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烛已冷》淑女莲

1、第一章 寒夜彻骨风戚戚

　　屋檐破损不堪，原是两层石打的墙壁不是破了里层便是毁了外层，纸糊的窗子倒是没破，只是整架窗子不知被什么卸了下来，该是窗子的地方空了个大洞。
　　逢着梅雨季，整间屋子潮湿到一起风便能成霜的程度。
　　汤止缩在房屋一角，精神涣散，唯一的动作只剩下了身体因为怕冷而哆嗦的本能反应。
　　此刻到了午时，门口开了个缝，一个婢子扔进来了些许残羹冷炙后，又重重关上了门。
　　随行来的婢子颇嫌弃说：“真是晦气，也不知道老夫人为何要将这孽种留下来。”
　　久立的一个嬷嬷抬眼瞧了瞧那婢子，将自己的一壶热茶递进了破屋，劝言道：“姑娘还是少说两句吧，老夫人岂是你可质疑的？”
　　那婢子扭头冷哼一声：“三房自己做得破事，我有什么说不得的，留着这孽种在家里，一个不小心皇上再恼了，岂不是连累这一大家子人，没得我们也跟着受苦。”
　　话音方落，只听不远处响起一女子说话声：“下人议论主子，何人如此大胆。”
　　婢子还未定睛看清究竟是何人，那嬷嬷已先行了礼数：“奴婢见过四小姐。”。
　　来者是二房嫡出长女汤白棠，全府本辈女眷隶属第四，众人皆称四小姐。
　　汤白棠一身素服，外裹一件挡水的绿油素梅狐袄披风，发上也唯有三朵白海棠和一白银簪子，清减寡淡。
　　“我三哥哥呢？”汤白棠凤眉一挑，瞪向那口出狂言的婢子。
　　谁知那婢子也不知是何身份，稍作屈膝算尽了礼数，颇不耐烦道：“四小姐可慎言，按如今的族谱定数，您三哥哥是大房的秋少爷，您要找三爷自该去大奶奶的江平院，何须来这种污秽地方。”
　　瞧清了婢子的长相，汤白棠不由得笑出了声，向她移步，缓缓道：“我当是谁，原是焦仲家的媳妇，既是个体面人，又为何也来这污秽地方，”话音还未落便是一个耳光甩到焦家媳妇脸上“不过是个奴几，哪来的瞎眼威风，赶明我回了老太太一并赶你们出去，也好落个清净！”
　　汤白棠素日便不是个好招惹的，如今这副模样唬的那焦家媳妇连滚带爬地跑了，一旁看着的老嬷嬷不由得叹了口气，又向汤白棠行了个礼，说：“三少爷在里面，四小姐去瞧吧，老奴还有些未干完的活计，先告退了。”说罢便离去了。
　　其实汤白棠心里也有数，三哥哥多半是在眼见着的破屋里，可心里就是不愿承认自家的三哥哥会沦落到这般境地，走上前费尽力气才将那扇老朽的木门打开，一阵潮气涌出，激的汤白棠一抖。
　　眼前的景象生生刺出了汤白棠的眼泪，只见自己往日锦衣玉食、姿貌无双的三哥哥匍匐在地上，大口吸溜着兑了热茶的冷炙，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早已是湿透的了，零散的发丝也湿漉漉的，浑身被水泡得发胀发白，往日虽白皙可也面带红润，如今可是白的吓人。
　　汤止一边吃着一边还一边驱赶着周遭欲抢食的五六只耗子，那些耗子气急了咬他一口也不做理会，只顾吃的。
　　“三哥···”汤白棠满目泪水，走到汤止面前，气语发颤，悲伤至极。
　　埋头的汤止乍一抬头见是汤白棠亦是直落下两行清泪，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几个耗子一顿疯抢，剩的食物不过一阵也皆没了。
　　“四妹妹。”
　　汤白棠不顾汤止身上的水汽，一把抱住他，哭道：“三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棠儿不要你这样，三哥哥，三哥哥，跟棠儿走，棠儿去求老太太，让她放你出来，这里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不哭，不哭，事已至此，已不是老太太疼我便能放我出去的了，你也不该来见我，我已不是你的三哥哥了。”汤止的声音嘶哑却温柔，明明该哭的是他，可他却抱着怀中的妹妹宽言安慰。
　　汤家辅佐元国一百余年，汤止的爷爷汤舟也因平定东南叛乱而获封成国公，汤舟有四子两女，其中三子、四子与长女为正妻岳氏所出，其余者长子为养子，是当年东南叛乱时战死沙场的副将之子，二子与幼女皆为姨娘罗氏所出。
　　长子汤徽为大房，二子汤循为二房，三子汤銮为三房，四子汤瑞早夭，长女汤薇嫁于洛阳候府为侯夫人，次女汤荃嫁于平南将军府为平妻后抬为正妻。
　　汤止正是汤銮之子，汤銮与其妻周束华恩爱非常，唯有一子，自是疼爱至极，汤銮是闲云野鹤之人，从不贪名沽利，只做商业买卖，虽不甚操心，可也越做越大，不想上月被状告汤銮私自招兵买马，更是从其业下店铺之中搜出大量兵器，落了个反叛之罪，所幸圣上恩威并施，只处了汤銮一人极刑，缴了三房所有的产业，汤家其他人并未受到牵连。
　　而周氏获知丈夫身死，未虑儿子年岁未丰便也随汤銮而去，唯余汤止一人独活。汤家祖内更是将三房所有人剔出族谱，将汤止赶至一个小破屋子囚禁，便是老太太岳氏几番努力也是无用功。
　　汤白棠是二房嫡女，其母周束英与汤止母亲周束华为亲姐妹，汤止与汤白棠两人打小关系就好，故而汤止如今落到了这般田地，来瞧他的也唯有一个汤白棠了。
　　轻轻拭去了汤白棠的眼泪，汤止说道：“棠儿，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再晚了你娘会担心你的。”
　　“不，三哥哥，娘也希望你回去，三婶不在了，娘也难受，娘说你是三婶和三叔的孩子，她不能看着你这样活下去，哥哥，听棠儿一句话，回去吧好吗？”汤白棠抓着汤止的袖口苦苦哀求。
　　正巧一阵风起，垂落了汤白棠发上的一朵白海棠，汤止将它拾起，重新簪在她的发上，笑：“以后别戴着了，你的心意，我母亲会知道的，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族里人既把我感到这个地方，便不会给我机会再出去到汤家人面前，我能活着，我能跟你说上话，已经是幸运至极了，”倏忽眉心一皱，差点落下泪来“我还要感谢他们没有赶尽杀绝呢。”
　　又是一番好生劝慰，汤白棠方依依不舍的走了，末了还说：“这次来我没准备些什么，下次来的时候我会将一应物件都带来的。”
　　如此，汤止也不好推拒了。
　　到了黄昏时分，老嬷嬷扛着一袋重物步履蹒跚的回到了这间破屋，默默地安好了窗子，修好了门，不论汤止如何唤她叫她，她也不甚理会，只独自干着。
　　都拾掇完了，老嬷嬷将东西收拾起来，又扛着包一步步的走了。
　　“谢谢您，虽不知道您究竟为何帮我这么一个失势无用之人，谢谢您。”汤止朝她喊道。
　　那老嬷嬷回头瞧了汤止一眼，终于说了句话：“你是个有福的。”便离开了。
　　有福吗？汤止兀自笑笑，自嘲了一番，便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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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颦颦，第一次写文，还望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