冲击，我不太能反应过来。
　　“给你七天时间考虑吧。对你而言的，七天。第七天的夜晚，我会在这里等你。”她的鞋跟清脆地击打着地面，像小鹿一样离去了。
　　这是七天前发生的事了。今天是第七天了。窗外是夏日炽热的阳光与无精打采的蝉鸣。今天我将必须做出一个，也许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这七天里我夜夜难眠，也许这就是我作为普通人最后的七天了。
　　终于熬到了夜晚，我迫不及待地出门，心里却无比的平静，一边享受夜景一边踱步前往我的目的地。不出意料，她早就候在那里了，还有她那双明亮的眼睛。
　　我先发制人：“在我说出决定之前，想知道你在这七天里做了什么？对我而言的，七天。”
　　她也不在乎我的唐突：“把我喜欢的时间地点都又游览了一次。我去过未来了。你若是拒绝，你身上的光芒会消失殆尽。但我无法窥视到今天夜晚，因为无法同时存在两个我。光芒消失后，你就完完全全是个普通人了，普通人是看不见我的。”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我放弃。请你继续你的旅行者身份。”
　　她虽然没有太过惊讶的表现，但她还是开口了：“不是一直都渴望自由吗？”
　　我笑着回答：“自由越大，束缚越大。至少，我现在有着自杀的权利。”
　　她的眼睛在慢慢地黯淡下去。
　　“我尊重你的选择。那么，就此别过吧。”她还是一如既往，轻快活泼地说着话，一点即将要永别的悲伤也没有。也是，没有什么好悲伤或是好留恋的。
　　我微笑着看她。不知道这么黑，她能不能看见我的笑。但我的笑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她的躯体，在我的眼前一点点地变透明，被这个角落里的黑暗所侵蚀。
　　眼前完全是一片黑暗了以后，我转过身去，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大踏步离开了这个黑暗的角落，这个与世界隔绝的地方。我永远不会再来这里了。
　　“再见啦，旅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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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晚自修随便写的w请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