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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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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摇摇晃晃,这个城市的夜幕快要降临了。
鹿棠腿上搭着背包,手上握着手机。
手机屏幕上的日期提醒她,今天已经是八月的尾巴,很快,她就要离开这里,去A市实习了。
窗外的风景划过,一帧又一帧。
光明昏暗的交接处,鹿棠模糊瞥见自己影子的光芒掠去。
好像一瞬间的长大。
她想了想,心里忽然升腾起一丝怅然若失的意味。
纪念今天的钢琴课安排在七点,鹿棠今天出门早了点,踏下公交车时恰巧六点一刻。
纪念家住的小区环境很好,茉莉花满园,香气馥郁。
鹿棠背着包,沿着石子铺的小路往纪念家拐。
女生的声音在花香里浮着,细细的。
“顾越,要不然我们以后别见了。”
鹿棠停住脚步。
这声音她认识。
她立在石径尽头的矮树旁,抬头望去,看见茉莉花丛旁的两个身影,紧跟着她认出来,男生就是那天,她在纪念班级看到的那位。
那天,纪念把手机放在男生面前晃了晃,满脸张狂,“是啊,就是我给你发的短信,怎么,有谁规定不能给你发了?”
这个男生叫顾越?
纪念低着视线,小皮鞋鞋尖轻轻蹭着地面。
顾越很高,学生夏季的白衬衫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一只手提着黑色的书包,黄昏里,他脸部的线条柔和了些。
他听到这话,笑了笑,“怎么,怕了?”
纪念抬起头,又摇摇头,“谁怕你。”
又补充,眼睛瞥向一边的茉莉花丛,“是怕再找你,学姐要把我给吃了。”
少年笑得更灿烂了,“得了吧,纪念。”
他空出的另一只手搭上面前女生的肩膀,将她硬生生往自己跟前带了带。
纪念不满地抿起唇。
“想告状直说。”他眯起眼,弯弯腰,“拐弯抹角,当我傻?”
纪念脸上表情微松。
那个学姐,知道她最近正在跟顾越暧昧不清时,直接带着人找到了她跟前,按照纪念往常的性子,一定巴掌还回去,管你是不是高年级。
但这次,她没有,她来找顾越。
但她也没想到,顾越会看破她的小心思。
他似乎手上用了点力道,纪念皱了皱眉头,“你先放开我再说。”
他没动,纪念就这么跟他对视了三秒。
顾越撤开手。
纪念往后退了两步,看着他,笑了笑,酒窝沁甜,像洁白的茉莉,“但你还是会帮我的,对不对?”
又是目光交接。
顾越将书包甩上肩膀,吹了一声口哨,并不说话,只是转身之际丢下一句。
“明天见。”
鹿棠看着顾越的身影远去,准备等纪念也离开了,她等一会儿再去纪念家。
就在她心里计算时间时,纪念扬了扬声音,“我看见你了。”
鹿棠下意识环顾四周。
“就是你,鹿棠——姐姐?”
被点名,鹿棠只能从矮树后踢踢踏踏地走出去。
年轻人谈恋爱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在,走在前面的纪念先开口了,“都看到了,你?”
奇怪的句子架构,放在纪念这里,说不出的张狂。
“没有没有。”鹿棠慌忙否认。
纪念“哼”了一声,“我还怕没人看到。”
声音小了些,鹿棠没听清她的话,问了一句,“什么?”
“没什么。”纪念不再说话,加快脚步往自家的独栋别墅走过去。
鹿棠跟在她身后,一路到了纪家。
纪家父亲在客厅看报纸,保姆阿姨在厨房里忙活。
不知道为什么,鹿棠对纪家父亲,以及上次那个什么宋伯伯这类商业大亨,总有一股莫名的畏惧感。
“纪念。”
纪念跟父亲打了声招呼,提起脚准备上楼,纪家父亲却开口了。
正在换鞋的鹿棠,动作放缓了点。
“吃过了?”
“嗯。”纪念在父亲面前格外温顺些,“今天学校有活动,顺带吃了点,就和孙冉她们,您可以问问。”
她解释得很详细,立在玄关鞋架后的鹿棠却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纪家父亲点点头,“你没再去那个什么比赛了吧?”
纪念摇摇头,声音忽然有点哑,“没有。”
“也好,那种乌七八糟的地方还是别去了,还不知道会遇见什么......”男人扫了鹿棠一眼,“去跟老师弹琴去吧。”
鹿棠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比赛,是指......
