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师的奇异日常》烟雨斜照

31、第三十一章

　　李家三少爷的十八岁成人礼办得盛大又热闹。

　　即使是适应能力很强的风水师，对于这客人络绎不绝的社交场也感到有些疲于应付。

　　酒过三巡，坐在轮椅上的李允衡招手让呆在别墅花园一隅吃甜点的池有思过来，将一串钥匙递给他：“去楼下的储藏室拿两瓶好酒，我今天陪你喝一杯。”

　　池有思应了一声，匆匆离去，在拐角处不慎撞上了端着银质托盘的管家。

　　管家略略睁大了眼睛，笑问道：“少爷要去哪？用不用我陪着？”

　　池有思摆手拒绝，和高大青年擦肩而过的瞬间，压低声音道：“你真的认为我是你的少爷吗？”

　　身材挺拔、面容俊美的青年咧开嘴角，喉咙溢出古怪地低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少爷。”

　　“是我想错了，抱歉。”撂下一句话匆匆离开的池有思没有看到身后管家越扯越大的嘴角。

　　——

　　拿出钥匙打开门锁，池有思顺着楼梯进入负一层的储藏室。室内光线很暗，空气潮湿，温度约莫在十五摄氏度上下，刺骨的凉意让池有思忍不住拽紧了衣领。

　　摁了几下电灯开关，池有思不禁低低咒骂一声，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赶在这时候坏。

　　他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刺目的光线照亮了眼前的红酒架。

　　池有思伸手想要随随便便拿几瓶红酒，酒架的缝隙处蓦地出现了一张女人的脸。

　　那是一张很严肃的面孔，苍白的像是大理石雕像，手机光线一闪而过，池有思不确定自己方才是否看到了女人眼眶里的黑色眼珠，也许女人根本没有眼珠，他的目光被女人抿成一条直线的唇瓣所吸引。

　　池有思垂首，尽量不和女人对视，嗓音平淡：“很抱歉打扰你的安眠，我并无恶意也无意冒犯，我这就立刻离开这里。”

　　女人僵硬的动动脖子，脑袋骤然掉了下来，和裸露在外的苍白肩膀呈垂直角度，眼球骨碌碌地转了几下。

　　池有思垂于身侧的手指蓦地攥成拳头。

　　女人将头“咔嚓”一声掰正，笑容里带着些许歉意：“我已经太长时间没和人类交流过了，本想低头行礼以示尊重，不好意思吓到了你。”

　　“你曾经见过除我以外的其他人类吗？”女人的礼貌让池有思察觉到了她的善意，他关掉让女人觉得不舒服而眨了好几下眼睛的手电筒，尝试在黑暗中和女人交谈。

　　“你很体贴，长得也俊俏，如果我还是个小姑娘，很可能会喜欢上你。”女人打趣道。

　　池有思弯了弯唇角：“被您这样的美人称赞是我的荣幸，但是你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正是小姑娘的年纪。”

　　“我已经死了几十年了，只不过面容一直维持生前的模样没有改变，仿佛时间冻结在这一刻，心也越来越冰冷僵硬……如果没有遇到那个男人的话。”女人将飘散在身后长而微卷的头发缠绕在指尖。

　　池有思饶有兴致的盘腿坐下，预感自己会听到一个凄美的类似于罗密欧和朱丽叶的爱情故事。

　　”让我想想，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他是个极为平庸的人物，身上也没有你这么重的灵气，当时恰逢鬼节，阴界与阳界交汇，他误打误撞地进了酒窖，看到我之后惊惶失色，让人忍不住想要捉弄他，后来我们成了极好的朋友。”女人将额前一缕碎发别到耳后，“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和池有思相谈甚欢，滔滔不绝讲述自己这些年经历的女人清亮的声线蓦地变为惊慌：“有人来了！！”

　　“什么人？”池有思起身，抬高音量问道。

　　女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小声响，身后响起清晰的脚步声。

　　也许是颈部佩戴了变音器，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是粗犷的男音：“是我。”

　　池有思深吸一口气，背过去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速按动：“你是浴室中出现过的那个人？看我没死还要接着杀我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我不记得我和什么人有过这样的血海深仇。”

　　“我不想杀你的，少爷，可你偏要调查这起凶杀案，为你姐姐洗脱罪名。”来人轻叹一声，一双冰冷僵硬的手紧紧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右手的食指指腹处有着不平滑的凸起，像是愈合后的伤疤。

　　池有思不断提问试图拖延时间，那人并不作答，逐渐加大了力度，少年挣扎着去掐那双手，艰难的张开嘴想要呼吸，脑海中涌上一阵晕眩感。

　　“李……”

　　窒息的少年眼珠一转不转，眼皮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挣扎的力道逐渐迟缓：“……新远……”

　　楼梯上响起“蹬、蹬、蹬”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凶手手指猛地一颤，松手甩开少年，迅速离开了储藏室。

