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师的奇异日常》烟雨斜照

3、第三章

　　屋外访客按下门铃的同时，已经走到一楼客厅的周宜微瞥了眼显示屏上出现的清晰画面，按下按键。

　　因疲惫略显沙哑的女声从室内机中传出：“我朋友告诉我住在这里的周先生在风水玄学领域造诣非常深，请问他现在在家吗？”

　　“造诣很深谈不上，我不过是在这方面略有涉猎，能给出一些比较有用的建议。”说了几句自谦客套话的周宜微按下开门键，远程给上门的客户开了门。

　　暴雨如注，即便撑着一把小伞依然浑身湿透的女士无奈地笑了笑：“我半路上犹豫了一瞬，雨下这么大要不要回去，但是又怕您周末有安排，出去逛街旅游什么的，思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来了，没想到会这么狼狈。”

　　“洗手间里有烘干机，您要是不嫌弃可以在浴缸里泡个热水澡，浴室柜里有纯棉的换洗衣物，是全新的，不过是男士的，您先凑合用着。我去冲一壶热咖啡，不要受凉感冒了。”有着一张年轻稚嫩脸庞的风水师说话做事却很稳重踏实，令人心安。

　　或许是出于安全和卫生考虑，面色苍白、身材消瘦的女人委婉拒绝了周宜微的提议，披上吸水大浴巾，露出手臂方便活动，换上毛绒绒的兔子拖鞋，双手捧着水墨画马克杯，小酌一口热拿铁，舒服地长叹一口气。

　　经过一番折腾有些饿的周宜微处理了一些家里现成的水果：苹果、菠萝、橙子、香蕉、草莓、葡萄，做了个水果拼盘，快速无声地吃着。

　　然而下一秒女人突如其来的话让周宜微猝不及防。

　　“周先生，我这次来，是想请您帮我杀个人。”

　　周宜微没有说话，会客厅倏地寂静那么几秒，旋即响起了风水师痛苦的咳嗽声。

　　喝光一瓶矿泉水，吃掉两个紫米面包，喉咙仍然有方才苹果卡喉异物感的周宜微晃了晃脑袋，心有余悸道：“章小姐，别人在您面前吃东西的时候，您不要突然开口说话，太危险了。”

　　章菖蒲沉默不语，空气陷入短暂的凝固状态。

　　从花梨木纸抽盒里抽出两张面巾纸，擦去眼角呛咳出的眼泪，周宜微笑了笑缓解尴尬：“这种事您应该去□□，我就是个看风水的，不打算开展新业务。”

　　“我有钱，三家上市公司，十几套房。”章菖蒲面无表情道。

　　“emmm……确实。”发现自己没有什么能反驳的，周宜微摊手，“您来这里该不会是为了跟我炫富？”

　　“但是，钱买不到幸福。”面对风水师质疑的眼神，披散着一头乌黑长发、神情憔悴的中年女人理性地陈述道：“金钱可以改善生活质量，却无法带来更多快乐，有钱人的烦恼并不比穷人少。”

　　“烦恼账面上的钱太多，去世前花不完只能留给不肖子孙吗？”周宜微打趣道，随即整整脸色，进入工作状态，“您的脸部轮廓呈长方形，鼻挺颧高，上下嘴唇薄，这种面相特征的人是理想主义者，注重事业，对自己和身边人要求都很高，容易取得事业上的成功，但是在家庭婚姻中容易出问题。”

　　似乎是因为被人轻易说中内心而感到惊讶，章菖蒲微微睁大眼睛，无意识地坐直身体。

　　“和以自我为中心的强势的人相处，往往要选择让步，导致您的爱人常常会有被压制的感觉。他可能和您抱怨过，抗议过，却被您忽视，于是选择报复。”风水师的声音清脆干净，像是玉珠子掉进银碗里，“您越是因这件事感到痛苦折磨，于他而言越是能感到报复后的快感。”

　　“我当时决定嫁给他其实是一时冲动。”章菖蒲轻轻地转动着食指上的钻戒，“他家里挺穷的，上头还有三个姐姐，我们不管是买房还是投资他父母一点忙都帮不上。可能是因为周遭的亲戚朋友都不看好我们，我父亲也说‘你迟早要后悔。’我本人年轻时特别叛逆，就这样结婚了。”

　　安静地坐在女人身侧的周宜微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

　　章菖蒲摆摆手拒绝，一只手遮住眼睛无声哭泣，哭了很久才拿起纸巾擦了擦眼睛，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都奉献给了他，他凭什么出轨？还是因为这么幼稚的理由！”

　　深知青春年华的独特与宝贵的周宜微无法反驳，轻叹一声：“但是我并没能从您的话语中感受到您对男方的尊重和感情，我只体会到了四个字——我不甘心。这样的婚姻，选择放手，难道对彼此不都是一种解脱吗？”