纪念咬了咬下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
男人就要看过来,她把头一低,转过身往楼上去,鹿棠跟过去。
房门合上,纪念面无表情地坐到钢琴前。
鹿棠舔了舔干巴巴的上嘴唇,想要开口,却被纪念打断了。
鹿棠以为这位小公主又要发难,却没成想,她开口很平静地说,“老师,弹琴吧。”
“啊,好。”
鹿棠也不说什么,翻着手上一页页的乐章。
其实,纪念钢琴技巧很熟稔,弹起琴也很流利,只是鹿棠感受得到,她并不喜欢弹琴。
她的琴声不快乐。
鹿棠想了想,“弹你喜欢的吧。”
纪念也不说话,手指搭上钢琴琴键。
她的手指很漂亮,骨节柔软,五指能张得很开,是一双适合弹琴的手。
乐声流泻。
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
命运在敲门。
起伏,跌宕,琴声呜咽。
天色黯淡,而曙光明日依旧。
我要扼住命运的喉咙,他不能使我完全屈服。
鹿棠回过神来时,纪念已经弹完了,神色如常地看着她。
“原来你不是对钢琴没有感情,而是不想流露出感情啊。”鹿棠露出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拍了拍她的肩。
纪念把眼神收回去,撇撇嘴,“感情这种东西,流露出来有什么好?”
青春期的中二发言吗……
鹿棠“咦”了一声,“可你最近不是在......”
纪念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我不喜欢他。”
鹿棠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已经被琴声打断了。
*
出了纪念家,鹿棠在站牌下等公交。
她用手机,查阅了一下高校城市赛的比赛时间。
网页加载得很快,鹿棠找到自己需要的信息,点进去,发现明天,在本市举行的比赛就是最后一场了,也就意味着,明天,Feint和Hoper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鹿棠想见Feint一眼,可她没有理由,也没有门票。
那个天秀的锐雯,以及差一点点的吻。
当然了,如果不是Hoper突然闯进来,就能吃上一口嫩草了。
说起来,他才十八岁,前两天她才知道,宋忱也才十八岁。
唉,这是嫩得能滴出水的嫩草。
唉,可惜!
鹿棠正哀叹着,手机响了。
是宋忱。
说宋忱,宋忱到。
她最近跟宋忱的关系很不错,她喜欢跟宋忱说话,尽管,宋忱的回复总是寥寥可数的几个字。
她也不管此时用的是流量,接了电话。
电话刚接,公交车也到了。
鹿棠“喂”了一声,踏上公交车,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硬币。
硬币撞进盒子里,发出一声脆响。
“你在公交上?”他问她,那边的声音很嘈杂。
晚上的公车空空荡荡,不用像高峰期那样挤成沙丁鱼罐头,鹿棠很满意地扶着扶手,往车后排走去。
“嗯,你怎么这么聪明?”鹿棠坐定了,弯弯眼睛,“怎么想起来打电话给我?”
“这边好吵。”他声音低了低,带着几分委屈和疲倦。
鹿棠翻动着网页的手顿了顿,无声地笑了笑。
分明是屏幕两端,却像能触碰到对方,勾勒出此刻他的神情似的。
“在做什么?”
鹿棠“啊”了一声,“我在看高校赛的资料。”
“英雄联盟?”
男生多少都会打打游戏,他知道也不稀奇。
“嗯。”
“怎么?对这个有兴趣。”他疲倦的声音里,升起一丝兴致来。
“我挺喜欢一个职业选手的,新人。”
宋忱那边没说话。
鹿棠将耳机往耳朵里塞了塞,瞥过手机上的一行行文字,忽然窒了窒,“你说,职业选手是不是很累?”
“大概。”那边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
鹿棠胳膊撑在公交车窗边,托住自己的脑袋,想起那晚,Feint肃静的侧脸。
“我觉得,还是有很多人对这个行当不理解,大概好多父母都会杜绝自己小孩子去看这个吧,怕他们学着去打游戏?”
纪念父亲评价说,是乌七八糟的东西。
宋忱在那边轻笑了一声。
“可我觉得,他们很厉害。”鹿棠继续道,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我喜欢的那个选手,我把他所有比赛录播都翻出来看了,采访的时候他不怎么喜欢面对镜头,镜头却很喜欢拍他,因为上镜,被拍到时,他表情也很冷淡,我倒是觉得他是有点紧张,但是呢,在赛场上,他就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成熟冷静得不像少年人,可是,想一想,其实他也才十八岁。”
想一想,他也才十八岁。
十八岁,还是该依靠在父母羽翼下的年纪,可有这么一群少年,已经顶着质疑、顶着非议,踩上了荆棘之路。
流热泪,洒热血。
他们依靠天赋,大放异彩。
夜风吹来,眼眶没来由酸了酸,她闭了闭眼,“这是天赋的荣耀啊。”
“等会,太吵了。”
停顿了很久,她才重新听到他的声音。
随即,是门被拉开的声音,嘈杂声飘远了些。
“怎么了?”
“找个安静的地方陪你。”
鹿棠顿了顿,“什么?”
“陪你回家。”他说,声音冷冷清清,四周安安静静。
鹿棠心头猛然动了动。
身边的座位空空荡荡,她却忽然感觉到身旁有一丝暖意。
好像真有一个男生,坐在她身旁,安静地看着她。
他或许会穿格子衫,又或许会穿颜色温柔的线衫,会对她笑,又或许不会。
鹿棠吸了吸鼻子,“宋忱,我好想见见你。”
那边有停顿,“我在A市,你要是来,我会去接你。”
鹿棠的眼睛亮了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