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Jnicole

1、C1 separation

　　苏洛铭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于很多沉迷网络的人，他是神明。出神入化的操作和无语匹敌的超强搭配让他成为网游世界里当之无愧的神明。
　　对于他的众多校友，他是一个长相无可挑剔，头脑非凡，家世无可挑剔的绝对完美学生。
　　对于他的父母，他是一个不务正业，性取向严重失常的败家子。
　　而对于樊天，苏洛铭是他全部的生命，全部的希望。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便是樊天对于苏洛铭的全部梦想。
　　但是，这些答案的混合体便是真正的苏洛铭么？
　　或许。
　　可是苏洛铭本人的答案，却与以上的所有回答完全无关。
　　他，只不过是一个没有勇气面对现实，一个不断逃避的人。
　　因为无法面对现实社会中的残忍与黑暗，他选择躲进网络。
　　因为无法面对爱情的背叛与折磨，他选择与常人相反的性向，选择不会产生爱情的生活。
　　视他为生命的樊天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一个意外。初次卖身的牛郎爱上了出手阔绰而又不失温柔的恩客，仅此而已。樊天口中的所谓爱，所谓偕老，不过是一场甚至并不美丽的误会。虽然这样看待樊天，但苏洛铭却还是让他留了下来，开始了他们的同居生活。
　　对樊天，这是冷漠的苏洛铭温柔与爱的表现，对苏洛铭，这不过是因为没有患病的牛郎越来越少而采取的不得已的手段，是的，这所有的一切都与爱无关。
　　因为没有感觉，所以苏洛铭时常会对樊天过分热情的态度感到厌烦，甚至厌恶，但他却始终未曾赶走对方，这一切是因为什么，他未曾想过，或者说，他在刻意地回避去想。
　　但是上天不允许人们回避自己的感情。
　　生命不能重来，同样的感情也无法从头来过。
　　所以，总会有一天，上天会用或温柔或残忍的方式来捅破我们面前谎言的面具。
　　樊天的死便是捅破苏洛铭面具的手。
　　因为一个十分复杂的程序，苏洛铭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整整两天。待电脑测试完毕，苏洛铭长出一口气走出房间。
　　这个使用面积达230平米的位于城市中心地带的房子可以算是苏洛铭与父母之间唯一的联系。
　　走出房间的苏洛铭没有看到樊天，这让他有些不大适应。尽管如此，他却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而是径直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空荡的大房子里，水流的声音格外的明显。
　　端着水杯的苏洛铭回到房间里，终于感到了这里不正常的安静。
　　“樊天？”苏洛铭的声音被吸音效果极佳的墙壁完全吸收没有产生一点回音。
　　也没有樊天的回答。
　　“又出去了么？”苏洛铭自言自语道。
　　“铃……”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苏洛铭，请问哪位？”苏洛铭拿起听筒。
　　“苏先生，您好。这里是公安大队刑侦支队，我们有一些问题希望您可以协助调查。”
　　“……好。”苏洛铭的眉毛微微隆起，他想不出自己究竟有什么事可以和刑警扯上关系。
　　“请问您认识一名名叫樊天的男子么？”
　　“认识。”
　　“请问您和他是什么关系？”
　　“目前同居。”
　　“请问您最近一次见到他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两天前的晚上，具体时间不大记得了，在我家里。”
　　“苏先生，是这样的，我们刚刚在您家附近找到了一具疑似是樊先生的男尸，因为警方缺少樊先生的相关资料，所以希望您可以来确认一下死者身份。”
　　“……”苏洛铭沉默了半晌，“这件事与我无关。”
　　“苏先生……”
　　“这件事与我无关。”苏洛铭想了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和他并不是很熟，没能帮上你们的忙，我很抱歉。”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站在临时停尸房门口的苏洛铭有些茫然，虽然他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但是他确实已经站在了停尸房门外，和警察还有医院的几个工作人员在一起。
　　他还是来看樊天了，看死去的樊天。
　　或许，对他而言，樊天并不是那么的没有地位。
　　临时停尸房里并不是很冷，但是却因为过于昏暗的灯光而显得有些阴郁。
　　工作人员抽出了一个停尸格，把其中的袋子抬出来，放到房间正中央的停尸床上。
　　白色停尸袋的拉链被一点一点的拉开，樊天的脸也随着拉链的移动而一点点从白色的袋子下面显露出来。
　　在樊天的脸完全暴露出来的瞬间，苏洛铭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克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他是被几个暴徒殴打致死的，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可以确定死亡了。”陪同的警官站在他身后，弯腰递上一包纸巾，“他的手机还在，但是里面只有你的电话号码，所以我们惟有和你联系。”
　　苏洛铭把纸巾推开，咳了几声后直起腰。
　　“他是在什么地方被发现的？”
　　“你们居住的小区附近。法医推断他是被一击致死的，所以并没有太大的痛……先生，你还好吗？”
　　苏洛铭的脑海中不断的闪现着已经死去的樊天被人殴打的画面，那些画面就像是霉变的米饭，让他再度开始干呕。长时间的挂在网上，苏洛铭早已不习惯规律的一日三餐，不习惯外界的阳光，不习惯与陌生人面对面的接触，不习惯面对真实的死亡。
　　一股散发着酸气的液体从他的胃里翻涌而出。
　　苏洛铭轻轻地蹲在了地上，麻木地任由一股又一股酸液从他口中涌出，眼神茫然，如同偶人。
　　负责的警官找了医生回来时，苏洛铭已经昏倒在地上了。
　　苏洛铭在医院治疗了两周，其实他和医生都清楚，他的身体并没有问题。
　　这期间他的父母来过一次，给他留下三张金卡。倒是那个警官经常一天三趟的往医院里跑，他不在的话就会有另外一个人出现。警官的好意却总能让苏洛铭想起樊天，于是便总是免不了一阵折腾。心理医生也来过，两个人断断续续，有意无意的谈话，临走时医生建议他适当的放下压力，试着让自己哭出来。
　　但是他哭不出来。可是他确实需要发泄。
　　他试过割破自己的血管，看殷红的血汩汩地流出来，试过不断的呕吐，知道吐出绿色的胆汁，他几乎要放掉自己身体里的一切液体，惟有眼眶，一直是干涩的。
　　并不是什么人至悲则无泪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哭不出来，是因为他感觉不到悲哀。
　　苏洛铭知道，这样的自己很不正常。但是，除非活生生的，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樊天重新出现，不然，他或许永远无法恢复正常。
　　失去了才明白，是上天对人们漠视情感的处罚。
　　苏洛铭带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出了院，瓶子里是一截小小的骨头，是那个警官冒险偷出来的，樊天的骨头。
　　樊天在这人世间留下的最后的痕迹，苏洛铭没有权利拥有，他只能偷盗。
　　苏洛铭回到家，他离开的时候感觉一切都好，现在回来，什么都不一样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曾是樊天的希望，苏洛铭现在想要和他一切完成这个愿望，樊天却已经达到了愿望的彼岸，再也无法触及。
　　连再见一面都成了奢求。
　　并不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而是失去了才明白，那一份默默的相守，也是爱。