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师的奇异日常》烟雨斜照

7、第七章

　　周宜微吃力地从病床.上坐起，靠坐在床头，打量着干净整洁、一览无余的病房。

　　“你不害怕吗？” 从屋顶跳下来的怪物感到很迷惑，“我可能会吃掉你哦，我最爱吃人的眼珠子和手指头了。”

　　“这是你的身体，我只是出于不明原因附身的灵体。如果不是极度饥饿，正常人是不会想要吃掉自己的。”周宜微的嗓音很平静，“不过正常人也是不会有两具身体的，你这种是什么情况？”

　　“有丝分裂？自体生殖？”李新远耸耸肩膀，“这种事无所谓了，怪物的世界哪有什么三观和逻辑。”

　　“说的也对。”周宜微颔首。

　　病房门被打开，一位身材高大、气质不凡的青年迈步走入，看到床.上平静地望向自己的少年，下意识将脚缩了回来，阖上门仔细端详着门牌号，确定无误后表情渐渐缓和，踏着稳健的步伐走到周宜微身畔：“少爷，您醒了？身体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脸颊消瘦的少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声音嘶哑微弱：“我好多了，劳你费心。”

　　俯身向前认真聆听的青年皱眉，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古怪感，李家三少可从来不是多么有礼貌的好孩子。

　　周宜微伸出手指揉按着太阳穴，管家说话的时候，李新远尖利的声音几乎同时在耳边炸响：“该死的混蛋！臭狗屎！离他远一点！！”

　　毫无防备遭遇噪音攻击的周宜微闷哼一声，掐着眉毛缓了缓神，斟酌字句后对着这位脸型方正，颧骨突出，一看性格就非常强势的管家开口道：“你先去忙吧，我不舒服，想再睡一会儿。”

　　“这恐怕不行，”管家一如既往地微笑道：“既然身体大好，三少看是不是该抽个时间将这些日子积攒的作业补上？”

　　周宜微注视着说完这句话就径直走出病房的青年，眼睁睁地看着他从一位身穿宽松黑色连衣裙的女人手中接过摞成一座小山般的作业本，充满压迫感的缓步向自己走来。

　　方才还生龙活虎朝气蓬勃要扑上去撕咬管家脖颈的怪物奄奄一息地抱着横梁，有气无力地传声给周宜微：“明天吧，明天再写。”

　　“你已经变成怪物了，还写什么作业？”周宜微面无表情道，“你为什么能在我的脑子里说话？”

　　“对哦。”李新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心情变好后耐心地给周宜微答疑解惑，“可能是变成怪物的特殊能力？就像是和手机配对成功的蓝牙耳机？”

　　“是你的能力，宜微，你觉醒了精神力。”熟悉的低沉浑厚的男声响起，周宜微猛然抬头，唇边不自觉漾起笑意：“程熹？”

　　看着眼前人忽然明亮的眼神，李三少像是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小学生一样不快地开口：“你又是什么东西？你身边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有？”

　　后一句对周宜微说的三少爷没有意识到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四处扫视的眼神凝固在周宜微的影子上，冷冷地勾起嘴角：“哦吼，发现你了~”

　　程熹没有理会小学鸡的挑衅，语气平静道：“你的能力很方便用于交谈而不被人发现，然而任何能力都有它本身的缺陷与弱点，你可以试着摸索一下。至于这位李少爷，他人虽然傻，力气还是有的。”

　　“你倒是难得说了一句人话。”李新远点了点头，用得意的眼神扫了一眼影子，“快滚蛋吧，他这里可不需要你。”

　　程熹眉峰微蹙，瞥向李新远的眼神漏泄出丝缕暴戾：“嘴巴放干净点儿，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不当场做掉你只不过因为你还有些用处。哦对了，你该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你面前人的名字吧？”

　　被影子一句话KO的李新远蹲在墙角，抱着腿画圈圈。

　　“你这匆匆忙忙的是要到哪里去？是有什么重大事件发生了么？”周宜微语速飞快地询问，神色却并无担忧。他信任影子，如同依赖自己的半身。

　　“这个世界并不适合作为中转站，然而宜微你的灵魂强度已经禁不起下一次时间与空间的穿梭，极有可能迷失在宇宙的罅隙里。”影子的语气有些阴郁，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如果星球有色彩，这里一定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漆黑，有某个强大的存在牢牢盘踞在这颗星体上，祂身上那污浊扭曲的气息，简直能让精神正常的人类刹那间变成疯子。”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会是巧合，我，或者你，和这位全智全能，至高无上的神明存在着一线因果，即使它微不足道。”周宜微抿了抿嘴唇，“我们需要解开这条看不见的因果链，破坏它，从无序的混乱中重新编结新的因果。”

　　“我总有股不祥的预感，宜微。无论多么强大的存在，总会有欲望。普通人的欲望无非金银财宝，美酒美人，然而对于那样的存在，没有人能限制祂，约束祂，祂拥有绝对掌控的权利，倏忽之间便能让所有人对他俯首称臣……”影子止住话音，有些犹豫不决。