　　“可我恨他！他毁了我！”女人伤心地哭泣，泪珠扑簌簌洒在光洁白皙的手背。

　　“师父！”站在旋转楼梯上的池星酩欢快地叫了一声，旋即像一颗小炮仗一样跑下楼，直直扎进周宜微怀里。

　　周宜微揉了揉被撞疼的肋骨，无奈道：“做事要稳重，不要毛毛躁躁的。”

　　池星酩嘿嘿傻笑，被批评了也很高兴，眼角余光瞥到青年身旁的女人，惊愕地“呀”了一声：“章阿姨，您怎么在这里？”

　　因小辈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样而感到丢脸的章菖蒲脸色微微泛红，擦了擦眼泪不再哭泣，有些吃惊地询问：“星酩，你怎么和周大师住在一起？！你母亲快急疯了，她在朋友圈里发寻人启事，我还给转发了，你怎么不回家呢？”

　　灿烂的笑容从脸上消失，池星酩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冷漠和敌意：“每次回家都不愉快，无论如何讨好他们还是会被责怪，被妈妈说‘你真是个很差劲的小孩’，我不想回去。”

　　周宜微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如果这是你自己的意志，你本人做出的决定，而不是单纯地想要逃避，那不想做就不做。我和阿姨还有事情要谈，大概需要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你先去吃些点心，晚上我给你煮海鲜砂锅粥。”

　　“嗯，我帮师父洗米。”池星酩乖乖点头，圆嘟嘟的婴儿肥脸颊看起来很好捏的样子。周宜微没忍住捏了两把，收获了一个委屈巴巴的小眼神。

　　章菖蒲有点羡慕：“这小子就是个混世魔王，他母亲曾经带着他去好闺蜜的茶话会上玩，我和那姐妹做生意常有来往，也被邀请参加，结果那个小混蛋几句话把他妈气得爆炸，直掉眼泪，怎么到了您这里就变成小猫咪了？”

　　周宜微笑道：“相互给与爱和尊重，比单单满足物质需求要好不少。”

　　“这种事情说很简单，做到很难，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这也是我佩服您的一点。”女人眼神放空了几秒，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周大师，您再看看我的面相，我这辈子，有没有子女缘分？”

　　周宜微侧着身，仔细看了看她的额头、眼睑、人中和嘴巴，点点头：“有。”

　　话音刚落，章菖蒲松了口气，察觉到周宜微的唇角没有自然上扬，微微下垂的嘴角显得面无表情的脸庞有些严肃，内心提起一根弦，小心翼翼地问：“小孩是报恩的缘分，还是……讨债的缘分？”

　　周宜微点了点自己的下眼睑，示意章菖蒲看过来：“眼睛下方的这个位置是子女宫，宜丰满无缺，不宜有疤痕凹陷，结合您下眼睑的小痣以及眼角和太阳穴部位的夫妻宫综合来看，您得子较晚，孩子身体先天不足，经过后天养护能恢复得与常人无异。但是彼此缘分浅薄，小孩可能早早出国留学，定居国外……”

　　“那不行，不可以。”章菖蒲简单粗暴地打断了青年的话，“他既然作为章家的孩子出生，注定他这辈子一定要按照章家长辈们指定的道路走，无法拥有和同龄人等同的自由。再说他一走了之倒是爽了，家族企业留给谁？我去哪里找合适的接班人？”

　　“这辈子？人能有几个一辈子？”周宜微反问，轻叹一声转移话题：“我这里有一些斩断烂桃花的符箓，法器和晶石类摆件，您看看有什么需要的。”

　　章菖蒲饶有兴致地挑了几样，最后大手一挥，豪爽道：“时间不早了，我不能再打扰您了，您帮我选几样，凑够十万块钱，把快递发到这个地址。我现在把钱给您转过去，是转到您的银行卡上还是？”

　　在手机上保存好地址，收到银行发来的到账提醒短信，周宜微眉眼弯弯、满是笑意的将客户送出门，回来以后微微一怔：“你会做饭？”

　　“这种事很简单吧。”厨房里的影子懒洋洋道，手下忙活不停。

　　风水师斜倚着沙发，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做好饭叫我。”

　　等起居室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轻缓，影子来到沙发前，俯身捏了捏周宜微柔软的耳垂，又用修长的手指揉按青年白皙的脸颊，神情愉悦。

　　“程熹别闹，让我睡一会儿。”风水师皱眉挥开友人捣乱的手掌，嘟嘟囔囔抱怨着睡着了。

　　影子打了个响指，沙发旁的小方几上浮现一簇橘红色的火苗，随着青年周身温度的上升，影子那像是饱满的浓墨勾勒出的清晰凝实的身影化为虚浮，逐渐消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