　　池有思无力地瘫倒在地，过了很久才缓过劲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回头一看，睁大了眼睛：“管家？”

　　高大俊朗的青年唇角噙着懒洋洋的笑意：“少爷以为是谁？大少爷还是二少爷？”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人跑出去？他的个子大概这么高……”池有思伸手比划着。

　　“并没有，少爷。”随着管家走下楼梯，他手中的烛台微微晃动，使得青年映在墙壁上的影子忽明忽暗。

　　“储藏室只有一个出口，显而易见，你在撒谎。”风水师平静地戳穿管家的谎言，趁青年愣神的片刻，拽过他的手打量那修长的十指。

　　入眼所见是光滑细腻的皮肤，并没有与袭击者相似的疤痕。

　　管家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你的手很好看，洁白修长。”池有思面无表情地赞叹道。

　　管家低笑：“在昏暗干燥的储藏室，接受一位同性对我的手指的赞扬，这可真是颇为新奇的体验。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少爷。”

　　“新远！”

　　接到池有思拨通后瞬间挂断的电话，疑心弟弟出了什么事的李乘风急匆匆赶来，他身着的那件棕色风衣外套因为半路上摔了一跤而沾染上些许湿润泥土，让他看上去有些罕见的落魄。

　　“没事吧新远？！”来不及想管家为什么会在这里，李乘风大步流星的从楼梯上跑下来搀扶住摇摇晃晃的池有思，神色难掩自责：“让你生日当天在自家的储藏室里遇到了突发情况，我这个当哥哥的难辞其咎。”

　　“我没事，被杂物绊倒不小心摔了一下。”池有思扯了扯衣领遮住脖颈间青紫色的瘀痕，清了清嗓子，“储藏室的电灯坏了，让维修工人换成新的吧。”

　　“好。”李乘风摸摸弟弟汗湿的头发，看向管家的视线若有所思，“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管家？”

　　向来极守规矩的管家俏皮地眨眨眼，难得开了个玩笑：“大概是因为我和少爷，心有灵犀吧。”

　　——

　　李家众人在确定池有思没什么大碍后，欢快的将这位寿星围在正中央，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

　　大哥李允衡送的是一本商务管理图书，二哥李乘风的礼物则是一款李新远心心念念很长时间的游戏机，姐姐李文慧送给池有思的是一件价格不菲的蓝色T恤，小弟李瑜珞送出的是用自己做家务的报酬购买的小熊玩偶，并踮起脚尖，在三哥白皙的侧脸上烙下一个轻柔的吻。

　　看到这一幕的李新远嫉妒的眼珠子都红了，小声嘟囔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羡慕这二人中的哪一个。

　　众人温情祝福后，拍手合唱生日快乐歌，池有思闭眼合掌许下李新远在自己脑海中低声诉说的愿望：“希望一家人永远健康，永远幸福，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

　　睁开眼睛，池有思按照李新远的指示将眼前的蛋糕一把托起摁到距离自己最近的李允衡的俊脸上。

　　看到李允衡一脸懵逼的抹掉奶油，池有思侧过脸，嘴角漾起笑意。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池有思很快被众人围攻，漂亮的脸蛋被家人用黏糊糊的奶油蹂躏了一遍又一遍。

　　“你还需要别的什么生日礼物吗？”池有思在蛋糕大战的空隙间轻声问道。

　　他送给寿星的是2.0版本的不同口味的香烛，经过符咒和阵法的加持，能够抑制李少爷对于“食物”的渴望，确保他仍能维持理智和清醒。

　　“不需要了，你们的笑容是我最珍贵的生日礼物。”李少爷笑着回应。

　　他做梦也没想过变成怪物以后还能度过这样平静温暖的时光。他的自制力不够强大，如果没有风水师的出现，他终有一日会堕落成被食欲掌控大脑的非人之物，被‘猎物’鲜血淋漓的手臂拉扯进永无尽头的地狱里，或是痛苦的死在猎魔人手中，或是陷入惶惶不可终日的逃亡。

　　“多谢你，有思。”李新远语气郑重。

　　池有思微微一笑：“该道谢的是我。虽然只是从你那里偷来的一段时光，但确实成为了我生命中一段宝贵的和家人相处的记忆。”

　　李新远凝视着少年，干干地咳嗽一声：“我曾经怨恨过把我推下水库以至于让我变成怪物的那个人，我甚至在异变为怪物后获得的也不是类似瞬移、元素控制、暂停时间之类的炫酷能力。”

　　池有思扬了扬眉毛：“你心灵沟通的能力除了聊天比较方便以外确实没有特别特殊的用途。”

　　李少爷压低了声音：“可是现在的我觉得，我要感谢当初的那个人，没有他，我就不会和全世界最好的你相遇。”

　　“这话就太过了，我可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清秀少年摇头失笑，白皙的脸颊像是染了层薄薄的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