　　风水师的表情冷静沉着：“你是担心我冒冒失失掺和进这件事里，不慎搞丢性命？我的本性并非全然的无私，我工作的初衷便是能让你和我生活得更加美好，其他任何事物都不能够违反我定下的规则。”

　　影子没有说话，专注地凝视着周宜微，仿佛沉浸于某种静谧且舒适的氛围。

　　“我们并肩合作，我来解决这位小少爷的问题，你去搜集更多有价值的情报，下次见面时，两人互相交换彼此掌握的信息，应当能够原原本本地勾勒出复杂事物本质的轮廓。”周宜微催促道，“陪伴也不急于这一时片刻，快去快回。”

　　笑着应下的影子像一缕烟雾般消散在空中。

　　鼻梁上架着银丝边眼镜的瘦削青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和空气自言自语的少爷，嘴角扬起冰冷笑容，探身测了测少年额头的温度，语调沉痛：“38摄氏度，三少在低烧。我这就去让医生开药。”

　　“你的手是温度计吗？为什么摸一下就能知道我的体表温度？”周宜微忍不住吐槽，同时也暗暗心惊：看来自己尚未百分百掌握在脑海中用程熹所说的精神力和人交流的能力，仍是忍不住发出声音来交谈，只是不知道管家到底听见了多少。

　　“嗯，应该在三少的药方里加上几味极苦但疗效很好的药材，良药苦口利于病，以免三少的病情反复。”青年说完就背着手慢悠悠走向门外。

　　周宜微骤然起身，出声喊住了管家：“不用开药，我没事了。”

　　管家转身，俯视少年的头顶，目光冷澈：“那可真是太好了，既然没病就赶紧写作业。”

　　“行叭。”周宜微点头，对李新远传声道，“自己的作业自己写。”

　　“不要，”李新远干脆利落地拒绝道，“我宁愿去吃饭也不要写作业。”

　　“吃饭是一种享受，被你说得跟酷刑一样。”周宜微皱起眉头。

　　“我身体发生异变以后，无论吃什么都像是在吃高温暴晒好几天、长满霉菌后又放进微波炉加热的剩菜剩饭，全是腐烂变质的食物味道。”李新远做出呕吐的表情。

　　周宜微没做声，迟钝地眨眨眼，后知后觉地想到程熹每次和自己一起吃饭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心里像是打翻了调料罐，酸甜苦辣咸的复杂情感弥漫在心头。

　　“不过那个黑影和我不一样，”觑着周宜微表情的李少爷连忙开口，以免给情敌（？）添加好感度，“怪物之间是能够相互感知的，可他在我面前就像是一张空白的纸。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他的能力远远超过我，能够轻而易举隐藏自己的气息。二，我们属于不同的力量体系，好比耶稣基督圣母玛利亚和玉皇大帝王母娘娘。”

　　“你认为是哪种情况？”周宜微问道。

　　“当然是第二种。”李少爷的回答毫不犹豫，“如果给怪物的能力进行层级分类，我能很确定的说，我的能力在B级以上。如果让我察觉不到任何气息，影子只可能是S级。可我想不出这种能力的怪物为什么不昭告世人自己的存在，而是跟随别人，任人驱使。”

　　周宜微白皙的脸庞上并没有被冒犯的不快，他很清楚自己是个既不行大恶，也不为大善，既不能冷酷似寒冰，也不能热情如烈火，一个普普通通再平凡不过的中庸的人。

　　“你们的能力等级是否会发生变动，还是全靠天赋决定？”周宜微十分好奇，“你是在转变为怪物的那一瞬间等级就确定为B级，还是能够通过后天的修炼升级到A级之上？”

　　健谈的少年像是卡壳的磁带，沉默了很久，淡淡给出一个令人心惊的答案：“我认为，这种能力在熟练掌握后是能够进行升级的，并且这种跨越永无止境。”

　　“那不就意味着，每个像你这样的……异能力者，都拥有了比肩神明的资格？”周宜微不禁悚然，他明白壁垒一旦形成就很难打破，就好像高层的人难以看到底层人的挣扎求生。尽管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可是就有那么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简单粗暴地将不同阶级的人强行分割。

　　“在神明眼中，人类就如同蝼蚁一般吧。”周宜微长长地吸了口气，简直能预想到随着这样的异变的怪物出现，人间少不了流血牺牲，血流成河的可怖景象。

　　“你别太担心啊，”怪物笨拙地试图安慰他，“我的能力并不是吃饭睡觉就能提升的，如果想要升级，肯定要有一个契机，可我没准这辈子也遇不到这样的机会。”

　　‘一定要找到让普通人不经过怪物的异变就能拥有异能的方法，或是找到将怪物能力无效化甚至剥夺的能力，否则人类总有一天会变成怪物的奴隶。’周宜微摩挲着下巴，内心的天平自然而然偏向于陪伴自己十九年的人类种族的身份。

　　瞅瞅和管家说着说着话就开始自顾自发呆的少爷，伫立一旁的女佣在心中双手合十为小少爷祈祷。

　　上一个胆敢无视管家的人还是上一个。

　　管家瞟了一眼小心翼翼挪动脚步试图遮掩身后少年身影的女佣，挑挑眉毛，并未发怒，低头行礼后转身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